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水浒+原著][宋吴]自缢》还魂草

1、第 1 章

　　戴宗火急火燎地赶到楚州安抚使衙门时，正看到朝廷的钦差御史端着官员最常见的气派从府内走出。他几乎与钦差擦肩而过而毫无顾及，径直闯到正堂，直到眼见精致装裹的御酒还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方才长长舒了口气。

　　“戴院长。”宋江穿着官服，端坐在主座，见他莽撞闯入便起身相迎，扶住他的双臂，面庞之上却不见丝毫波澜：”院长当日辞官，去往泰安岳庙陪堂，没想今日竟能相见。”

　　“哥哥……”戴宗急切地说，”这酒……”

　　“今日宋某这冷清衙门倒是热闹得很。”宋江示意他入座，”晚些时候铁牛也来，正好可以喝酒共叙。”

　　“哥哥！”戴宗放大了音量，”这酒喝不得！”

　　“哦？朝廷所赐，岂可喝不得？”宋江缓慢地笑了。

　　“哥哥听我说，小弟正是远道赶来，请哥哥从长计议。可恨路上竟被那贼官府扣住，半天才脱得身来，险些误了大事！”

　　“贼官府……”宋江哑然失笑，拍了拍他的后背，”院长岂忘了江州为官之时？以后却要小心为妙，眼下耳目众多，此话休再提起。”

　　“小弟此来是受军师之托——”

　　“……军师？”宋江皱起眉，眼中短暂地闪过一丝迟疑。

　　戴宗松了口气，他今天第一次看到宋江露出了真实的表情。

　　“军师可好？”于是宋江不经意地问道，重新坐回原位。

　　“军师一切都好，他也是闲差。军师很惦念哥哥的安危。前日听说蔡京高俅暗中商定，要用毒酒取哥哥性命，小弟当日正好在军师处，军师便差了小弟来……”

　　毒酒。宋江忽然走神想到，所谓御赐毒酒，其毒不在酒中，而在于明知酒中有毒却不能推却。世人多说吴用计策狠毒，大抵毒法也可归到同类。毁人名节掠人家眷断人后路再劝人投靠梁山，也不过是吃准了无从拒绝。事到如今，不知这杯毒酒，是否正应了报应不爽四个字。

　　“那么，军师想要如何从长计议呢？”宋江于是放松下来。

　　戴宗从衣裳内袋里小心地掏出一个小瓶来：”这是军师托公孙道长求来的，喝下可以假死三日。哥哥只要假作服了御酒，实际把这瓶药水服下，就可以呈现中毒死去的样子。收殓这关哥哥也不用担心，军师已经做了打点。”

　　“而后呢？”宋江平静地问。

　　“梁山近处，军师已置下一处田产。哥哥可在那里权作躲避，乔装改扮隐姓埋名，平静度日，也躲了那腌臜官场。”

　　“青山绿水为邻，了此一生……这是军师的想法？”

　　“啊，是啊！”戴宗恳切地说，”小弟也觉得这样最好，可算因祸得福。”

　　“军师一向最知宋某，”宋江沉默了片刻，释然笑道。”此行有劳戴院长了，这便安排院长去客房歇息。”

　　直到戴宗离开良久之后，宋江还在正厅里，把玩着手中的小瓶。军师一向最知宋某——为何这番却错估了。

　　他将小瓶打开，把药水倒在厅中盆栽海棠的土壤里，而后望向门口。

　　时值夏季初旬，草木繁盛，天还不算太闷。正午已过，太阳遥遥西斜。估摸着光景，李逵也该来了。再过两个时辰，日头就会完全落下。

　　他拆开御酒的外封，只见酒色清冽，香气醇然，就像他刚任职郓城押司时宋太公宴席上的那杯家酿。微倾酒杯，一道一道细小的涟漪扩散开又收紧了去，浑如无首无尾的圆圈，层层叠叠地把他缢死在幻想的温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