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王同人）幻华》壬申白露

61、生就红莲

　　风中朝露无声灭，
　　火里红莲自在开。
　　化土为魂劫岁月，
　　栽心成木净尘埃。

　　紫色的双眸，幽幽亮了起来。
　　羽月的低笑声响起了，“故地重游，自然要出来看一看，不是吗。”
　　晴歌不说话，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少女的视线有若实质，映着紫色的幽火，明艳如花朵灵珠，清莹透澈。羽月看着她，低低哼笑了一声，道：“谁承想你们二人，一进入冥界，就先进了这牢房。”
　　晴歌的视线略一松动，低声道：“我们也不是故意的……”
　　“黑羽和白羽绝非易与之辈，来到冥界之前，我曾提醒过你们，是你们过于大意了。”羽月冷冷说道。
　　晴歌有点自知理亏般地低下了头去，她也知道羽月说的是实情，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一开始两个人就会这么倒霉。
　　羽月见她这样子，不由得轻叹一声，道：“你也知道，冥界此行，危险重重，我虽帮助你们遮掩了生人气息，可寻找碎片之事，还是要靠你们自己。”
　　晴歌低头道：“我知道。”
　　“如今冥界禁论彼岸之事，想来是白羽所下的命令，你们若要得到碎片相关的消息，恐怕还要取得他们的信任。”
　　“可是，倘若他们果真是那样的大人物，我们要如何接触到他们，并取得信任？”晴歌微微皱起了眉。
　　羽月淡淡看了晴歌一眼，道：“这就是你们自己要考虑的事了。我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
　　晴歌沉默了下来。
　　窗外有幽幽的光线照耀了进来，那是挂在这冥界半空中的紫月，映在那娇小的少女身上，显得她身形愈发窈窕。无论多少次，晴歌都不能习惯，身边的好友会在一瞬间变成一个让她寒生骨髓的可怕的人。在他们第一次单独的，面对面的对谈中，晴歌曾问过羽月能不能离开溯琪的身体，那个人却说，他的印记生生世世不得摆脱。
　　晴歌说不清自己对羽月究竟是什么心情。即使在知道了她就是迦莲转世的今天，她依然对此毫无实感。
　　这个人占据了夏溯琪的身体，她应该十分痛恨他，可每每这么想着的时候，她总会忍不住回忆起幻境之中，那个羽月最后一眼看她的眼神。
　　那个夜晚，在彼岸的山岗之上战斗的时候，那个时候那个撕裂苍穹，背生双翼的身影，用溯琪的身体望着她的那一个眼神，却无论如何不会让她把他和溯琪弄混。那是与幻境之中一样的眼神。
　　那种仿佛失去了一切，又得到了一切的眼神。她久久不能忘怀。
　　羽月在这幽幽暗光下抬头看了她一眼，那紫色的双瞳如同美丽的水晶，孤独而清澈。
　　“迦莲。”他低声叫了一声。
　　晴歌未曾回答他，只是一如既往地望着他。她听见这个人低声道：“我都忘了，你不喜欢我这么叫你，可是……却无论如何，叫不出口，你的新名字，迦莲……”
　　“我……”晴歌的眼神变得有些哀伤。
　　“在我心里，你一直只是迦莲而已。”羽月轻轻闭上眼。
　　“我只是……”
　　晴歌的话并没有说完，她眼睁睁看着羽月——夏溯琪的眸光一闪，变回了先前的棕褐色。少女的意识逐渐凝实，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什么之后，她的神色略微沉了沉。
　　“小晴，羽月又来找你了？”
　　“……嗯。”
　　夏溯琪不说话，她略显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愤怒的潮红，可她却低下头去，握紧了拳。
　　“没能阻止他出来见你，已经让我很沮丧了。”
　　“小琪……”
　　夏溯琪低声说：“算了，不说他了，小晴，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你有什么想法吗？”
　　晴歌沉默了下来，打量着这牢房说道：“无论如何，我们得先想办法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此次冥界之行，两人已做好准备在这里呆上一个月之久，可纵使如此，时间依然宝贵得像指间星砂，彼岸的碎片散落了多少，没有人知道，她们只能尽全力寻找。
　　“眼下的情况，我们只有暂且等待三天了。”夏溯琪叹息了一声。
　　然而情况并未像她们所想象得那么好，次日的清晨，拷问司的大门再次打开了，左明带着昨天来过的橙一一起进来了，声称要审问这两个擅论彼岸的人类，这一次，就连青七也向她们投来了爱莫能助的目光。
　　“你二人，报上名来。”
　　被押到拷问司的木桌前，两名少女无奈地相互看了看，随即溯琪率先开了口，“我叫夏溯琪，她叫晴歌。”
　　“说，你二人因何故来到冥界。”
　　晴歌立时搬出昨晚现编的谎言，道：“大人明鉴，半个月前，我与姐姐在人间界出车祸而死，不知为何却落入了这冥界之中。”
　　橙一在她们背后押解着两人，一边轻声嘀咕：“又是半个月前……”
　　左明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他沉吟了片刻，道：“既是横死之人，进入冥界也就罢了，何故向人询问彼岸之事。”
　　晴歌与溯琪对视一眼，溯琪的眼中闪过几分计较，半晌，她向着左明一礼，道：“我二人初至这冥界，便见到那奇怪的白色光柱，又听身边人谈论什么彼岸破碎了……云云，一时好奇，便生出打探之心，只是俱无一人知晓实情罢了。”
　　“一时好奇，打探之心？！你们不知无间地狱的二位大人颁下法令，擅论彼岸之事者，拘禁三日，若情节严重，判监禁半年吗？！”
　　“我……这……”
　　左明厉声喝道：“再则，这半个月以来，早已无人敢论及彼岸，你二人询问了这半个月，都还不曾死心，按律早该抓起来过了，何以今日才被我抓住！说，你二人是何种来历！”
　　他一番话说下来，只听得晴歌心惊肉跳，可紧接着，她听着溯琪平平稳稳的声音答道：“大人果真明察秋毫，确实，我姐妹二人不是半个月前到来的，而是方到不久。”
　　左明冷笑道：“竟敢欺瞒于本官，你可不要指望本官冲着你们方来不久，不知者无罪而宽赦于你们了。”
　　溯琪笑了笑，道：“不敢，方才是妹妹一时鬼迷心窍，以为瞒得住大人，才犯下大错，望您大人有大量，且不与我们这些小小鬼魂计较。”
　　“哼，罢了，只是你二人，既然方到不久，又是从何处知道的彼岸之事？据本官所知，这数日来，早已无人敢随意谈论此事了。”
　　溯琪眼中闪过一丝沉思，半晌她道：“这彼岸之事，在人间界也并非什么秘密。”她面不改色地扯着谎，“我与我妹妹，还有我许多朋友都知道此事的。”
　　左明愣了愣，半晌才嘀咕道：“奇怪了，还以为这彼岸唯独曾被其下镇过的冥界记得……”
　　“大人说什么？”
　　左明轻咳一声以作掩饰，道：“没什么。”他的视线自溯琪身上落到晴歌身上，又扫向了放在案台上的两人的背包。只听得左明说道：“去，把那个包给本官拿来。”
　　溯琪的眼中陡然闪过警惕的神色。那包中装着她们一个月的水食，但那都是些活人的食物，但凡叫左明瞧见，她们的下场，当是可想而知。
　　她想要开口，却知道但凡一开口，只会引起旁人的警惕，只得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橙一小跑过去，将那背包拿过来，递给了左明。
　　左明对着那包看了一眼，将手缓缓伸向包扣。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了。溯琪看了一眼身后押着她们双手的青七，背后的双手陡然反扣，自本就不紧的绳索中挣脱出来，手上轻轻一抹，低叫了一声，“蝶！”
　　快得让人看不清的光华陡然一闪，溯琪腰间彩带亮起，她双手一抹，彩带陡然如同活了过来一般，向左明卷去，将他正欲掀开背包的手缠住。
　　一时间，拷问司之中一片寂静，橙一与青七目瞪口呆地望着手握彩带的少女，左明神色不善地抬头，道：“你做什么？”
　　“大人且慢。”溯琪轻笑了一声，“那包里并无什么大不了的事物。”
　　左明冷哼一声，右手猛地一扯，溯琪惊呼一声，连着彩带一起被扯得向前一跌，却见左明的手不动不摇地向着那背包伸去，她心中焦急之下，连声说道：“慢着！”
　　“哼，我看你们两人就是有鬼！”
　　“大人，我们只是……”
　　“便教我看看，你们到底在藏些什么！”
　　哗，背包被掀开了。整罐的食物与水暴露在众人的面前。
　　没有人说话，就连左明也为之愣住，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会有生人的食水出现在这背包里，也没有人知道她们怎么带进来的，左明有点茫然地抬头，望着溯琪似想说什么。
　　忽然之间，地面开始震动了。
　　恐怖的晃动声降临了这片铁树地狱，仿佛从地层深处传来的断裂的咔咔声遍布了整个拷问司，房顶的石壁裂开了缝隙。桌子被晃动了，背包哗地翻滚了一下，掉到了地上，左明陡然反应过来，道：“不好，快走！”
　　可崩塌来得极快，轰地一声，一块石砖率先掉下来，仿佛打破了一个什么脆弱的平衡，只听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中，天花板上的砖块如雨点般纷纷开始往下落。左明率先跑到拷问司大门口，砰地一声将大门踹飞，飞快地跑到室外，他的身后，橙一紧随而出。
　　暗灰色的天空之下，一只只洁白的鸟如在画卷中飞翔着一般，遥遥天际，巨大的光柱正在穿过第二层的滚油地狱，带着破天的灼热之意，逐渐降临这铁树地狱之上。
　　大地如同疯了一般震颤着，将脆弱的建筑物如同玩具般肆意甩来甩去，砖石纷纷破碎，劈里啪啦砸到地面上，拷问司内，夏溯琪东倒西歪地扯住晴歌，将她手上的绳索束缚在几秒之中解开了。
　　“快走！”她厉声喝道，惊醒了还在梦游般的晴歌和青七。
　　前者的视线落在了两人的背包之上，在摇摇晃晃的地面之上如醉酒一般走了过去，拼力将那背包拾起来。
　　“小晴姑娘！”见到晴歌不顾一切也要去抢救包裹，青七猛地一惊，此时此刻，溯琪已跑到了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焦急地叫道：“小晴！”
　　晴歌不言不语，提起包裹勉力向外跑去，砖石轰然砸下，落在她身后的地面上，蓦然间，她头顶正上方，一块巨大的天花板砸落下来！
　　“小晴！”
　　“小晴姑娘！”
　　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一股热意从青七胸中泛起，他猛地往晴歌的方向扑过去，刹那之间，他的身形将晴歌的身体撞飞出去，轰地一声，那天花板落下了，砸到了他的身上！
　　晴歌不顾形象地爬起了身，狼狈地回头欲冲过来，却不料身边有人陡然拉住她，“小晴，危险！”
　　晃动还在继续，拷问司的大门门柱已然快要垮塌了，橙一疯了一样地跑进来道：“你们在拖延什么！大人要你们赶紧出去一起去第四层避难！”他左右打量了一下，道：“青七呢？”
　　晴歌强忍着泪意，指了指天花板压着的地方，青七的半边身子已然被压在了石板之下，他抬起头，沙哑着声音道：“小晴姑娘，不要管我，你们走吧！”
　　他不过一个小小的鬼卒，原本是极受厌烦的存在，没有人类的魂魄会喜欢他们这样面貌狰狞又只会折磨他们的存在，可他却得到这温柔的小姑娘如此的尊敬和善意，这是青七这辈子都没有经历过的事。
　　晃动暂时变得轻微了一些，左明大踏步走了进来，厉声喝道：“你们在做什么，还不快走！”
　　“可是，青七先生他……”晴歌意欲再一次冲过去，却被溯琪拉住了。
　　左明的视线落到被压住的青七身上，顿了一顿，道：“放弃吧，你们不可能救他的！”
　　“……”
　　泪水自晴歌的脸颊上滑落下来。滚落到地面上，不知为何，烧灼出一个黑色的小洞。那是温热的泪水，是只有生人才会有的泪水。左明和橙一望着地面上那黑色的小洞，讶然睁大了眼睛。
　　晴歌陡然挣开了溯琪的束缚，低声道：“我不相信。”
　　溯琪一愣。
　　“小晴……”她喃喃道。
　　“我不相信我救不了他。”晴歌的声音从温软到坚定，她的面庞之上，一片坚毅之色陡然浮现出来。
　　晃动减轻了，晴歌低头凝视着青七所在，冲他微微笑了一笑。一道紫色的光华在她身上亮起，而后啵地一声，像破裂的水泡一般消失不见，晴歌迈开步，走向了青七。
　　左明与橙一不能置信地看着她。
　　她的脚下，每一步，都生出了一朵红色莲花。
　　那红莲花盛放如昭昭艳雪，堆叠千层，莲瓣温柔如玉，是这九重冥界之中，没有人曾见过的风景。
　　少女的身影翩翩渺渺，在青七眼中，她如同临世的仙女，就这样翩然来到了自己的面前。
　　“青七，我来救你了，你相信我吗？”
　　少女向他伸出了手，手中，一朵红莲花皎然绽开，停在青七的面前。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青七不由得恍惚起来。
　　没有人能在这石板的砸伤之下活下来，更遑论远处高大的光柱已经降临这第三层地狱，转瞬之间，白鸟的袭击即将到来，而晃动逐渐在加剧，更多的砖石纷纷如雨地坠落下来。可是，就在这九幽地狱之下，幽暗的拷问司之中，在四周的一片漆黑里，唯有那一朵红莲花，在青七的眼中如此鲜明。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他甚至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他只知道，它长得十分的……美丽。
　　他抬头望向少女，她面庞带着淡淡的微笑，不知为何，那一瞬间，鬼卒青七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握住了她的那只手。
　　他信了她的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