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灵王同人）幻华》壬申白露

20、沉浮（已修）

　　转身星河落尘，
　　多少聚合离分。
　　怎奈宿命承，
　　又岂能算得准。

　　彼岸之神！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叶王瞬间恢复到波澜不惊的表情，然而心中的震动却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消除。
　　——世上有鬼，便有神。
　　传闻，精灵王创世之后，沉睡于彼岸的虚空之中，它力量的传承，便是最伟大的精神。精灵王将空间划分为三界，冥界是亡魂轮转之地，海界是潮汐流动之地，而天界生存的，则是数量稀少，力量绝伦的神族。
　　彼岸，身为精灵王的沉睡之地，吸引了世上纷芜庞杂的诸多灵念，在这一片区域形成了巨大的灵识漩涡，当罗睺与计都的双星接近地球时，这些灵念在引力之下会脱离彼岸的吸附，进入人间与游魂结合，成为怨魂，因此，需要一位拥有神族乃至更强大力量的强者坐镇于漩涡中心，束缚彼岸的灵念。这便是彼岸之神。
　　早在出发前，叶王就已经预料到，他们这一行必将与彼岸之神碰面，但他没有想到，刚进入迦莲海的领域，他们就遇到了这位理应坐镇于彼岸中心的彼岸之神！
　　收拾思绪，叶王静静打量这传说中拥有凌驾于神族之上的力量的神明，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彼岸之神的形容是一位年约十六的少女，只是纵然如此，那双如同鸽血红般无机质的眸子也清楚地告诫了世人，若真将她当做一个普通少女看待，他们将受到何等令人畏怖的惩戒。
　　“我名为麻仓叶王，乃是人类的阴阳师，来到彼岸，正是为了寻找您。”他说得不卑不亢，与此同时，他动用了灵视，试探这位神明的内心。
　　不料当灵念接触到彼岸之神的刹那，叶王看见她的眼神中裂出一丝讶异。
　　“人类，”她说，“你的双手沾满鲜血，你的灵念，也是外来之人中我曾见过最强的。”
　　这赞美与揭破之语，被她说得平淡无波，人类最强的阴阳师在她面前，仿佛只是无关的蝼蚁，与过往那些试图来到彼岸的愚者一样的蝼蚁。
　　叶王一惊。灵视竟什么也没有窥探到。
　　他更没想到，彼岸之神竟如此随意地将他曾杀过人的事实道出，却全然不曾计较，仿佛没有喜怒一般。
　　“你知道我曾经做过的事？”他声音微冷。
　　彼岸之神没有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你的手上，沾满了属于人类的怨念，强大的人类啊，他们这样称呼你吧，怪物——”
　　麻仓叶王心中震动。
　　“你……你为何……”
　　“所谓强大与弱小，怪与不怪，都只是你们人类的定义，而在我的面前，”女神定定注视着麻仓叶王，“你只需告诉我，你所求为何。”
　　叶王微微吞咽了一下，他想张口，心中却回想起那些冷嘲热讽的声音，想起了那些肮脏而被他听见的阴谋，想起了人心，想起了……
　　那夜古堂之中，瑟瑟独立的白衣少女。
　　他忽然发现自己可以开口了。
　　“我来这里，是要得到彼岸的传承，以有资格……让我的同伴，留在这里。”他异常简洁地说。
　　他看见彼岸之神露出了些微的笑意。
　　“想得到我的传承，你需要证明你有这个资格，以及付出应有的代价。”
　　果然！
　　如他所料，这位彼岸之神不通人情世故，最好的办法反而是开门见山，只要他能够获得承认，就必然可以得到传承。
　　对于自己的能力，他并不怀疑。
　　“每一个人类，每一个来到这里的人类，都是不一样的。如果不一样被称呼为‘怪’，那么，你也是一个怪人。”红瞳少女忽然转头看了一眼躺在光球中的绫初雪，问道。“这是你的……同伙？”
　　怪人，同伙……叶王哭笑不得。
　　“她是我的同伴。”他矫正道。
　　“同伴……不就是同伙吗？”彼岸之神脸上出现的迷惑绝不是作伪。
　　“……同伴因同样的理想而相互扶持，可以为了彼此放弃生命，而同伙是依靠利益而结合的，当大难来临时，他们会出卖对方的生命以换取自己的存活。”
　　彼岸之神转头看他，眼中的迷惑不减反增，“我不懂……”她蹙眉，摇头道，“你说你们是同伴，就是说你可以为她放弃生命吗？”
　　放弃生命……
　　叶王心中一震，脑海中有一瞬间的空白，这时他竟真的仔细思索了彼岸之神的问题——他可以为绫初雪的安危而放弃生命吗？
　　……不，不该是这样。他们本就不是为了同样的理想来到这里，绫初雪明确说过，她愿意跟着他，是为了看看这世上，是否真的有不用被称为怪物也能生存的世界。可他却无法将这样复杂的世事，给眼前这位懵懂的彼岸之神一一讲清，她太单纯，还不能理解这万丈红尘人情悲欢。
　　叶王摇头，淡淡道：“这并不是一时间能讲清的，若有机会，以后再说。现在，还请……独孤小姐，讲明怎样才能获得彼岸的传承。”
　　最后他选择了这样一个称呼。
　　彼岸之神“啊”了一声，“我……刚才忘记了……”
　　倏忽之间，叶王看见她露出些许茫然无措的样子，就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幼童，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来表达歉意。
　　但下一刻，彼岸之神忽地恢复了初见时的平静。
　　“得到彼岸的传承，需要通过我的试炼。”她说，“这试炼有三个，你需要一一完成，以证明你的资格，第一道，迦莲海的波澜。”
　　当最后一个字说出口，才恢复了平静的迦莲海陡然开始了缓缓的波动，这波动就如同蝴蝶的翅膀一般，在反复的震荡中越扇越大，最终，形成了声势骇人的滔天狂澜！
　　没有风，只有浪——这是神的力量！
　　在这轰然的浪声中，彼岸之神的声音竟半点没有削弱，仍旧平平稳稳地传入了叶王耳中：“彼岸是灵念的漩涡，你们人类的式神在这里，会产生大幅度的力量削减，从这里向东方去，就是彼岸的第一片陆地——幻灵岛。在今天日落之前，抵达幻灵岛，来开启你的第二道试炼，麻仓叶王。”
　　在最后的最后，她未曾询问，便叫出了“怪人”的名字。
　　就如同她的到来一般，她的离去也是悄无声息。
　　下一刻，红光与彼岸之神的身影同时消失不见，叶王陡然觉得身子一重——失去了能量的来源，支撑着他们身体的血红光球已经消散无踪，他当即挥手引出前鬼后鬼将自己托在空中，同时眼疾手快地将昏迷的初雪托住。
　　这一下，灵力的消耗瞬间大幅度增加。
　　白浪卷起，迎头拍下，叶王令前鬼顶住浪峰，自己挟着初雪向侧一闪，不料后浪叠起，如山雪压城，前鬼仅令水体微微凹陷，浪头便势不可挡地落下，轰然之中，白水漫天，即使避开浪峰的叶王也免不了再度淋了一身。
　　而前鬼一声尖叫，便消散在这浩然之力中。
　　式神少了一个，情况看起来更加不妙了，叶王想。
　　在这浊浪滔天的怒海之中，除却时而翻起的排浪，尚有千万纠缠混乱的水流暗涡，若在水中，一个不小心便会被卷向深海，丧命于此，因此，想要抵达那看都看不见的幻灵岛，势必要凌空而行。但在迦莲海中，式神的发挥受到限制，以他目前的灵力消耗，能支撑两个时辰已经不错了，更不要说还要应对时不时产生的冲天巨浪。
　　日落之前？谁知道幻灵岛距离这里还有多远！
　　但叶王明白，他没有别的选择。已经走到了这里，相当于破釜沉舟，连回头路也断绝了，只能向前，抵达幻灵岛完成试炼，才有机会活下来。
　　这样想着，他动身向着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漂移而去。

　　漂浮的途中，初雪终于醒了过来，两人相互扶持，相互接替，倒也撑着过来了。
　　然而时间却在一点点流逝，太阳从初升之地攀上天空，越过天心，随即渐渐向西沉去，不多时便已接近日落时分。
　　这中间，他们曾无数次地在水雾中隐约见到远处有陆地的轮廓，甚至有一回，他们都能够清晰地看见那陆地上生长着大片树木，但当他们朝着那方向前行时，那轮廓却仿佛会移动一般，也向后退去，而后一卷浪涛翻起，落下，水光空濛之间，他们又会失去陆地的踪影。
　　曾听闻说，在一些平静无风的晴天里，大海中会出现朦胧的船舶，岛屿，城郭楼台的影像，但若驱船行去，会发现那些事物并不真实存在，只是一种奇诡的幻象，这些幻象，被称作海市蜃楼。
　　但现今他们所处的地方，海面可半点不平静。
　　周围的海波仍在不知疲倦地翻滚着，水雾漫空，遮掩了视线，身遭所处，都是一片茫茫海域，甚至连一块礁石也没有。
　　初雪转头，看见叶王的神情平静却沉郁，心中只剩一片苦笑。
　　“喂，你有什么想法吗？”她问。
　　已经有许久不曾再遇见那幻象了，现在，茫茫沧海之中没有任何参照物，他们只能向着与夕阳相反的方向一路前行，谁也不知道是不是迷失了方向。
　　但此时，叶王却慢慢凝起眉。
　　“你……没有察觉到，似乎有什么力量在干扰我们，让我们找不到陆地吗？”
　　“什么？”
　　叶王忽然停了下来。“方才我们看到的那些陆地轮廓，分布在四面八方。”他说。
　　“那又怎样？”初雪随着他停了下来，却又一头雾水。
　　“……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们每一回见到那轮廓，它的位置都会比上一回向右偏一些吗？”
　　初雪一怔。
　　“数数，我们见到过几次陆地。”
　　“十五……不，十六次！”
　　“是啊，十六次……”叶王淡淡道，“你可还记得，导师曾讲到过的先天八卦？”
　　——传闻中，先天伏羲八卦本应为十六卦，却因泄露天机，而被神明抹去一半，最终只剩卦数残缺不全的八卦。
　　“但在神族手上，卦数不止八种，天地人鬼，四爻齐全，他们有十六卦！”
　　初雪一呆，下意识地开始跟着他的步调思索。
　　十六卦，如果将这样一个阵法布在大陆周围，进阵之后，一周天的运行势必以十六为单位。而他们恰巧看见了十六次陆地的轮廓，这也就是说……
　　“是的，”叶王看了她一眼，“阵法已经运行了一周天，现在刚好是我们寻找陆地的最好时间。所以……”他顿了顿，“现在我们向正背着夕阳的方向走，就能够到达。”
　　然而他并没有移动脚步。
　　初雪不由得瞪大了眼，喃喃道：“我的天……”
　　叶王转头间，却见到初雪正以难以置信的眼神望着他。他微微一怔，“你怎么了？”
　　“麻仓叶王……”半晌，初雪才吐出一口气，怏怏道：“怪不得他们都叫你鬼才……这种东西我才想不到……”
　　鬼才吗……魔鬼才是吧。
　　叶王心中苦笑，但他神情却平静如旧，什么也没说。
　　“等等……你是早就想明白了，现在才说？”初雪似乎想到什么，又一次瞪他。
　　叶王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是早就想明白了却不说，要是没有合适的理由，这丫头该以为自己戏耍她了。不过他并没怎么在意，只是摇头：“不是，我刚刚想到的。”
　　“刚刚想到的……那又如何确认这个当真是十六卦阵法？”初雪皱起眉，语调忽然有了些迟疑。
　　“确定？……在刚才之前，我也只是怀疑而已。”
　　“……那你怎么——”
　　这时，无风的大海之上忽然起了一丝淡淡的凉风，就像白色的羽毛轻轻刷过，若有若无。不知为何，初雪心中一紧，仿佛有什么事要发生了。
　　紧接着，叶王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手——
　　“请出来吧。”他说，“以幻觉笼罩住我们的，这位跟随者！”
　　话音才落，他们面前的空气开始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