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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一些旧事,重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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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闻着带着孔岱味的沉香,我闭着眼回忆夏晨的笑容。
明日,我就可以拜入雾谷闲人门下,那夏晨不就成了我的师兄。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从此我与夏晨,日日相处,朝朝相对,自当别有情思暗恋生,然后……嘿嘿,那岂不又是江湖上一段佳话?
思及此处,我不禁笑出声来。这笑声在空荡荡的屋里回荡,我赶忙捂住了嘴。偏头四处望,莫名其妙的生出些做贼的心虚来。我平躺着,觉着孔岱这雕花的床梁真真是好看。
我打着如意算盘,暗忖,明天开始,一定要好好讨好那老头,然后便带着笑,入了梦乡。
春花大婶的鸡清晨第一声叫,我就起了床。
我可不能让夏晨觉得我好吃懒做,要是一会儿他们都来了,我还没起,那我真的是该掐死我自己。
我托着腮坐在门槛上,朝着客栈的方向,想着夏晨,出神。
此时刚刚拂晓,街上寂寂无声,一派干净,安宁。
阳光一点点漫出来,云也被渲染上一层金色,燃得炽烈。印在池水里,风一起,便荡了开来。
“夏晨,”我低吟出声,“夏天的夏,晨曦的晨。”
这名字真是配他。
温暖,干净。
当我看云卷云舒,花开花落,人来人往,看得昏昏欲睡时,雾谷闲人和夏晨终于出现了。我掐了掐手心,提了提神,扑过去,抱住了闲人的大腿,一脸狗腿地叫了声“师父”,双眼发亮地望着他。
老头的眉毛抽了抽,嘴角抖了抖,想来是惊喜感动异常,一时没了言语。我想我朝夏晨又近了一步。
老头顿了好长一会,才组织好语言:“小岩啊,昨晚呢,我夜观天象,今日大凶,不宜收徒。你看我这徒儿呢,也是出类拔萃,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如,你就拜他为师吧。”
这不吝于一晴天霹雳,而我就是那被劈得雷里外焦的不幸之人。
这江湖上美丽的传说,都是同门师兄师妹,郎情妾意,情愫暗生,如那人人皆知的梁山伯与祝英台,而师徒恋,往往会被贴上不伦的标签,从此情路坎坷,厮守不得,就如那古墓派的杨国和他师父萧珑女。几十年前,他俩俱是青年翘楚,绝代风华,奈何郎情妾意,终不为世人所容,最后,一个成了独行侠,一个成了灭绝师太。
这老头,分明是得不到我娘,便要毁我姻缘。
我自是不能让他得逞,遂满脸堆笑道:“今日大凶,那我就明日再拜入师门,如此可好?”
“星相说,今年都是大凶,不宜收徒。”老头抚着胡须,一脸惋惜。
我还待垂死挣扎,却听夏晨温和的声音道:“小晚,你可是不喜欢我做你的师父?”
这是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很想问,夏晨,我很喜欢你,那你欢不欢喜我?可出口的却是:“我当然喜欢你做我的师父。”
一锤定音,于是夏晨从师兄变成了师父,而师父变成了师公。我与夏晨之间又多了条鸿沟。
我恨恨地瞪向那罪魁祸首,在他的脸上,脑补了两个大叉。
这人却不自知,一脸慈祥地问:“岩丫头,你会不会骑马呀?”我一惊,摇了摇头。
是呀,江湖侠士,当然是得骑马的,可我却从来没学过,甚至都没靠近过马。
我暗自沮丧,在夏晨心里,我的形象怕是又矮了一节。
一个念头闪过,我顿时一喜,低头红着脸,小声道:“我身子小,可以和师父共乘一骑。”
奈何我这声音委实太小,没能引起师公任何注意,他已转头吩咐夏晨去置办马车了。
我郁结于心,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记得以前看镇上万花楼的头牌豆蔻,送贺大公子离开时,那欲语还休的一声叹息,恰到好处的低低呓语:“奴家舍不得公子。”便让那贺公子又回身拥抱,你侬我侬地在门口执手相看泪眼了近一柱香,才依依惜别。
所以说,说话真是门艺术。而要掌握那种恰恰让人听到,又好似没听到的那种分寸,对我来说,委实是太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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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已是三日后,此地当然是雾谷。
雾谷在东南西北哪个方位,我自是不知道的,因为一上马车,我就睡死了过去。醒来后,思考的也是有没有流口水,打呼,说梦话,这种更为切实的问题。
不过就算我留意了外面,也是分不清东南西北的。
犹记以前,听人问路,答曰,向北走到底,再转西走一个街口就到了。我彼时还小,暗自佩服那人有什么超能力。后来长大后才发现,大家都这样说。先是郁结了一段时间,为什么大家要把走到底倒左拐这种简单的事情复杂化,而后更是百思不得其解,他们到底是怎么分清这东南西北的。贺一说,这还不简单,面北背南,左西右东。我当时深以为是,直到实践后才发现,这理论何其荒谬。我不论朝哪个方向,那都是北啊!难道地是围着我转的?
哎,没文化,真可怕。
雾谷之所以叫雾谷,自是因为雾谷四面环山,而山上终年烟雾缭绕。
我想,江湖上流传着雾谷的传说,多半是因为这股神秘感。
到了镇上,我们一行三人下了马车,雾谷闲人说他有事要办,便唤了夏晨带我先行回谷。我自是巴不得。
夏晨领着我沿着斜阳古道慢行,一路山清水秀,风景如画,不愧是高人住的地方。我越走越开心,以后我俩天天当此美景,两两相对,赏几树桃花,吟两首酸诗,花前月下,好不浪漫。
天时地利人和。
我的未来真真是一片璀璨啊璀璨。
然而我的兴奋终止在夏晨的一句话里,他转过身来,指着前方那座高耸入云的山说:“这座山的后面,便是雾谷了。”
我沿着夏晨的手一点点抬头,目测了下此山的高度,发现不是我辈凡夫俗子所能知。然后瞬间觉着软了腿,闪了腰,扭了脖子。
难怪药王这么大的名头,却只有夏晨这么一个徒弟。
世事告诉我们,选对地址很重要,要不你也只能空有名气,无市场。
我对我的前途感到无比的未卜,怕是我还没到雾谷,就得死在路上。此等高度,非我等能胜任。就算我成功得翻了过去,那以后如若我想买只烤鸡,吃两块桂花糕,不还得翻山越岭?
哎,想来是无望了。
我正默默地给烤鸡、红烧肉、桂花糕道别,却发现夏晨没带我去翻山,而是钻了洞。
高人不愧为高人,此蹊径辟得甚是绝妙。
洞里阴暗异常,耳畔是滴滴答答的水声,我顺势牵住了夏晨的袖子。
夏晨许是担心我怕黑,讲起了旧事。
原来那老头有段无比辉煌的过去。
身为药王传人,却从不提及自身名号。单枪匹马,才及冠,便在金銮殿上一举夺魁,成了武状元。当时公子正年少,鲜衣怒马,好不风流。然老头不喜官场,便在十渡山挂牌立派,收授弟子。那创的派便是十渡门。
任我再孤陋寡闻,这十渡门的名号还是听过的。
朝堂翘楚,七出十渡;天下名兵,六为贺铸。
传说当然有夸大的成分,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我对老头的崇敬之情油然而生。
“那师公怎么来了雾谷,成了闲人?”
“雾谷本就是药王世代隐居之地。师父说,他某天参透了佛法,便弃了俗物,不再教授弟子,自号闲人,回了雾谷。”
我断是不相信他会顿悟。这种信口胡诌,也只有师父会信。
这当中必是有一番不可说不可得的恩怨情仇。
“那师父你是怎么来这的?师公不是不收弟子了么?”
“当时师父云游四海,路过我家,便住了几日。我听说他是神医,便求他收我为徒。他初时也不肯,后来我父母托他,便应了。”
我想了想老头的作风,得出了结论:老头多半是去白吃白喝,没想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赔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