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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七章 江南烟雨梦 ...

  •   沙加合卷以烛焚书,火光映在他碧色青眸内彷如燃起燎原之势。阿布罗狄站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看着,笑意更浓。心下暗道,世人皆只识清傲寡情的大将军,又有几人得幸一睹这气血涌动恍如战神的赤血男儿,果然太子殿下巨眼识人。
      沙加微微阖眸,再度睁开已变回那一向清冷之色,轻描淡写般说着手书内容,“勤王重病,宣太子殿下入都。”但他心下已另有所思,勤王揽政多年,如今太子势力渐丰,朝廷民间多有佳名,这次病重宣召毫无先兆,恐是有诈。
      阿布罗狄却似是毫无所觉的讪笑道,“勤王这一病,太子殿下便可顺理成章继承大统了。”海蓝色的眼眸笑意轻转,似是饶有兴致地看向沙加,心下暗道,“若是佯装,咱便顺了他的心意,让他一病不起”,只是这后半句话无需向沙加言明,他们各司其职各做分内之事,自不必坦诚相交。
      沙加见眼前人目光如魅一闪,暗藏冷意,便明了其中深意。太子深谙用人之道,素来只将军国正事交予沙加,而暗弩勾结之事自有他人去做。

      “殿下已在回都路上,想来不出一月方可入城。”阿布罗狄不再多言,起身将太子行程告之。
      沙加心下明朗,计策已升,抱拳言道,“殿下入都之日,沙加必于城下”。
      阿布罗狄得此话,只道一声好,便轻卷长袖,连同几案上的西洋花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独留玫瑰花香萦绕不绝。

      沙加步出营帐,一道人影闪现帐边。此人一身黑色劲装,暮色下一双修长细眼凛凛有神。
      中军亭帐四帘卷起,将整个山坳一览眼下,沙加环顾了四周,确定四方无人后方才开口道,“修罗,今夜亥时,点精锐一千,轻装简行,百人一队,分路上京。便装入城,分伏于民宿,待我密令。”只见劲装男子抱拳领命,一个纵身便已在山口之外。
      不出一炷香的功夫,阿鲁迪巴的庞大身躯奔来,沙加招呼他靠近,“你选三百亲信,张我大旗,沿前线十三郡巡视一月,若有当地官令延邀入城,只推说军务不便驻扎城外。”阿鲁迪巴得令,正欲退下,沙加似是想到什么忽又叫他等等。
      阿鲁迪巴在帐外,见大将军在案前提笔想了好一阵才拿出一封书信,原是写给今日刚刚见过的穆先生。
      事情交待清楚,沙加只点了贴身侍卫三人,趁夜乔装出城,沿水路北上而去。

      ————————

      半个月的光景转眼而过,滇南已入夏末秋初之际。自从冥军退却之后,阿克隆山北迎来了几年来难得的清净平和。
      穆最喜欢白理的秋天,天高云淡、花繁草丰。每每这个时候,他便一整天坐在格窗前饮茶看书,好不惬意。
      滚沸水声响起,穆如往常般烹茶,这濮茶还是日前大将军留下的,只是约茶之日却爽了约,只派了阿鲁迪巴送信致歉。穆本未在意,但这段时日从边关上传来不少消息,只听说西南军虎豹骑在前线十三郡环绕部署却不见其他动作,这倒叫穆微微纳罕,若说只是威吓敌军,这阵仗到真真不太符合沙加的性情。
      就这么一个走神,穆手上拎着的水壶一偏,滚水倏地一下洒在手上,穆措手一躲,好巧不巧的正好碰到一旁茶针,那茶针乃是象牙质地,锋利的尖端在穆稚嫩的手背上划出血痕,穆定了定神,摇头讪笑起自己的狼狈。
      待用布巾将手包起,穆才拾起那罪魁祸首的象牙茶针,对着格窗的朝阳一看,那通体乳白色的象牙原来本就有一滩暗红印迹,和方才那刚刚渗进去的新血将将接连,宛如云中朝霞、雪中红梅,相得益彰,美得艳丽。
      穆微微收起手将这不大的象牙茶针握在双手中,目光仿佛又飘回两年前那短暂的江南旧景……

      ————————

      两年前,正值盛夏,江南又是一年草色烟光黄梅雨时。此时圣冥两国的战事已经延绵三岁有余,就连这繁华富裕的江南临安城也难掩灰霾之色,男丁骤减、商贸停歇,已显颓然之势。
      然而祸不单行,这一季的梅雨比往年早了一个月,持续百日不见太阳,大地上蒸腾起的烟雾水气久久弥散在水镇村庄,终于孕染出时疫,不知从何处发起,半月间便席卷了整个临安城。

      而此时一队车马正逆向而行,往江南腹地而去,坐在头一辆马车里的正是滇南白理镇上的宁南王史昂。半月前宁南王府接到勤王手谕,命史昂前往江南镇疾。手谕中说道,“兄素闻三皇弟长子颇通医术,乃少年灵童,享誉乡间,望弟一并带去,以解百姓灾疾。”
      摄政王之令如同圣谕,史昂别无他法,只得带着年仅十岁的穆前往。临行前抱着赴死之心,将刚刚生产的嬿儿扶了正,嘱托她好生养育次子贵鬼以承继宁南王爵。

      十余天的舟车劳顿,宁南王一行人终于安妥的到达临安城,穆一路上乖顺的坐在马车里,从不探头探脑,也不吃喝外食,那过于早慧的体贴安分让身为父亲的史昂看在眼里格外心酸。
      到了城主馆驿,只有一位满鬓斑白的老吏在院中迎候,细问之下才知此时临安府尹以及临近各县州府衙均已遭时疫侵袭,不少官家老爷已经称病闭户、自顾不暇。
      史昂闻言不由问道,“那此刻赈灾之事可有人掌管?”
      话音未落,只听见一腔雄浑有力的声音从院内正堂发出,“有,正是在下。”
      这一声答得干脆有力,连一直乖巧躲在史昂身后的穆都不由自主的探了半身看向来人。
      那声音的主人已经步出正堂,一副少年武将的穿衣打扮,和他沉厚的声音倒是颇为相得益彰。但比刻更为引人瞩目的,却是晚他一步而出的蓝发青年。

      那青年虽然错后半步,但却丝毫没有跟从的样子。藏蓝色的锦袍如贴身修剪,勾勒出坚实的肌肉轮廓,若在别人眼里兴许会以为这是谁家的年轻公子,但史昂一眼便瞧出这团织彩线是出自京城御绣房的手艺。
      果不其然,那武将走到史昂跟前却未站在中间,而是让开位置让这位青年公子站在正中。随后武将代主人招呼道,“宁南王安好,在下羽林校尉艾欧罗斯,十日前回京路过临安,途遇大雨由府尹好意收留,不料府尹大人染上时疫,城中上下顿失依靠,我辈便越俎代庖代为执掌了。”
      史昂一听名号自然晓得艾欧罗斯来历不凡,其父乃是当今御林军统领,那他身侧这位布衣青年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
      艾俄洛斯似是看出史昂所想上前补充道,“这位公子乃是在下京中好友,同困于此,还望王爷好生安顾。”
      史昂自然明白其隐匿身份之意,连忙道,“二位临危授命,实乃临安百姓之幸。”
      而那蓝发青年却并不乐于客套寒暄,首次发声,开门见山道,“史昂先生赞谬了,如今临安城危如累卵,存粮不过三日,药石更是所剩无几,当务之急乃是筹措粮药。”
      正在他说话间,余光正看到一个紫色身影忽地靠到史昂身后,定睛一看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孩,正用碧色的眼睛警惕的瞧着自己。

      史昂也发觉身后的穆突然抱住了自己的腿,只得低头用手抚了抚爱子的后颈柔声笑道,“这是小子,单名唤穆,头次出了滇南想是有些怕生,请二位莫要见怪。”
      艾欧罗斯两人眼中都闪现了一丝惊讶,但很快归于平静,只听武将青年笑道,“王爷父子想必舟车劳顿,客房已经收拾妥当,用过晚膳后再详谈赈灾事宜。”
      史昂点头告辞,也没在意这话中反客为主的不敬,反倒拉着穆的手进了一旁的小院。

      待宁南王一行侍从都进了偏院,确认四下无人后艾欧罗斯才凑近开口道,“撒加,你说这王爷来赈灾治疾,带着儿子叫怎么回事?”
      撒加回身欲往正堂走,鼻中微哼一声道,“恐怕和你我一样。”
      艾欧罗斯神情一紧,疾步跟上,“不会吧?赈灾人选可是勤王下的明旨……”说完仿佛意识到什么立刻收声不语。
      撒加听了反倒稳住身形抬眼看了看阴云暗压的天色,“这场时疫来得真是时候,若是沾染上,遑论王侯将相还是羸弱百姓,只怕都要一处化成灰了。”
      “你是说困住我们的,也是勤王?”多日以来艾欧罗斯心中早有疑问,只是被如此直白点出,心中难免讶异。他下意识的看向刚刚掩住的偏院小门,宁南王可是摄政王的一母同胞的弟弟,那名唤穆的孩童无论如何都要称他一声叔父,没想到这皇家的骨肉亲情,竟残酷冰冷到如此地步。
      “撒加,我乃一介外臣,生死不足为惜,可你……”艾欧罗斯心下已明,便不能任撒加再在此地困顿下去,否则凶多吉少。
      撒加猛地回身道,“怎么,星夜离开么?让天下百姓都知道圣域国有一位临阵脱逃的太子?”
      艾欧罗斯比他更急,也不自辩,固执劝道,“留得青山在,总比在这坐以待毙的好。”
      撒加眯起眼盯着眼前近臣,若是换了别人他定会揣测这人是不是故意惑乱君心让他做出不义之举,但撒加深知艾欧罗斯是为顾全自己性命,便并未发作追究。
      这份信任之于君主,便是那用人不疑的自信。撒加只是缓缓抬起手,重重的落在艾欧罗斯肩头,“临安城周全,我撒加便周全。若临安城死绝,我还有何命数龙驭九天。”
      重重拍了两下艾欧罗斯的肩膀,撒加便进了正堂,坐定在主位上正好可以将门外院落尽收眼底,他看着偏院暗红龟裂的木门,心中暗道,“滇南盛产奇珍罕草,宁南王府又一向医名甚佳,保不准这父子二人算是来对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第七章 江南烟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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