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是》四喜

1、第 1 章

　　她以为爱情对她而言仅是生活之余的调剂，似深深浅浅的人生路上偶然发现的一朵艳色小花，独独地开在满是荒草的路边，摘或是不摘，权看个人的心思与定力。

　　朋友们反驳的话不时地提来，执意要将她洗脑般地，成堆的观点与提醒轮番轰炸，总以为能冲击她秉持多年的信念。她总是微微含笑，不反驳，不恼怒，不动气，一切随他们去，从脸上看不出有几分真心。朋友真正恼怒地黑起脸逼问时，她才神情自若地丢出一句：大概是缘分未到吧，随即便巧妙地挑开话题，而每次亦总能拨云见日般轻易地将沉闷的气氛转为笑语欢声。朋友们对她的技巧总是佩服不已，而她总是在朋友们谈笑风生地时候静下来，表情仿佛地思考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一切的行为仿佛在告诉所有人，其实她是没有听进他们的话的。

　　到最后，朋友们亦随她去，反驳亦变成另一种调子：生活本就该是笼宠不惊的，惊心动魄的事亦是极少发生。翻云覆雨的爱情，坎坷不平的人生总是少数，遇到的，大概就是些已经成功人士，似她这般没有野心，只求平淡的女子，是不适合太过火的生活。

　　人前，她一直是以妖冶的外形出现，大波浪的微黄色卷发，挑染着刺眼的金黄，发型总是以凌乱为主，显得狂妄逼人。或刺绣的牛仔裤配以真丝的衬衫，或吊带小可爱与低腰牛仔裤，穿着的时候露出一截小细腰，足底踩着极精致的细跟凉鞋，细看之下，每双鞋上总能憋见两朵红梅的影子，想来她是极爱梅的女子。

　　她捧着简历站在A公司展位人事经理面前的时候，那名秃着头的五十岁左右男子皱眉看了她一会，终于收下她的简历，末了，用十分暧昧的目光看好许久。以貌取人，她这么想着，纤纤十指便抢在大脑发指令前，伸去将简历抓了回来，睨那男子一眼，高傲地抬着头走远。看得周遭求职的男女惊叹不已，时下低迷的求职市场，似她这般有个性的女子实在是少见，难怪他们显得有些佩服，或许还有更多崇拜，于她生活的个性与态度。

　　L公司算不上什么大型企业，仅仅是在角落里放一小张桌子，桌子上方挂了一张招聘启示，只说明缺了一名经理，认真看，不难发现那张红色的纸张上是看不到公司地址的，两位招聘人员衣冠异于在场许多公司人事经理那般西装领带，衣着轻松简便，这大抵是展位前乏人问津的原因吧。其中一位更翘着腿，仿若寺里庄严的佛像俯视芸芸众生般，满不在乎展位前乏人问津，她捧着简历走至他们面前，傲气十足地递上简历，脸上自信满满。

　　那名翘着腿的男子只看一眼简历，便将它扔至一旁，脱口而出一连串流利的英语，大致意思是，你觉得公司的形象重要吗？形象如生活般可轻可重，她回答。显得那样丛容，不急不缓，清脆而宏亮的声音配以流利的英文令周围许多展位的人事经理与求职者目光齐齐地看过来，惊叹妖冶如牡丹的女子怎会有这般深厚的学识。

　　那好，你被录用了。那名男子唇角含着笑，埋头拾起方才丢于桌边一角的简历看了许久，露出满意的笑容，拿起桌边的笔龙飞凤舞地写下公司地址与他的电话递过来：明天早上九点，准时到公司报到。

　　两年下来闲适的日子使她日夜颠倒，总是夜里十分清醒，早晨却怎么睡不起来，为了赶得及第一日上班，她一夜未眠，挂在网上整整十几个小时，最后趴在电脑桌边睡到香甜，也睡过了上班的时间。匆忙地穿衣洗漱，打了一颗土鸡蛋，挑出蛋黄配几滴柠檬汗草草敷脸，一头凌乱的头发亦是随意抓了几下，匆匆赶着出门。

　　一长段路的疾步跑令她显得有些气喘，白皙的双颊因跑步的原故显出粉嫩如桃花般地粉红，一阵喘息后在他面前站定，并无心虚地问早安。本是不想再来，却想着怎么也得以礼貌待人的，即使是无法被人接受这种对待生活的方式，于情于礼，总是该有所表示，她以为，这是极为重要的坦荡。

　　他看她一眼，低头似在估量她对公司的轻重，动作那般熟稔，仿佛做了千百遍，随后提着一只笔在纸上涂涂写写，末了再看她，大约又是看出她眼下浅浅的黑眼圈与疲惫，他以微笑掩去唇边的一丝不悦，语气放柔却坦白地告知她迟到的不应该，但依旧让她按原计划到L公司任职。她隔着一张办公桌审视他，生出他是这般明事理的念头来。

　　平日里办公室人并不多，除去她与她的助理，就剩他，三个人，各自做着自己的事，似三足鼎立般各据一方。只是偶时抬头给予一记微笑，又埋首于工作。工作量不大的时候，三人也会聚在一起泡着茶聊聊市场动态什么，总是不聊起各自私人问题，工作中，私人的事是忌讳，任谁都不愿提及的。

　　在L公司里共事的人，心里横着一条不成文的默契，不谈私事，不争风头，得过且过。重复同样的工作，领一层不变的薪水，自是没有谁愿意拼了命地成为工作狂，弄不好到最后得不偿失地成为罪人。这样的公司，人际关系亦是不能进一步试探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是L公司旗下员工共同的座铭，半分也动不得，亦无人愿意改变现状。

　　她没有动过改变公司现状的念头，每日神色温和，于人前总是扬着清淡地微笑，显得那般和善又难以亲近。这样的表象，总是引着许多人不断地向她靠近，传入耳的谣言也渐渐多了起来。那谣言中，夹杂着关于他的碎语，从他进公司任职的那一年开始，一件也不落下。某年某月，与公司某名女子状似情人，某年某月与之分手，某年某月又与某位女子牵扯不清等等，算起来，有一篓筐那么多。无意却似有意，关注他的时间多起来，每每目光于周围徘徊半晌，最终落于他的办公桌。

　　他们从来就不热络，他属外向，她中意安静，一切有条不絮，按部就班。两人远远地隔着一小段距离，似两条永远不交集的平行线，一直这么对望着平行下去，不会有碰到一起的时候。

　　那时候，他其实是有一名谈及婚嫁的女友，瞒过了所有公司的同事，那么保密不透风。她那日在商场碰见他挽着一名长发飘扬的女子，状态亲昵相偎着讨论商品的好坏，她猜想那女子必是他相识多年的女友，如非，是必无那般熟稔的亲昵与相视一笑同时伸手拿同件商品的默契的。本欲上前打招呼，随即又放弃这念头，觉得实在不合适，打扰了人家好不容易单独相处的机会，谁都不愿休闲之余谈及工作，她料想他也不会例外，悄然从他身后绕过，先行离开了商场。

　　她那日的猜想在往后的某一日得到证实，他有女友的事不知被谁传得沸沸扬扬，并有同事起哄，让他将女友带出来认识。她以为他会推辞，他却笑笑应允下来。

　　她总是以为拥有一头飘逸长发的女子是极其脱俗的，他的女友亦是，两道不算淡的弯眉，活灵灵的杏仁镶在白玉珍珠上，薄而有型的红唇未染半点人工色素，只擦上淡淡的透明色唇膏，显现出自然的光泽，肌肤如冰雪，绰约如处子不就是这般么。她望着他的女友，心底涌起无限的感叹，却无情爱男女形容的那般酸意，胸口尽是坦荡的祝福。她想，他们或是她在人生深浅路上遇到的两朵相偎依且开得极艳的小花，对她这过路人来说仅止于欣赏。

　　同事们无可避免地调侃他们，各自将心里早就铺排好的计策一一抖到酒桌上，大有若不笑纳，绝不放过的意味。她亦只挂着淡淡的笑，坐于吵闹人群的角落，光明磊落得几乎要引起同事们的共愤。一阵吵闹过后，竟是她这般看淡世事的女子替他们挡下一大杯的丹凤酒。一入口，辛辣的味道从口腔直接灌进喉咙直至胃中，呛得她大口灌了许多汤下口，才掩下因逞英雄而落下的狼狈。

　　一阵把酒言欢后，竟是她醉得不省人事，神情恍忽，语无伦次，在同事面前大肆失态。到后来，留宿在他女友的家中，第二日醒来，显得有些慌促，手脚尴尬得不知如何放才能令自己平静，硬是坏了她许多年下来淡定的态度。他的女友十分大方地笑着询问，头痛不痛，要不要买些止痛药吃吃看，这么一来，倒显出她的娇情了。

　　那日的事自然在小小的办公室造成一段顶大的风波，平日里只有三个人的办公室突然就多出了一堆人，大家十分有默契地将走市场的时间调至午后两点。午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全被同事们作为谈论她暗恋他，却因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而大肆买醉的专用时间。传来传去，倒真令人误以为有那么回事了，往来公司的客户总是以暧昧地目光看着他们，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反观她，依旧是平淡无波地处理着工作，有条不絮地的生活，对每个人都报以淡淡的微笑，仿佛那件事不曾发生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