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王同人）幻华》壬申白露

34、九幽绝境

　　阳光放弃这最后一秒，
　　世界被黑暗笼罩，
　　你会让星光闪亮，
　　照耀我生命的骄傲。

　　“迦莲殿下，迦莲殿下！”
　　幽暗的回廊中，散发着荧光的侍女急匆匆地走过，穿过杳渺无尽的紫雾，来到漆黑的宫殿一侧。
　　“迦莲殿下！”
　　晴歌抬起头，停下了手上缝补衣物的工作。她动作迅速地将衣物整理好，飞快塞进了身旁地包裹里，正襟危坐之时，恰逢殿外之人出现在殿门口。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她身上穿着浅银红的广袖衫裙，衣襟和裙幅上绣着片片绯色的莲花，头上一枝穿枝莲花发簪将长发固定住，莲花下缀了几颗淡红的珊瑚珠，衬着她妍丽的面庞，一时间霎是好看。
　　进来的侍女看呆了片刻，见晴歌神色淡淡，才反应过来，道：“陛下回来了。”
　　晴歌没有说话。
　　“陛下说，等一下，他会到您这边来，叫您准备一下接驾。”
　　侍女的身上，荧光忽闪忽现，偶然之间，会显出原本是枯骨的面颊。晴歌轻叹一声，闭上眼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自进入水镜幻境以来，来到这里已经有数个月了。
　　那一日，当麻仓叶王与舒璇准备好，他们四人一并进入水镜幻境之后，晴歌陷入了昏迷，醒来之后，便出现在这宫殿里。夏溯琪与她失散了，那个美丽少女的身姿并未出现在任何地方，晴歌有问过侍女，可答案全部都是否定的，没有人见过那样一个姑娘。
　　不知为何，这里的侍女会管她叫迦莲大人，她们不仅没有对她出手，反而好好将她供了起来。这个地方没有白昼，只有黑夜，甚至连火烛也没有，离开这座宫殿，外面的世界是一片漆黑的荒野。就连她所在的宫殿，也只能依靠夜明珠来照明。
　　最关键的是……
　　“迦莲。”
　　那位……侍女口中的陛下。
　　晴歌站起了身。迎面而来的，是一名面容冷峻的男子，一身绣着暗纹的黢黑衣裳如同无光的黑洞，似要将这殿内夜明珠的光线全部吸拢吞噬一般。
　　晴歌迎着他过去，面色淡淡地来到他面前，伸手将他身上的大氅脱了下来，男子配合地转了个身。
　　“陛下可曾用过膳？”晴歌问道。
　　“不曾。”那男子背对着她答道，“迦莲，我们一起吧。”
　　“是，陛下。”
　　晴歌麻利地将大氅在榻间叠好，放在一边，隐约之间，可以看见她白皙的手上残留着些许伤痕。
　　她感觉得到那男子在背后注视着她，他极有压迫感的视线，还有那恐怖如深夜的巫力气息。
　　“迦莲。”他说道。
　　晴歌身子僵了僵，回过身低下头，“陛下。”
　　“抬起你的头来。”
　　晴歌咬了咬唇，不甘不愿地将头抬起来，看到了那人的眸子。她心中一抖。
　　每一次都是。她不喜欢这双眼睛，就像浓稠的黑色血迹一样，不停翻滚咆哮，如同将这漆黑无光的世界吞噬为一体的巨兽，逼视着每一个注视这双眼的人。
　　“迦莲。”那人说道，“下一次，这些下人做的事，你就不要亲自来做了。”
　　随着他的声音，黑暗的角落里，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几具枯骨跌跌撞撞从中走了出来，扭曲着身形，变作了散发着荧光的侍女，她们脸上充满惊恐的神色，下一秒，碎作了幽幽磷火，在这大殿之中被黑暗无声无息地再次吞没了。
　　晴歌咽了一口唾沫，勉强压下胸口的反胃感，略微颤抖地点了点头，“是。”
　　她低下头，视线扫到了手上的伤口。
　　晴歌曾试图逃跑过。
　　在这个没有白昼用来计日的地方，她只能听着水滴的声音，默数着时间，在来到这里的第三日，她第一次出逃。
　　结果是在荒野岩山间迷路，当她一回过头的时候，她看见了这个男人，他把她带回了宫殿，她才知道，这个人是这片宫殿的主人。
　　再之后，她的每一次出逃都没能越过岩山，甚至有一次从岩山上跌了下来，划破了双手膝盖，而每一次，她都会在亡灵的围攻之下失败，直至这个人出现，将她带回宫殿。
　　他从不对她打骂，只是每一次出逃之后，宫殿中的亡灵会彻底轮换一圈，侍女们对她的看管越来越严，而过去的那些人，她再也没有见过。
　　偶尔，她会向这里的侍女问起这个人的来历，可每当问题问出口，她们的神情都会变得异常惊恐，下一秒，化作鬼火，尖嚎着燃烧殆尽。自那之后，晴歌再没有问过这些无用的问题。
　　这个人说，她是迦莲，是他的妻子。他只告诉了她他的名字。
　　他名叫羽月。
　　幽暗的陈列之间，羽月站在殿中静静看着迦莲，幽幽夜明珠之下，绯色的荷花花瓣像斑斑血迹，散落在裙摆之间。他知道这裙子应当十分好看，因为迦莲在人界的时候，时常穿着的正是这条裙子，每当正午的太阳光照射进九幽之时，他的都会坐在王座上，看到她穿着它在花间嬉戏的样子。
　　九幽中没有花，没有太阳。
　　只有黑暗，炼狱和亡灵的沼泽。
　　“迦莲。”他再度开了口，“叫我的名字。”
　　晴歌握紧了拳，好一会儿，她开了口，“羽月。”
　　夜明珠熄灭了一颗，化作粉尘，坠落到地面上，隐约间，一声凄哀的嚎叫传来，旋即消逝。晴歌心中微微一凉，她知道自己慢了一步，可是……
　　又有两颗夜明珠在殿中幽幽亮起了，羽月望着她，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道：“下次倘若再慢，碎的就是两个。”
　　夜明珠幽幽闪着光，仿佛有灵魂在其中哀嚎，晴歌脸上没有表情，可眼中难掩哀色，羽月看着她的那一抹哀色，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一拂袖，其中一颗夜明珠黯淡了下去，一个灵魂从中飘出，对着晴歌跪了下来，磕了一个头，转瞬间升天而去了。
　　两人默默在殿中相对而立，直至侍女将分食的膳桌送了上来。
　　晴歌的那一桌，色香味俱全，摆放着各种精心烹制的她听也没听过的菜品，鲜艳而热气腾腾，而羽月的那一桌，俱是些生冷食物。
　　少女跪坐在膳桌前，心里愧疚地说着“我要开动了”，一边想着不知道夏溯琪怎么样，一边食不知味地随便拣两道菜，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羽月的视线抬了一抬，问道：“不好吃？”
　　晴歌悚然一惊，飞快地挟起筷子，在羽月那刺眼目光的注视之下，开始狼吞虎咽。
　　她听见那个男人微微叹息了一声，“迦莲，你只有这个毛病改不了，那不过是人间的一个厨子而已。”
　　一阵莫名的恐惧攫住晴歌的心头。她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恐惧，她的一举一动，任何属于她自己的意志，都可能让一个灵魂消失，甚至一个生命就此死亡……她不喜欢被叫做迦莲，可是每当她说一句自己是晴歌，宫殿之中就有一颗夜明珠熄灭，每当她做出不符合迦莲的行动之时，就有一具枯骨粉碎消亡……
　　羽月是个疯子。可她不得不听他的。
　　也不知道溯琪到底怎么样了。
　　用完膳食之后，羽月离开了宫殿。晴歌疲惫地瘫倒在榻间，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夜明珠，幽幽冷寂之中，一个声音低低响起。
　　“晴歌小姐。”
　　“啊，朱雀……”
　　“晴歌小姐，不要这样叫我了，我是迦莲殿下的灵侍，并非那个你的持有灵……”
　　那是天花板正中央，唯一一颗淡粉色的夜明珠。它在一片冷白的光晕中散发着暖暖的光辉，如同这死寂宫殿中唯一带有生气的存在。
　　晴歌笑了一笑，道：“这有什么关系，你的名字叫朱雀，我这么叫你也没什么不好。”
　　淡粉色的夜明珠幽幽叹了一声，道：“今日羽月陛下的结界只布到了这座宫殿外。”
　　晴歌低下头，自嘲般地笑了笑。
　　“看来今天的我像迦莲多一些。”她低声说道。
　　“晴歌小姐，委屈你了……”
　　“朱雀，还是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吗？”晴歌抬起头望着天花板。
　　那淡粉色的夜明珠似乎轻轻笑了一声，好半晌，它道：“即使如此，我依然在羽月陛下的禁锢之中，很多事情，不可以告诉您，只是……”
　　“只是？”
　　“前天，我看到岩山之上出现了一道裂隙，那黑色之中，夹杂了别的力量的色彩。”
　　晴歌双瞳蓦地睁大，惊讶地望着夜明珠，“别的力量？”
　　“晴歌小姐，你不要说话了。”
　　晴歌陡然闭上了嘴。淡粉色夜明珠的附近，一颗冷白的夜明珠簌簌碎作粉尘，哀鸣声一闪而逝。
　　良久，殿中寂静无声。
　　“羽月没有发觉。”夜明珠说道，“那只是结界被动触发的力量。”
　　晴歌望着那夜明珠原先所在的地方，神色间带着淡淡的哀伤。
　　好半晌，她只听见那夜明珠轻叹一声，说道：“晴歌小姐，只有这一点，您与迦莲殿下，相像之极。你们……都见不得生命与灵魂的消逝。”
　　晴歌淡而略带悲哀地笑了一笑，没有说什么话，只是低下头去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双手，那双手是她反抗的明证，也是她遮掩不了的罪证。她曾几度试着用广袖去遮掩它，可每当羽月看见，这殿中都会少上一两个灵魂。
　　她也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这宫殿之中，到底有多少灵魂消逝了。
　　“如果这就是我被当成迦莲的理由的话……”
　　一阵发自内心的疲惫袭上晴歌的心头。她躺在榻间，看着夜明珠的粉尘簌簌而落，脸上没有表情，朱雀的夜明珠莹莹闪烁了几下，似乎又叹了一口气。
　　“晴歌小姐，再这样下去，羽月陛下要发觉了。”
　　晴歌仰头凝视着那淡粉色的夜明珠，喃喃道：“朱雀，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羽月是谁，迦莲又是谁，我……”
　　“殿下，您再这么说，我朱雀也只有粉身碎骨以报您的恩惠了。”
　　幽暗的大殿震动起来，晴歌感到一股冰寒刺骨的巫力，似乎开始在殿外逡巡，天花板上粉尘忽忽飘落，道道灵魂的光辉如星尘般一落即逝，带着灿烂的话语，在黑夜中渐渐无声。
　　晴歌愣了一愣，自嘲地笑了出来。
　　“也是。”她低声说道。
　　震荡渐渐平静了下来。晴歌抱膝坐在榻间，看着角落里她藏好的行李包裹，一时不言。
　　“殿下，我希望您不要心灰意冷。”
　　“朱雀，你又管我叫殿下了。”
　　淡粉色的夜明珠似乎有了些窘迫，好半晌，它才讷讷开口：“抱歉，晴歌小姐，我只是……”
　　晴歌平复了下心情，道：“没什么。”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早已习惯了被称作迦莲殿下，说不定现在溯琪出现在殿里，叫她一声晴歌，她都来不及反应。
　　“朱雀，你刚刚说岩山上——”
　　“是的，晴歌小姐，如果，你果真有所谓的同伴的话，那么……那是最好的机会了。”
　　晴歌暗叹了一声。
　　她早已厌倦了这伪装而疲惫的日子。可如果朱雀所说的千真万确，那么，她或许还有机会逃出这牢笼。
　　“晴歌小姐，希望你记住了，那岩山上的裂隙，最多只能维持三天。”
　　“嗯，我知道。”
　　晴歌闭上眼睛，再次听起水漏声，一点一滴，数着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