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是》四喜

2、第 2 章

　　真正令她佩服的是他女友的度量，不吵不闹，将谣言看得极淡，每回到公司找他，总是热络地与她打招呼，亲昵地让人以为她们相识了几十年。一段日子后，同事们甚感无趣，谣言也就慢慢地风化于无形。

　　她总是这样淡淡的女子，仿佛一小袋包装极精致的上好茶叶，冲上沸腾的开水，嫩绿的叶子便舒展开来，散发出淡香，飘满一室，而真正识茶，品得出茶味的，怕是没几个。而她，则在这般微微荡漾着不安的都市中以淡定的心绪笑看红尘男女。眉间带着淡淡的笑，眼里是淡笑，唇边亦没有太大的变化，处久了，越发令人发现她的表里不一，外表明明是极其妖冶的女子，却令人感觉到一股清新的茶味，细而悠长。

　　一段日子下来，日夜颠倒的生活习惯总是算改了过来，她的工作也渐入佳境，与每位同事的相处虽不算如鱼得水，倒也清淡。人的大脑似乎十分容易忘事，再过一段日子，便再也无人提及她替他与他女友挡酒宿醉的事了。

　　X城的七月，天气十分闷热，凤凰花开得极艳丽，她的母亲身体不适住进医院，十分迫切要求女儿于身边照顾。思前想后许久，她递上呈辞，打算将这几年不在母亲身边的日子全数补回来。公司上层研究了许久，做出最为人性化的决定，批准她以停薪留职的方式回乡探望母亲。又闻是他在背后极力挽留，才令公司开出这般优渥且从未有过的先例。她先是一惊，再是感动了好一会，却没有接受他的好意，婉拒了公司挽留，理由是母亲的病情需要长期休养，或一个月，或一年，归期不定。

　　她离开的时候同事提议聚会，大概是料到她这一走，恐见面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因单是同事间的聚会，往日携带亲友的情况并不曾出现，清清爽爽，都是独自赴约。酒过几旬，谈的话题便深入了些，几位同事旧调重提，将她宿醉的事翻出来再谈一遍。一名同事露骨直接：不明白你们之间微妙的关系，状似亲昵又远离千里，到底，是否有情存在呢？她淡笑，提起桌上一杯生啤，一口气灌了下去，又拾起桌上的打火机，点燃一根烟，吸一口，吐出袅袅烟雾，故意卖弄了一番，真亦假时假亦真，假亦真时真亦假。大抵是见追问下去也是不知所云，同事便无趣地停了嘴，她看向他，目光依旧十分淡定，处身于谣言之外。

　　搭上回W城的飞机，割袍断袖般的凛冽由脚心直直升上来，窜入心里，一瞬间刻骨的疼痛，恍惚间明白自己并非外表那般淡定。飞机滑过跑道，升入千米高空时，恍然明白男女间的情爱，如高原反应带来的疼痛般，那样刻骨与铭心。

　　母亲的病情十分稳定，比预期早了大半个月出院，医生殷殷交待不能太过劳累，不能伤神，病自然好得快。身体上的劳累极易勉去，伤神，就非那般容易办到了。为人父母，最揪心伤神的只是子女的一切，或是子女在身边，时时看到，刻刻关心，方才安心。权衡轻重后，她作了打算，留一年的时间陪母亲，希望她一切快乐，无病无痛，尽二十几年来一直没有做到的为人子女的孝道。

　　每日陪母亲出门散心，看着她吃药，去医院复诊，这样悠闲的日子过了近两个月，忽而变得十分喜欢。因为母亲的不喜欢，波浪卷的长发到发廊修剪，弄直并染回配黄皮肤的黑色，看起来清爽干净。母亲看她时总是笑，唇冽得大大的：真是标致。说罢，抚着她的脸，神情满足地微笑着。阳光轻柔地刻在母亲脸上，照出的母爱是那般伟大，揪着她的心，暗暗下决心，一定尽最大的努力让母亲快乐。

　　他在X城打来电话，只轻淡地描写公司缺人手，希望她能回来。母亲则是一脸笑意，去吧，人总是需要一份工作来证明自己的。她笑着拥紧母亲，眼泪就这么扑朔地掉下来。母亲只是安慰她，等身体好了，到X城去看你。

　　她的归队令整个办公室有些热闹起来，同事们一改往日碰面只是微笑的方式，热络地与她问好，她总是回以淡淡的微笑，轻得同几个月前般不曾改变半分。

　　X城在许多人眼里属性慵懒，更有花园城市的面貌，大致概括的是它的美丽与适宜居住的环境，冬天不似北方那般冻得刺骨。而今年特别，刚步入初冬，天气便开始乍寒乍暖，连绵不停的雨简直比梅雨季节来得还要频繁，变换得令人有些措手不及。

　　这样的天气，似乎很能令人生出许多忧我自怜并渴望温暖的情绪来，她显得有些萧索，对许多事提不起劲，好似烦恼怎么理清一段三角恋情般。他偏在此时与拥有飘扬长发的女友分手，回复同事只是简单一句话，合则聚，不合则散。随即，办公室内又滋生出许多关于他的流言，讨论着他接下来情归何处，更有同事直接将他们配对，如此这般地分析得头头是道。他许久前钟情于她，连自己也分不清，直至她离开，令他霍然明白，原来早已对她用情，后坚持与女友分手，为下一段情铺垫。她听闻这谣言，笑容中带些感叹，办公室里的白领，似乎都有当言情小说家的潜质。

　　她的脸上总是保持一贯淡定丛容地表情，在谣言中稳步而行，不急不缓，那般自若，弄得同事们有些无趣，渐渐地不再拿他们配对。

　　对他，她似对待同事那般一视同仁，淡淡地笑，轻柔地回话，让人看不出其话间的半分感情。那般若即若离，有欲擒故纵之嫌，却不露出任何蛛丝马迹，理所当然地让旁人无法将他们的关系往恋人那方面想去，像怕侵犯了他们之间那么干净的友谊。

　　他像是与她较劲般，很快地寻到感情地归宿，对方是办公室内另一名同事，她的助理。那小女孩十分乖巧，笑起来还能望见唇边浅浅的梨窝，声音十分甜美，与一朵小小百合那般淡雅清香。她看着他与小女孩在情海里翻腾，觉得他似讨不到糖吃的孩子，故意地做些反骨的事来刺激不回报他的人。那样幼稚，与孩童们玩家家酒一样，得不到一样东西，便去损坏另一件东西。

　　她呵呵地笑，并不表现出在乎的样子，依旧那么淡然。

　　办公室的谣言又开始多了起来，关于他和她的小助理，沸沸扬扬比彼时他将女友带出来更加来势凶涌。而小助理，大抵是受不住从四方翻滚而来的流言，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退出。他的恋情，也再次宣告无疾而终，那般苍促。

　　他显得有些落泊，仿佛一个计划周全的计谋失败，一时激不起任何斗智。见他那情形，她有些于心不忍，自发地找到他，聊生活，谈工作，谈人生计划，但不谈及感情。

　　对他而言，这无疑是一个暗示，从她眼里收尽蓬勃色彩，忽而觉得她似一副泼墨画那般浓墨色彩浑然天成，画间透露着清淡怡然。方惊觉自己是凡尘俗子，那般留恋尘世间男女情爱。他们的关系越来越溶洽，工作上配合得天衣无缝，默契无可比拟，只需一个眼神，便知对方在想些什么。同事们妒忌他们的默契，办公室却悄悄然找不到一丝捕风捉影的谣言，那么淡定，似小溪流水轻轻淌过，透明清澈得望得到水底相携嬉戏的鱼儿，任谁也不忍打破它们宁静的世界，小心翼翼地护航，关注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并注入许多关心。

　　那日，他在她家里发现一张十二花客图，挂在书房的墙上，梅花清雅得好似飘得出淡香。底下便是书桌，桌上搁着相框，镶着照片，照片里的她依旧没有太大的情绪浮动，笑得淡淡地，妖冶的装扮却透出清雅，那样自然地揉合两种风情，而不娇情，仿佛花客图中一支梅悄然伸出，蔓延出无尽的风景。

　　厨房里，她忙着二人的晚餐，清丽的身影在小小的空间里忙碌，每个动作那么熟稔。那般优雅的动作，仿佛是天生进得厨房的女子。客厅里流泄着不知名的曲子：……给你的爱一直很安静，来交换你偶尔给的关心……

　　至此，他方知晓，花的美丽不是因为你的注视，缘的来去不是因为你的控制。

　　爱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