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王同人）幻华》壬申白露

24、天枢（已修）

　　如天星所召，
　　诸法无为，
　　诸世无弃，
　　乃以之为念。

　　似有星辉浩然，又似有落花飞逝。纷纷扰扰的画面如凌乱的草絮，堆叠在身周，又转瞬被抹除一空。漆黑的夜降临了，又在一瞬间化为白昼。
　　有光芒……那，是什么？
　　独孤睁开了眼。
　　视线之中，是一道看似微弱，却在夜色之中格外显得温暖的火光。
　　她的身体依旧冰寒，手指僵硬着动弹不得，只是指掌之间，依稀感觉得到那触感。是她的神剑幻华。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阵窸窣声响起，独孤勉力抬着脖子扭头看去，簌簌摇曳的火光之中，一道洁白雅致的背影出现在视线之中，那个人背对着她，似是在火堆边做些什么事，可她不能抬头，看不清他手上拿着的是什么东西。
　　是那个人类，麻仓叶王。
　　似乎是听见了响动声，叶王回过头，正对上了独孤枫望过来的血红色双瞳，一时之间，两人愣了愣。
　　最后是独孤先开了口：“你……”
　　她的声音嘶哑，说话之间，只觉得喉咙一阵撕痛，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叶王望着她，他眼里似有笑意氤氲。
　　“你醒了。”
　　“嗯。发生了什么事？”
　　叶王起身，拿着手上的东西来到她面前。她这才看清那是她给他的两枝曼珠沙华。
　　“这是……”
　　“你现在还不能动。”他解释道，“羽月的法术将你整个人冻住了，还需要一点时间，让你适应。”
　　独孤不太习惯这种被动接受照顾的状况，她不适地转了转脖颈，试图打量四周，却只在微弱的火光中，看到了漆黑的林木。
　　“这里是……”她迟疑道。
　　叶王苦笑了一声。
　　“如你所见，是尘封山脉的树林之中。我把你带出来了。”
　　“发生了什么？怎么会……”
　　“羽月他离开了。”
　　麻仓叶王向独孤枫解释起了前因后果。就在独孤昏迷之后，羽月看都没看他一眼，留下一阵暴风雪，就径自离开了。他以式神抵挡至风雪停息，才带着独孤下了山，来到此地。
　　“羽月他……放你离开了？”
　　麻仓叶王苦笑了一声，“他说……区区人类，能有何用，然后他就飞到了山下——”
　　“血红沼泽的中心？”
　　“不错。”
　　独孤轻叹一声，她活动着僵硬的手，勉力撑住地面，想要坐起来，却跌倒在地面上。叶王见状，俯下身轻轻扶住她，将她扶坐起来。
　　独孤抬头望向天空。
　　那里已是乌云密布，隐隐约约，只听得雷声悠荡，轰鸣不绝，重重血云如险恶的巨兽，低低压伏在这山峦的上方。
　　笼罩天地的邪恶之气，在她的感知里愈发浓厚了。
　　“羽月他……前去血红沼泽，定是为了破封而出。”她低声说道。
　　麻仓叶王没有说话。
　　“再这样下去，现世与彼岸的平衡……终将打破，这岛屿，将被大量的亡灵和羽月的意念所吞噬，再不复存。而你我二人……”
　　两人对视了一眼，麻仓叶王轻叹道：“也将死在这里。”
　　幽幽火光闪烁于林木之间，在幢幢暗影之中，显得渺小又脆弱，叶王默不作声，转眼凝视着火堆，噼啪声中，他的长发被夜风拂动，摩挲着他的狩衣，发出沙沙的声响。
　　独孤低头看着苍白的双手，和手中鲜红的剑印，一时没有说话，她听见叶王轻轻一声的叹息，却不知道他在叹息些什么，抬头看去时，只见那人眉目依稀，似略带惆怅，又似平静决然。
　　“怎么？”她问道。
　　叶王垂头看了看她，道：“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生死关头。”
　　他轻笑起来。
　　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有办法解决，一直以来，这是麻仓叶王为自己所秉持的态度，可是事到如今，他深深清楚神明的力量，事态就此陷入了僵局。
　　“该怎么办才好呢？”他低声道。
　　独孤轻轻握了握双手，却因脱力而最终没能握紧。她苦笑了一声。
　　沁海在遥遥海外，曼珠在山脉另一侧镇守，不得离开，而她忘川剑使……却因受了羽月的攻击，而失去了战斗能力。如今岛屿中，所剩的只有他二人，在这火堆旁，孤悬无依地互相取暖。
　　“我如今若要战斗，想来已是不能。”她轻声言道。
　　叶王轻轻点头。
　　在那惊天动地的暴风雪面前，就连他也只得勉力支撑。那并非人为所造，而是掌御自然，调控天地之力。
　　他回身遥望暗夜林木，声音若漆黑夜色中流淌的河流。“独孤，你可知，此地何在。”
　　独孤枫抬头看了他一眼。
　　叶王回过头，对她笑了一笑，“再往前走不片刻，就是曾放置冰王笛的祭台，我曾去看过，那里……”
　　“那阵法……想来已被破坏了吧。”
　　“不错。”
　　“可是，倘若还可以复原的话……”
　　独孤枫轻轻按了按眉心。此处没有镜子，若不然，她会看见自己的眉间多了一个黑点。
　　麻仓叶王看着她，眉间闪过些许忧色。
　　“可是你……如今无力去操纵那祭台。”
　　独孤枫低下头，她看着苍白的双手，一时无言。不片晌，她抬头对麻仓叶王道：“带我过去吧。”
　　“嗯？”
　　“不管怎么说，我们先过去。”
　　叶王垂了眼，一时无话。半晌，他唤出了前鬼后鬼，轻轻一笑。
　　“独孤，你可知，我方才在做些什么？”
　　独孤枫侧目看他。
　　“我在参悟彼岸的天上之花。”他平静地说道，“倘若说，自自然之中汲取巫力的法则，是神明的法则的话……那么，那就是所谓彼岸的传承了吧。”
　　独孤笑了笑，没有说话。她一手撑在地上，意图站起来，前鬼与后鬼走了过来，轻扶了她一把。
　　“你的巫力，本该早就耗空了。”她低声道。
　　“托你的福。”叶王笑了笑。
　　独孤知道他已悟得如何以彼岸花为媒，借助天地自然的力量御使式神，也不多说什么，只顺着前鬼和后鬼的搀扶站了起来。两人离开了原地。
　　苍树森森，夜风离离，两人离开了火堆旁，叶王手中举着一支火把，带着独孤来到了此前他们来到过的祭台边。火光映照之下，崖前的一切一览无余。
　　黑色的石块七零八落，祭台上早已不见了冰王笛的踪影，而在更远处的血红沼泽中，一块巨大的黑洞在那沼泽的中心一吞一吐，仿佛活物。天空中血云滚滚，向着那里涌去，亡灵们有如朝拜，前仆后继地扑向那黑洞。
　　独孤看着眼前的景象，轻叹了一口气，道：“羽月就快破封而出了。”
　　“独孤……你还好吗？”她听见叶王的声音，转头望去，却见他神情略带忧色。独孤愣了一愣，以手触碰了下脸颊，才发现脸上竟结了些霜。
　　她自嘲地笑了出来，“看来无论如何，都无法摆脱他的术式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
　　“听好了，麻仓叶王，现在我们要来做一件事。”
　　叶王扬了扬眉，未曾说话，静静细听。
　　“我们必须重启对羽月的封印，可是这要冒绝大的风险，你要去往血红沼泽的中心，将绫初雪从那里引出来，由我来封印羽月。”
　　“你如今的状况，要怎么——”
　　“这不需要你担心。”独孤斩钉截铁地说道，“我会送你前往血红沼泽的中心，但要如何离开，全看你自己了。”
　　叶王点了点头，道：“我可以一试。”
　　“那么首先，我们先将这祭台复原。”
　　……

　　初雪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的手脚，皆被缠缚在什么地方。这是一方漆黑如墨的石台，她的四肢之上，缠绕着诡异的黑色藤蔓。
　　一幅幅过往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她脸色一变，自混沌中清醒过来。
　　她到底做了什么。
　　“你醒了？”
　　她发现自己张嘴说话了。
　　可她知道这不是她，这是占据了她身体的怪物，那个怪物名叫……羽月。
　　“人类，你的意志力已经无力支撑你挣脱本座的束缚了。”
　　“……”
　　绫初雪勉力动了动手脚，却发现藤蔓缠绕得愈发紧了，她转动着眼珠，四下打量，却见周围一片漆黑，唯有幽幽磷光闪烁，一片青碧，煞是骇人。
　　“你要干什么。”她佯作镇定地说道。
　　她听见怪物用自己的声音轻笑了一声，这听起来格外吓人，可她强行按捺住了心底的不安。
　　“你看得到吧，你的身下。”
　　绫初雪感觉身体完全僵硬了。冰凉的触感从身体的下方传来，她转动脖子，看到的是黑色的石面，上面刻满了奇怪的花纹。
　　“这就是我的身体，我多年以来的身体。”羽月说道。
　　“我的魂魄被封印在了这石块里，现在，我得到了新的身体——”
　　初雪脸色一变。
　　“你……”
　　“那就是你。”那声音冷漠无情地说道。
　　初雪听着自己的声音娓娓道来这一段，内心怪异已极，她想说让他住嘴，也想说她不想成为他的身体……可最终，她只能听着自己的身体发出一声冷笑，用着她最熟悉的声音说道：“看来你的同伴已经完全放弃了你。”
　　初雪牙齿打着颤，咯咯作响。她大口喘着气，想要将什么东西从胃中吐出来，可结果却只是干呕着。
　　“人类的感情，看来就是如此脆弱，你看，你与你那些死了的同伴，明明口口声声说着不想他们死，在血红沼泽之中，不一样对他们大开杀戒，只因为他们叫了你一声怪物。”
　　“……你知道？！”
　　“这世上没有本座不知道的事。”那声音漠然道。
　　“我……我只是……”初雪嗫嚅着，可脑海中不自禁地回放起了那时的画面。
　　当她跌坐在沼泽间，那些扑上来的衣饰熟悉的枯骨，还有……明烛高照的古堂中，满地鲜血之中，微笑独立的叶王……
　　一阵莫名的惶恐自她心底泛起。她只觉得颤抖愈发厉害了。
　　“就是这个味道，本座最喜欢看的，就是你们这些人类恐惧惊慌的样子。”她听着自己的声音桀桀笑着，说着一些她根本不想听的话。可她不得不听，羽月依然在她的身体里，胸腔深处，那冰冷粘腻的感觉令她恶心得想吐，周身的藤蔓四处游移，似在等待着下一个猎物。
　　四周的磷火逐渐多了起来，初雪这时看清了。那是次第扑来的枯骨，在靠近石台三丈的距离，一具一具，彻底粉碎。可枯骨依然在前仆后继，嘶叫着，凄鸣着，仿佛这里有什么吸引它们的存在，让它们不顾一切扑过来。
　　初雪咬着牙，试着动了一动手脚。她听见羽月一声轻哼，似乎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可那藤蔓却缓缓松开了。
　　“随你去哪里，都逃离不了本座的掌控。”
　　初雪坐了起来，随即飞快跳下了石台。
　　没走出一步，脚下藤蔓蓦地一绊，初雪整个人跌倒在地面上。她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再受到控制了，她感受着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乖乖走了回去，坐到了石台上。
　　麻仓叶王到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穿着略显脏污的白衣的少女，安安静静坐在石台之上，脸上没有表情地望着前方。她的脸上沾满了泥土，只有双眼漆黑如旧。
　　四周枯骨满堆，而他乘着那个人的一道剑光，霎时云开雾散，一点星芒载着叶王悠然垂落。
　　他看见那少女转头望着他，脸上浮现出惊色。
　　“这是……”
　　随后，那一点惊色转为了不安，“叶……王——”
　　少女跌跌撞撞地摔了下来，又挣扎着试图从地面上爬起，却总也爬不起来。叶王乘着那点星芒，冷冷看着她，道：“不必装了，羽月。”
　　少女抬起头，神情里带上了点祈求的神色。
　　可她说出来的话却寒冷刺骨：“真是无情啊，人类。面对同伴的挣扎，就是这样对待的吗？”
　　初雪的视线中，那个人如神明般高洁而遥远，她挣扎着想从泥地中站起来，却一遍又一遍污了自己本来洁白的衣裳。她看见那个人洁净而无情的目光向她望过来。
　　“她本是该死之人。”他好听的声音悠然响起。
　　羽月嘿然笑了起来，道：“本座该夸你决断下得快呢，还是该学习人类痛斥你一声魔鬼呢？”
　　叶王的视线中，少女的神情渐渐转向绝望，两道泪水从她眼眶中滑出，她似在以口型试图比出什么，可她却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所以呢，你打算让她死在今日吗？”
　　初雪看着那个人如步庭园般闲雅地走了过来，垂头轻轻看了她一眼，又转身走开了。
　　他的周身，依然亮着那一圈星芒，就这样信步走着，破开了石台三丈的结界，步入扑来的枯骨之中。可那星芒之下，凡是触之的枯骨，竟一一粉身碎骨，无一能近得他身。
　　初雪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站了起来。
　　“慢着，告诉本座，天枢在哪里！”
　　叶王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道：“你这么想知道，不妨与我来。”
　　说罢，他悠然迈开步伐，向着黑夜中走去。
　　初雪看着自己的身体跟着麻仓叶王离开了。血红沼泽之中，亡者与异兽的嘶鸣声齐齐响动着，叶王却向着与尘封山脉相反的方向走去，初雪跟在他身后，两人一点星芒，一点乌光，就这样一前一后，悠悠行走着。
　　待到海边，叶王终于停了下来。星芒在他左右两手游曳了一圈，回到了他的胸口。
　　他回过身，淡然道：“到了。”
　　初雪停住了。她听着羽月阴恻恻的声音响起：“想耍花招的话，劝你大可不必。你的五芒星阵虽酷似天枢，可终究不是她。那么，不如我们换一个问题，你来到此地，是想要和你的同伴一同死在这里吗？”
　　叶王浅笑了一声，他转头望向一旁黑色的大海，答非所问地道：“你可知，这片海的名字是什么？”
　　羽月冷笑道：“想转移注意力的话，为时太晚了！”
　　他扬起手，手中冰王笛骤然寒芒一闪，正欲袭向叶王，却见男子悠然转过头，微笑着注视着他。
　　“这片海的名字……叫做迦莲之海。”
　　……
　　“你只需说出迦莲之海的名字，封印便可成功。”
　　“这又是为何？”
　　“不要管了，你照做就是。”
　　……
　　寒芒骤然散却了。轰然的爆炸声自不远处的血红沼泽传来，冲天的光华自那中心爆发而起，升入云端，将遮天的血云击散了。漫天的星辰自云隙间露出了身影，带着惊人明亮的光辉洒落这片大地。
　　月亮的光辉再次出现了。可这一次，不再是赤色的红月，而是洁白的冰月。
　　银辉脉脉，如漫漫白霜铺天盖地而下，笼罩着叶王的身影，也笼住了初雪惊愕的面庞。
　　“叮”地一声，她手中的冰王笛掉到了地下。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在那一瞬间，羽月的攻击似乎迟了一瞬，可正是那一瞬，远在山崖上的女神成功将他封印在了血红沼泽。
　　星芒一闪，一道身影出现在了两人不远处。那女子就那么静静站在那里，面上带着淡淡笑意。
　　叶王没有顾及初雪，回望了过去。
　　“答应你的。”那女子浅笑道，“你的伙伴平安无事。”
　　叶王略一拱手，以作回应，却全然不言不语。
　　“为何不与我说话，还是说，你对本座有什么意见？”
　　初雪震惊地转过头，望着那有着独孤面貌的女子——她的眼瞳，已变成了全然的银白色！
　　“你是……”
　　似是察觉到初雪的震惊，女子微笑着转头望向她道：“你可以依然叫本座独孤剑使,本座允你——”
　　叶王陡然出声，打断了女子的话：“天枢殿下，莫要开玩笑了。”
　　天……枢？
　　初雪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再次发起了抖，不知为何，心的深处，仿佛有一个深渊，久久回荡着那个名字。
　　天枢。
　　“好了好了，那不开玩笑，麻仓叶王，本座的星芒，用来可还趁手？虽然那星芒，只得供你行至沼泽中心。”
　　“较之阁下的五芒星传承不相上下。”
　　“本座拼着看不见未来，将那五芒星传承交给你，虽只是仓促，但既是本座的传承，力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天枢殿下！”
　　……
　　视线之中，那两人一来一往，初雪只觉得脑海深处，有一点淡淡的赤色亮了起来。
　　那是血迹。
　　是叶王杀的人，是他们杀死的亡灵，是……是……那到底……是谁杀死的……
　　“迦……莲……”她低吼出声。
　　刹那间，一道白光亮起。一前一后，两道星芒将她彻底束缚起来。
　　冰王笛悠悠缓缓漂浮了起来，初雪只觉得视线中一片血红，一个影子，两个影子……她看见了，那一天站在那里的麻仓叶王。满身血迹，风雅而魔魅。
　　她的眼前，站着的，就是那个麻仓叶王。
　　“麻仓……叶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