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王同人）幻华》壬申白露

41、晨星之歌

　　当光明到来之日，
　　你终将回答我。
　　这日渐辉荣的世界里，
　　是谁在无声地凋落。

　　水镜之中，映出一道清丽无方的身影。海皇清影的脸，浮现在了其中。
　　“本以为你出了事，陨落在不知何方的角落，不成想一出现就是这么大的动静。你身上这是——”
　　瞧见了天枢身上满身的星锁，清影的脸色略略变了一变。
　　“你在九天星海？”
　　天枢轻笑了一笑，不作言语。
　　九天之上的风吹动她一身星锁琳琅作响，清影望着那盈盈光海，神色越发凝重，俄而，她不知想起了什么似的，脸色一变。
　　“精灵王……”
　　天枢轻轻挥手，水镜微微一倾，映向了不远处高山般巍峨的伟大灵魂。
　　清影骤然变色。
　　“天枢，你过于大胆了，你竟敢……”
　　“我竟敢将精灵王囚禁于九天星海之上。”天枢淡淡道，“清影，不要装了，你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水镜中秀美的脸庞霎时变脸，化作了浅淡微笑的样子，只是海皇的一双眸子，冷酷而超然物外，就这样淡淡注视着天枢。
　　“又……被你发现了。”
　　“本座不信你和羽月不知道。却还挑唆夜彻和兰宁，将三界契约取到你的玉凌殿。清影，你可知倘若我将此事告知羽月——”
　　清影冷笑了一声，“不必告知他，这个家伙也会打算就此让三界给他的迦莲陪葬，疯子……”
　　天枢淡淡闭上了眼，“你也是个疯子，清影。”
　　“说得好像你就不是一样。”清影妩媚地笑了一笑，“以一己之力将精灵王束缚于你的星海中，看你的样子，却未曾与之身合，这可是当年兄长都未曾做到的事。”
　　“三界之中，尽是些疯子，怪道如今，这现世摇摇欲坠。”天枢望着微微泛起波澜的水镜，唇畔露出一丝笑意，“只是，清影，你果真甘心如此吗？”
　　水镜平息了下来，清影警惕而略带审视地望着天枢，在水镜之中，她秀丽的面容旁仿佛晕着一圈淡白的光晕，衬得她整个人姿容绝世，仙韵飘渺，就连那一双轻蹙的眉，顾盼之间，也仿佛清愁点点，惹人生怜。
　　没有人知道这张美丽的脸背后，有多少险恶阴谋在沉思凝结。清影常年如此，天枢心知肚明，可今日她依然找到了她，只因在这三界之中，倘若能有一个人，在她稳定住精灵王的时候，可以与她一起阻止羽月，那个人只能是清影。
　　她恋栈权位，却又视权位如无物，只沉迷于掠夺和策谋之术，明明心如蛇蝎，却又生就一副柔弱皮囊，令这三界之下，俗世之中，多少神明与人类为之疯狂。
　　她从不在意三界是否毁灭，可她的战利品，却俱在三界之中。
　　“甘心又如何，不甘心又如何？”天枢听见那个人笑道。
　　“倘若不甘心，就回归精灵王，再造一世，本座仍旧可以追逐我所欲者。”
　　巍峨的灵魂在画面之中涌动起来了，纯洁的颜色渐渐转黑，那其中，仿佛有无数张脸在大笑和痛哭，天枢仰望着那巨大的灵魂，道：“你看，精灵王在拒绝你。”
　　清影脸色一黑。
　　天枢却仍旧淡淡说道：“精灵王，在拒绝这个三界，与其中的所有人。人类诞生于天界，轮回于冥界，生活于人间，这个世界，已经诞生了属于它自己的秩序，可精灵王，却在拒绝这种秩序。”
　　她的视线落在了清影秀美却冷酷的脸上。
　　“清影，即使如此，你仍旧坚持你的不甘心吗？”
　　她见水镜之中，那人冷笑了起来。笑容陡一浮现，便让她那原本看来如清愁带露的脸庞凝结了一团冷煞之意，凛冽无方。
　　“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清影，我只是还有一个方法，一样可以让你继续你的不甘心。”
　　“哦？”
　　“我所镇星海，只需千年时光，便可彻底令精灵王陷入沉睡，届时我固守星海，天地三界，终是要托付于你。”
　　“你有这么好心？”
　　天枢轻笑了起来。
　　“前提当然是，”她说道，“你我没有死在羽月的手下。”
　　清影大笑了起来，声音簌簌若雪，又如千重骇浪，惊涛怒卷。
　　“看吧，”她笑着笑着笑出了泪水，“这才是你的目的，天枢，你总有一百个理由去说服别人同意你。你想和我联手对付羽月。”
　　天枢淡淡微笑着道：“你若愿意，那便是联手对付羽月，你若不愿，那不过是……我们两人分头对付羽月。”
　　她轻轻伸指，向水镜中微微一弹。
　　清影勃然变色。
　　“你干什么？！”她寒声道。
　　“不干什么，把你的三界契约，告诉羽月而已。”
　　“天，枢！你——！”
　　水镜陡然掀起了波澜，人影在涟涟的波纹间变得模糊不定，天枢望着这清涟跌宕的湖面，脸上没有表情，任凭清影在水镜之中咒骂，道得这水面浪花一朵朵亦起而落，她却是一句话未曾多说。
　　一股淡淡的黑气在水镜画面上浮现出来，那是清影的身后。
　　空地一声，画面骤然中断，天枢缓缓闭上双目，身子后仰，随后睁眼望向眼前繁花般的星海。一朵朵洁白的星华盛放于其间，可隐隐约约，视野之中，一片片黑气似有若无地沉浮不休，让星华看起来也略显黯淡了。
　　“羽月……”她低声呢喃道。
　　身边，淡白色的人影依然如故。
　　“殿下，清影陛下她……”
　　“恐怕是羽月去找她了。”
　　“羽月陛下……可他也说过，三个月之后来找您。”
　　天枢无声地仰头望着天上，视线又逐渐落回眼前的星华之海，她扫视着每一朵星华，眼神中或温柔，或喜悦，或悲伤，或平静……就这样扫完一圈，她才淡淡道：“但愿他果然找得到这里。”
　　“殿下！”
　　“曼珠，你还记得你我二人为何在此吗？”
　　“是为神王陛下的承付——”
　　“你看这星海，”天枢轻声说道，“明明每一颗，都弱小得不成样子，连在一起，却成了那样美丽的一片海洋，这就是……尘世的人类所畅往的彼岸吧。”
　　“彼岸……”
　　“清影也好，羽月也罢，在这星海中也不过数落星砂中的一粒，这大概，就是人世这个存在，所诞生的奇迹吧。”
　　她轻叹一声，缓缓闭上眼。水镜之中，縠纹澹澹，刹那之间，整个镜面上蓝光一闪，一道略显苍白的脸庞浮现于其上。
　　“天枢，你要我做些什么。”
　　清影的声音冰冷刺骨，而不带丝毫情绪，她的鬓发之间显出些许凌乱，可那双眸子依旧冷冰冰清凌凌，如水晶琉璃，透澈不染尘毫。
　　天枢睁开眼，静静看着她。半晌，她道：“我知道你会答应我。”
　　“和你合作，胜算总归多一些。”清影冷笑道，“至少，被精灵王打断你我的对峙，你不觉得这样的事太没意思了吗？”
　　天枢微笑道：“我也觉得。”
　　光芒璀璨之中，女神的面庞洁净而清俨端庄，她一双眸子淡淡注视着水镜中的清影，唇畔略略带笑，人世间最美的雕塑也无法诠释其万中之一。
　　她清声道：“清影，三个月之后，来到天界，只要你能同时让海界不坠，神王之位，就是你的。”
　　“你有这么好心？”
　　天枢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如今那个位置，对我而言已是无益，纵是给你，又有何妨。”
　　一丝愤怒自清影的眉眼间闪过，却很快又消失无踪。她面无表情地说道：“也罢了，只要不毁于羽月之手，怎样都可以，三个月之后，我来天界见你。”
　　“啪”地一声，水镜复归于沉寂，光华渐暗之际，天枢依然凝视着这波澜渐息的镜面，久久不言。
　　身边，曼珠再度开口：“殿下，难不成三个月之后，您真的要去往天界？”
　　天枢笑了笑，道：“你我现在，不正身在天界？暂时离开，又有何妨，便是……便是为了迦莲，我也要去见一见他。”
　　“可是殿下，星海……”
　　“曼珠，一切又要拜托你了。”
　　“……是，殿下。”

　　再后来的后来，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九天之上发生了一场惊天动地的大战，让整个天上人间三界，为之震荡不已，险些一同坠落深渊。那是银河星锁天枢，与海皇清影，冥帝羽月之间的战争。
　　那一战昏天暗地，连世人也见到太阳为漆黑的羽翼所遮蔽，在有流传的记载中，这一场大战被命名为“天上之争”。
　　而现世人间界，也因为这场战争，发生了无数场震动塌陷。
　　听闻，海界之主坠入了人间界，海界险些崩落，却在她最后的祈祷声中复归了平静。听闻，天上界十不存一，几成废墟。
　　在战争的最后，一道通天彻地的洁白光柱，席卷了整个天上人间，而天上独绝就高高立于那光柱的顶点，用她的神剑幻华，带着这光柱向下一扎，光柱的中心，背生双翼的魔神带着大笑声，坠落入漆黑的九幽之下。
　　所有人都看见了，那一道光柱的顶上一片灿烂的星海，被女神的鲜血所染红，化作一朵朵帙丽奇艳的花朵，自光柱上幽幽落下，不知飘往何方而去了。
　　没有人再知道女神的下落。也无人知晓那一片花海是什么样的存在，又去往何方。
　　只是从此，人世间多了彼岸的传说。

　　彼岸的花海之中，天枢静静躺在水镜化作的河岸边上。幻树与星华被她的鲜血染透了，变作了艳丽的红色。
　　九幽羽月，被她封印在了这彼岸花海之下，只要彼岸还在，便可永世镇压。可此时此刻，女神却淡淡闭上眼。轻轻说道：“出来吧，你已经看了这么久了，异世界的来客。”
　　刹那间，这鲜红的花海被撕裂了。周围霎时化作没有天也没有地的虚无黑暗。身着染血白衣的女神静静站立于其中，而她的对面，立着一个酒红色长发的少年。
　　“天上独绝，天枢？”少年微笑道。
　　神女面露微笑，珍珠般银白的双眸就这样静静注视着这少年，道：“这就是你所想看到的，属于彼岸的来历。”
　　少年满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想知道彼岸从何而来，可是，天枢殿下，你可是……在用我重要的同伴的身体说话。”
　　天枢哈哈笑了起来，笑声之中，隐带泪意。
　　“麻仓叶王，我早就知道你了。千年之前，我就知道你了。”
　　“嗯。”叶王轻轻点了点头。“我也是……天枢殿下。”
　　“不，你绝不知道，我看到了怎样的未来。”天枢缓缓闭上了双眼。
　　那一日，天枢在独孤的身体中苏醒了过来，两人站在山崖之上，天枢将彼岸真正的传承，属于天地间法则秘密之一的五芒星阵交给了他。
　　“我明知道一旦交出这传承，命运关联之下，我将再也无法预测未来之事，却还是选择了交给你，麻仓叶王。”
　　叶王抬头望着天枢，静静说道：“殿下，后悔了吗？”
　　天枢却笑了一声，怅然轻叹道：“麻仓叶王，如今的你，还想要在现世建立彼岸那样的国度吗？只属于通灵者的，国度。”
　　叶王的唇角轻轻一扬，可他的声音却温暖如他的精灵之火，“从未改变。”
　　“那也是……我的父君渴求的国度。”天枢睁开双眼，轻声说道。
　　无光的黑暗之中，两人的身影茕茕孑立，相对一时无言，仿佛有什么水滴滴落的声音，一点，一点，在这空间中弥漫开来，叶王的鼻尖闻到一丝血腥气。
　　他微微一眯眼，“天枢殿下，你……”
　　天枢转过头去。一刹那间，两人身周的黑暗再次碎裂了，翩舞的黑色碎片逐渐零落，染上鲜血的色彩，化作斑斑血花，垂落于大地之上，霎时间天光骤亮，天空现出了暖橙色与粉色交映的瑰丽色彩，霓岚云静，花纵水流，天地之间，依旧是当年的静谧景象。而天枢就静静躺在那花海之间。
　　麻仓叶王犹豫了片刻，向前来到她的身边，跪坐在她的身畔。
　　“没有想到，这未来之约，却在此日承付。”
　　天枢轻咳了两声，声音沙哑地说道。
　　“叶王，如今你已……”
　　“如今的我，已不需天枢殿下的传承了。”少年低声说道。他的身后，巨大的火灵出现在花海之中，红艳的光芒明亮而灼热，映在谢天枢冰白色的眸子里，分外好看。
　　“精灵之火……”他听着那人喃喃说道。
　　“是。”
　　天枢却笑了起来，“真好看。”
　　她的视线从艳红的精灵之火身上，移到了漫天的云霞赤光之上，在那里，斜阳沉沉向下坠去，带着无尽的眷恋和流连，挥别这世间，等待着下一次的重逢。
　　“我这一生，还从未真的赞过别人一句好看。”女神微笑着说道。
　　“这，就是殿下的终局吗？”
　　天枢愣了愣，脸上的笑容缓缓扩大了，她低声道：“这是不是我的终局，我也不知道，可……麻仓叶王，你不该停留在此。”
　　叶王静静望着她不说话。他耳边的星星耳坠折射着血红的色彩，米色的披风在风中悠悠荡荡，轻拂在了天枢的手上。
　　女神轻轻抒出一口气，随后闭上了双眼。她的身下，鲜血缓缓溢出，染红了洁白如雪的衣裾。
　　“我会送你离开。”她说道，“而你的同伴……”
　　他的同伴……
　　“她会与你……一同回到你们的世界。”
　　麻仓叶王沉默了片刻，低声道：“那，殿下呢？”
　　天枢的目光落向了渐沉的夕阳，彼岸的花海在风的帆帜间一起一伏，如鲜红的海浪，带着女神对世间的眷恋，蔓延向无尽的远方，“我还有未完成的一件事。”
　　麻仓叶王静默不言。他缓缓自地面上站了起来。
　　精灵之火挥动了它的巨爪，一拳砸在这花海之中，彼岸花陡然燃放起来，一片炫目洁白的光华间，仿佛昔日天上的星海，在迢递的银河之中一片灿然生辉。
　　火海之中，燃花碎裂了，微风碎裂了。随之，这满天的霞光，渐落的夕阳，也随之碎裂了。天地回归了一片黑暗，黑暗的中心，身着红白相间的服装的昏睡少女静静躺在那里。
　　“离开吧，叶王。带着未来的我。”
　　“她并非是您。”
　　黑暗之中，无所不在的地方，一声轻笑传来。
　　“也对……那么，她并非是我，而是我的愿望。”
　　“愿望……”
　　“希望她，拥有真正的自由。”
　　少年上前，轻轻跪坐下来，抱起了面前的少女。一条洁白的光路在他们的面前铺开了。
　　不知何时起，昏暗的世界中，亮起了一点一点光斑，就在他们的头顶上，繁星的海洋次第铺开，化作银白色的光练，铺陈于夜幕之上。那点点星辉，每一点都如此微弱细小，可合在一起，却化作如此美丽而磅礴的夜空。
　　俄而，少年的怀中，少女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醒了过来。下一秒，浩瀚星空同少年的脸一并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微微愣住了，“叶王——”
　　少年将食指放在她唇畔，轻轻对她笑了笑，示意她不要说话。
　　舒璇闭上了嘴，微笑渐渐浮现在她的脸上。两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天上茫茫星海，一言不发。
　　身后，天枢的咒语声轻轻传来。
　　“微我血魂，忝以为祭。夫清影者，身怀大罪，乃有魂噬，形如异涡，状而噬之，黯之涌之，永世堕之，不得而反，永世堕之，不得而反！”
　　血红的光芒在身后渐渐黯淡下来了。少年抱着少女站起身来，抬步向前走去，脚下道路的盈盈白光衬着满天星河，如通往遥遥河汉之上的天路。
　　舒璇在这清澈的辉芒之下眨着眼看向少年。
　　“麻仓叶王。”她叫了一声。
　　“嗯。”少年一笑，低头应了她一声。
　　“麻仓叶王。”
　　“怎么。”
　　“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
　　觉得他长得特别好看。
　　两道身影，就这样渐渐前行，没入了无方纯净的白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