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在墙角种桃花》紫米薏仁

28、那个夜晚，醉酒

　　相比起我的没胃口，夏曦却是兴致勃勃，不一会就消灭完了他面前的那碗馄饨。待他放下筷子，我思忖了又思忖，斟酌了又斟酌，还是开了口：“夏曦，我师父的婚期是什么时候？”

　　“什么？”

　　“就是他和苏姐姐的婚期，你不是说他们下个月成亲么？”

　　夏曦愣了一愣，道：“苏婉清的婚期是下月初六。”

　　我低头扳着指头盘算，也就还有十多日而已，任高行再怎么翻腾，有我和贺纤纤在，应该不会徒生什么变故了。遥遥望了眼夏晨，我抿唇微笑，可不知为何，心底的酸却一层一层泛了开来。

　　“石头，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喜欢夏晨的来着吧？”

　　我斩钉截铁：“你记错了！”

　　“是么？”夏晨溢出一丝轻笑，“那五月初四，不知是谁在荷塘边……”

　　我赶忙站起来，伸手去堵他的嘴。

　　“夏曦，你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了？”我瞬间僵化，缩着脖子转头，不远处含笑立着的，果然是苏婉清，以及，她身后微蹙着眉的夏晨。于是，我没骨气地蔫了。

　　“本来还寻思着叫你们去飘香楼午膳呢，没想到你俩都已经吃了。小岩，还去么？”

　　我闷闷地摇头，还沉浸在被夏晨看到的窘迫中，脑中不停模拟着夏晨可能看到的画面，愈想愈颓败。想解释，却又觉着会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哎，罢了罢了。

　　“你们先去吃吧，我陪她逛。”夏曦道。

　　苏婉清转头向我，我微笑着点头，示意她放心。就夏晨与苏婉清两人，恰是培养感情的好时机，我怎可以这么没眼力见地去插足其中。

　　待苏婉清一走，我顿时恹恹，继续脑补刚刚夏晨究竟看到了什么，郁结于心。我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夏曦，我的悲剧起码有一半是他造成的。谁知这人毫不自觉，兴趣盎然道：“石头，还想逛哪？”

　　我没好气道：“回家，睡觉！”

　　我从日上三竿一直睡到了日薄西山，仍然没有从床上爬起来。我蒙在被子里，继续犯迷糊，就是不愿起。

　　下一刻，被子却被人直接掀了，接着是贺纤纤的大嗓门：“顾岩，你这厮太不讲义气了！枉我一天冒着自己名声尽毁的危险，拖了高行一天。你倒好，回家睡大觉。我要……”

　　“纤纤，想喝酒么？”我抬头望向她。

　　许是被我蓬乱的头发和赤红的眼给吓着了，她的嘴定格在说完“要”字那个半张的状态，呆呆地点了点头。

　　我俩一人提了一坛酒，搭了梯子，爬上了屋顶。

　　我举起酒坛子，贺纤纤豪迈地提起坛子与我一撞，然后大口大口地直接喝开。我在一旁看得叹为观止，她这一口少说小半坛子下肚，想不到这厮酒量如此之好。

　　远方太阳刚与地平线相接，残红映染了一片天。风起，院内香樟树的花被风一吹，点点飘落。我倚靠在贺纤纤的肩上，轻轻叹了声：“真美。”

　　“纤纤，给我讲讲你和李牧的故事吧。”

　　“他呀，呵呵，我觉着他是最好的人，我也说不清他哪好，可是就是哪都好。”我感觉到贺纤纤肩膀的颤动，我想，她此刻脸上，一定挂着幸福的微笑。

　　“我也不知道最初是怎么回事，莫名其妙地就喜欢上了。小岩，我偷偷告诉你，别跟别人说哦，看他的第一眼，真的让我惊艳到了。或许从这第一眼，我就喜欢上他了。”

　　我暗自纳闷，李牧长相是不俗，可也远不及孔岱精致，怎会让苦苦喜欢孔岱那么久的贺纤纤，见第一面就被惊艳到？不过想想，我一见倾心的，也是长得比孔岱平凡许多的夏晨。我咧嘴微笑，随即释然。

　　“不过，就算觉着他长得好看，我刚到他家时，也老盘算着逃跑来着，毕竟，那是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而且，他算是被上天硬塞给我的，我完全没选择过。我当时思索着相公这东西，还是得自己选，说不定，外面还有更好的呢。于是，我偷偷摸摸拿家里的东西去当，好不容易攒了点盘缠，准备出逃的。结果溜到门口，发现他早在那立着了。我当时也傻呀，直接冲他吼我说什么都要走。其实当时我心里虚得紧。谁知他只是默默地掏出银票塞我包裹里，轻轻地嘱咐我要小心。哎，我也窝囊，连他家门口那条街都没走出去，在街角坐到天亮，然后准备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掉头溜回去。一转身却发现他就一直在街对面陪着我站了一宿。现在想想好感动，不过那时我还真没这么觉着，反而第一反应就是我又干怂事，被抓了更正着。我赌气转身又走，这次他却不放了，冲上了抓住我的手，也不说话，就只是紧紧抓着。于是，我就跟他回去了。呵呵，没出息吧？”

　　“他老爱脸红，所以我特爱逗他。他待我极好，会握着我的手，一笔一划地带着我写字；会认认真真地给我描眉，替我挽发；他会轻轻地唤我娘子，他会站我身边，说‘别怕，有我在’；他会在晚上陪我爬屋顶，看星星看月亮；他很聪明，可他总愿意陪着我犯傻……”

　　“小岩，其实我真觉得上天特眷顾我。还好我遇上的是他，还好上天硬塞给了我的人是他。你知道么？很多时候，我都觉着，我这一世，就是为了他而活。很没出息是不是？可我就是这么觉着的。”

　　我盯着贺纤纤的眼睛，真诚道：“这不是没出息，你能找到李牧，这样一个爱你而你也爱的人，真的很好。”

　　纤纤粲然一笑，道：“来，小岩，咱继续喝。”

　　看着她的笑颜，我想，这世界上还是幸福的人多，真好。

　　然后，我便发现我严重错估了一件事。贺纤纤喝尽了最后一滴酒，得意地冲我扬了扬手中的坛子，憨笑着道了声“没了”。接着，下一刻，她便直接往一旁栽去。所幸我眼疾手快，拽住了她，要不，从这跌下去，不死也半条命。

　　这家伙响亮地打了个酒嗝，伸手指着天上，叫嚷着好多星星，便靠我肩上，不醒人事。我望着黑漆漆的夜空，欲哭无泪。

　　还好这状态也没持续多久，夏曦便出现了。我用我唯一能动的左手，把他招了过来。夏曦轻功也委实好，抱着贺纤纤，却如履平地，一个腾跃，直接从屋顶稳稳落到了地面。

　　看着夏曦送贺纤纤回房，消失在屋檐下，我蜷起身子，头枕上了膝盖，心里默默地想着夏晨。夜晚，果然是个适合感伤的时候。

　　以后，夏晨，也会日日为苏婉清描眉，挽发吧？他也会轻轻地唤她一声娘子，他也会陪她爬屋顶，看星星看月亮……

　　那我呢？是不是也会在很多年很多年以后，如贺纤纤忘掉孔岱一样，忘掉夏晨，喜欢上别的谁谁谁？我晃晃头，赶忙把这念头赶出脑海。

　　一个酒坛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抬头，发现夏曦不知何时已经坐了上来。

　　“石头，还想喝么？”夏曦仍然挂着他那欠揍的笑脸。

　　“喝，怎么不喝！”我一把抢过。夏曦开了另外一坛，也兀自喝了起来。

　　“诶，夏曦，你也喜欢苏婉清么？”

　　夏曦挑眉，旋即笑道：“呵，喜欢呀。”

　　“是呀，她那么美好，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呢？”我看见夏曦张了张口，欲说什么，却化作摇头一笑。

　　“不过呀，他可会是你嫂子，你别动什么歪念头。”

　　“石头，你真就打算这么把夏晨拱手让人了？要不，叫我一声师叔，我考虑考虑帮你？”

　　我一脸鄙夷：“又不是所有人喜欢谁，都要把他占为己有。喜欢他，本来就是我一个人的事。他不喜欢我，就如同也会有人喜欢我而我不喜欢他，那样正常。我也拒绝伤害过别人，所以我从不奢求夏晨会接受我。我知道，有时候，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那是没办法的事。我想对他好，他也值得我对他好，不是么？见到苏婉清那一刻，我就打心眼里觉着，她和夏晨就是一对。我说我一刻都没嫉妒过她，你信么？夏曦，你别用那种心疼的眼神看着我。我对夏晨好，我得到的快乐，绝对比他得到的，还多得多。真的，我不骗你，真的多得多得多。”

　　夏曦忽然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我仿似还隐约听到一声“笨蛋”。

　　“夏曦，你也喜欢苏婉清，你能懂的，对吧？”

　　我想我醉了，要不我怎么会跟夏曦说这些？我举起酒坛，又喝了一大口。侧头凝视着夏曦那张与夏晨一模一样的脸，我悄悄对自己说，醉了，便可以放纵一次了吧。

　　“夏曦，可以借肩膀靠靠么？”

　　夏曦放低了身子，拍了两下自己的肩膀，我轻轻地靠了上去。

　　一钩弯月挂在远空，院子里静谧无声，只有风拂过，树叶飒飒的摇曳声。鼻尖，是混杂着酒气的夏曦身上的熏香味，而不是夏晨身上，好闻的淡淡药香。

　　是啊，他终究不是夏晨，他只是夏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