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水浒+原著][宋吴]自缢》还魂草

5、第 5 章

　　五．

　　蓼儿洼安静地躺在楚州南门之外。时值烈烈正午，几乎没有人迹。放眼望去，群山环绕，峰峦曲折，水色清秀，草木丛生。周遭森森的松柏给这片洼地在盛夏里平添了几分清冷，而四围的湖荡，风光竟恍然与梁山水泊无异。

　　“故事你是知道的，来给晁保正通风报信的就是宋公明。”吴用这样说的时候，正带着花荣穿过长满杂草的闲地。“我知道这个郓城押司，和保正原是故交，但这件事还是出乎我的意料。”

　　“公明哥哥江湖人称及时雨，当然是古道热肠，解人急难。这岂是冷心冷血之人所能以自己的心思揣度的。”花荣淡淡地噎回去，却惹得吴用一笑。

　　“我自知他是及时雨，广交豪杰，乐善好施。但说到底，见到他之前，我想这不过是小恩小惠笼络人心，广罗渠道，所谓黑白两道通吃罢了。”吴用不急不慢地说道，“让我吃了一惊的是，他竟敢向朝廷要犯通风报信，这可是稍一泄露便要命丧黄泉的大事。这时候我意识到，宋江此人比我想象的要大胆得多，也有趣得多。”

　　一阵山风刮过不远的水面，卷起道道漪沦，稍稍驱散了头顶的炎热。吴用望着水面，回忆道：“我与宋公明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样的一个水泊里，就连景色都依稀无二。那时我跟着晁天王一众，借助三阮弟兄们的水上功夫，把追杀的官兵击退，知道水面船上除了我们之外，只剩宋押司一人。那时距离大概不过十尺，我便清楚地看到了那有名的及时雨宋公明究竟是何模样。”

　　他回想当时情形的时候，表情在仿佛在专注冥想和心不在焉之间游离，嘴角也是似笑非笑的样子：“我见到这样一个宋公明，作为朝廷官员，平恪守本分中规中矩，却喜好结交草莽英雄，现在还和劫持生辰纲的要犯纠缠不清。但他又确实与我当初想象的大有区别。……是眼神，我从来没见过承载更多内容的眼神了。温厚，深沉，里面有一种能包容人心魂，让人情不自禁想要追随的力量；但与此同时，我也在他的眼神里捕捉到和他身份完全不符合的，漆黑的不安和愤懑……明亮和黑暗，同时融合在这一个人的眼睛里。当下我就想，如果我能让他的明亮释放出来，或者，另一面，把他深藏的黑暗挖掘出来，便定然十分……美妙。”

　　花荣倒吸了一口气：“难道……”

　　“继续做郓城押司，对宋公明这样的人，是多么可惜的事啊。”吴用猜出他的心思，回答道，“我想，只有逼他到绝境，才能让他换种人生吧。换一种更加起伏的，大开大阖的，我所能近距离观察和影响的人生。”

　　“这就是你找张文远来坑害公明兄长的原因？”花荣咬牙问道。

　　“哦，张文远啊。你竟还惦记他。”吴用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火并王伦、安顿好梁山许多杂事之后，我就独自下山来到郓城县。在那里我见到张文远，当时他正在酒肆边上听那名叫阎婆惜的歌妓弹唱，无奈囊中羞涩，打不出赏钱来。我见那阎婆讽刺他时他脸上愤恨不甘的表情，就知此人是个不错的棋子。他迷信，贪图便宜、见利忘义，又一门心思向上爬，碰巧又是贴书后司。我便故作神秘，给他——怎么说，指点迷津。又对他说，宋江若在郓城，他这辈子便只是个贴书。只怕这是他最怕的吧？”

　　“那张文远和姓阎的婆娘……也是你设计出来的？”

　　“哦不，我从不屑算计女人。”吴用哑然失笑，“何况，阎氏对宋公明也没什么影响可言吧？就算她和张生闹得天都翻了，只怕也影响不得公明兄长，怎奈她拾了公文袋……我的另一个棋子，是刘唐。”

　　“……刘唐兄弟？”花荣不由吃了一惊。这是个熟悉又让人悲伤的名字，虽然他们分别是晁盖和宋江的嫡系，分属步军和马军，在弟兄里不算交情深的，但每想起刘唐惨死在杭州闸门之下的惨状，他心里依然觉得如墓碑一般沉重。

　　“是啊，刘唐兄弟。只是他自己不知不觉罢了。”吴用轻描淡写地说，“为答谢公明报信之恩，我差遣刘唐兄弟送金答谢。——你们就没想过么？梁山那么多人，朱贵圆润灵通，三阮机警敏锐，公孙胜更是老狐狸，我甚至可以亲自乔装下山。为何这般机密的事，竟选了刘唐这样粗莽的一根筋？更何况，赤发鬼刘唐，是当时梁山上下，相貌特征最明显的一个了吧。”

　　“你叫刘唐兄弟送信，是故意要事泄的？”花荣惊问。

　　“不和梁山贼寇勾结，不犯下死罪，……不走投无路，宋公明怎么能自愿离开官场，落草梁山呢？”吴用挑起眉毛，反问道。

　　花荣凝视着他，心下发毛的却是自己。事实上吴用这个手段并不新鲜。日后对朱仝、徐宁乃至卢俊义，手法都如出一辙。有时候花荣也曾暗自思量，所谓逼上梁山，梁山这些将领，到底是被官府逼上梁山的多，还是被公明兄长和军师逼上梁山的多。——只是他从没想过，这毒计的第一个目标，竟然是宋公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