《蛟女》芊泽zoe

1、退婚

　　一幅写意山水风格的暗色双面绣祥瑞屏风横亘在屋子中正处，靠里间正燃着淡淡的熏香，空气清甜而温暖，时而传来几位妙龄女子的说话声，犹如银铃。
　　“你们说，姨母这次前来难道真如凝梦姐姐所说，只单单为了探亲？”空灵的嗓音，却如同往一室静谧中投入一颗小石子，激起了阵阵涟漪。
　　“这怎么可能！诸位姐姐们想想，即便是上回龙弟出生，姨母也不过堪堪捎了些礼物来祝贺，哪里会无事跑咱们这归墟龙潭来呢！”说话的女子有一张小小的瓜子脸，神态里一派天真，虽不若其她几个姐姐那般明艳照人，却是别有一番惹人疼的娇俏。
　　另一个脸若银盘，且年纪要稍稍长一些的女子轻笑一声，开口道：“锦夫人贵为锦家当家主母，平日里并不比夫人清闲多少，又哪里有空余的时间来探亲。”末了，她眼珠一转，仿若卖关子一般放缓了语调徐徐说道：“据我所知，姨母这回可是为了锦家公子而来。”
　　此话一出，室内又是一阵静默，几个美貌少女面上都有几分不好看。
　　唯有那娇俏女子目光里流露出几分忿忿，率先开口道：“难不成姐姐想说，姨母是为宸哥哥和那破落户的婚事而来？呵，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虞姐姐的婚事都还未定，她算个什么东西？！”
　　“姝儿，还不住口！”那空灵的嗓音再次响起，却是带上了分分威仪，见幼妹面色一白，又有些不忍的叹口气，以指轻挂了下她的鼻梁，道：“你啊，就是心直口快！”
　　叫做姝儿的少女一脸委屈，再次开口，声音却是小了许多，只嗫嚅道：“就是嘛，宸哥哥何等尊贵，哪里是她一介凡女能配得起的。”
　　“阿若不是凡女，只是不能如同我们一般天生会呼风唤雨而已。”千夜虞温声反驳，脑中却浮现出另一张平凡无奇，神色也总是淡淡的清冷脸庞，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随即便又转向了那名年长些的女子，道：“不知燕姐姐所言有何依据，姨母此次前来——”
　　“是为退婚。”淡淡的吐露出四字，女子信手捻起案桌上一块精巧的点心放入口中，仿似极为享受那道滑腻的口感一般，双眸微微的眯起。
　　胡燕并非龙族女子，只是寄居于归墟中的一名门客，乃传信之燕族，所以消息十分的灵通。且一般自她口中说出的消息，可信度也极高。
　　“退婚？！”众女子一齐出声，就连性子一向沉静的千夜虞，也不自禁的睁大了双眸。
　　而在屏风外头，另一道清瘦的身影微微一震，端着果盘的素手更加用力的紧了紧，略微犹豫了片刻，还是转身默默的离去了。
　　既然是还不曾公开的事，她便继续装作不知好了。
　　再说在现在这种情形，不嫁，总比嫁要好。
　　转身便去了玄阁，推开厚重的雕花木门，室内阴暗潮湿的地板上便洒上了细细碎碎的阳光，千夜悠鱼将放置了珍奇果品的银盘搁在木桌上，又将房中的四扇窗户大开，换了新鲜的空气进来。
　　“若若，怎么这个时候来了，听说锦夫人上门，如何不去跟前伺候，小时候，锦夫人可是最疼你的。”温柔的嗓音，夹杂着几分沙哑，自那张用层层玄色幔帐遮挡着的大床上传来。
　　“若若想见哥哥，便来了。”少女掀开幔帐，勾唇微微一笑，这一刹，那张平凡无奇的脸上便仿若被注入了一道光彩。
　　她的眼睛黑而深幽，不若其她龙族女子天生深蓝色的眼眸，而是像山涧古井般，看久了像能将对方的灵魂吸入里面。
　　此刻用力将双手支撑在床板上坐起身体来的是一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少年，却是典型的龙族之人长相，冰蓝色的长发，蓝眸，只是对比起同年纪的小龙来说，身体有些细弱的过分了，面色也是苍白得近乎透明。
　　千夜悠鱼只看着少年自己艰难的从床上坐起来并不出手相帮，一边熟络的自边柜里拿出个靠枕替他垫上，然后自己侧身坐在床边。
　　“哥哥今日可觉得好些了，无事还是常出去散散心，多动动的好，这么成天的窝在床上也不是个事啊。”悠鱼一边替少年按摩肩颈，一面絮絮叨叨的轻声说着话，少年只是静静看着她，目光渐渐由独处时的冰冷转为祥和。
　　末了，又似想到了什么事一般，抬手制止了她的动作，神色不悦的开口问道：“是否有人从中作梗，想阻挠你与那锦氏小儿从小定下的婚事，若是如此，我定不轻饶——”
　　“没有的事！”千夜悠鱼失口否认，一边偷偷朝天翻了个白眼，撅嘴道：“千夜麟，你自己还是个黄口小儿呢，干什么总是拿长辈的语气和我说话。”
　　“越来越没大没小了，我是你哥，亦是长辈，你怎敢直呼我姓名！”
　　“只比我先出生一小会儿而已，算哪门子的长辈嘛，哼！”
　　时间在两兄妹的斗嘴中一分一秒过去，见哥哥似乎不再提及此事，千夜悠鱼心里不觉松了口气：终是蒙混过去了。
　　也不知兄长为何这样在意她与那沧澜山锦家公子的婚事，待千夜麟睡熟后，悠鱼独自待在一旁不自禁出起了神。
　　小时候去沧澜做客时，和锦宸也是见过几面的，印象中是个极受家族重视的贵公子，经常是被一众侍者簇拥着，若是碰见了，也会朝自己点头问个好。
　　应该，不算是个趾高气扬的人吧。
　　当初听说那人便是与自己约定终身的良人时，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待到后来懂事了些，又适逢爹爹失踪，家中发生一系列的变故，渐渐的也就把这件事情给淡忘了，及至今日偶然又听见此事，却是对方要来退婚的消息。
　　她默默摇了摇头，心中怅惘一闪而过，便也不再想着这事了。
　　眼下，替哥哥调养好身子才是最重要的，再有就是下个月要举行的族中考核，自己若是再无法突破，也要被取消成年后能进入九华殿修习术法的资格了。
　　生母只是凡女，生下了天赋异禀的哥哥，却没让自己继承到半分神龙的法力，现今身上的一丁点修为，都是她从小勤学苦练一点一点聚拢来的。
　　可是十岁那年爹爹外出游历失踪，接着哥哥又身染上怪病，对于族内各人渐渐开始改变的态度，悠鱼的心态也已由苦涩转为淡定。
　　娘亲在世时常常跟她说些人世间的人情冷暖，结合后来她在龙族中所见，却发现原来人间界与神龙界都是一样的。
　　悠鱼这两个字，是娘亲给她取的，意思是并不要求她成龙，而只愿她是苍茫大海里一条悠游自在的小鱼，每天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娘亲死去后，爹因怀念娘亲，又常常叫她若若，取的是娘亲名字中的最后一个字‘若’。
　　还记得爹爹每回悼念娘亲时伏在案上所写的那两句诗：“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