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二章 医者存仁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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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寒暑更迭，时光一晃即逝。这十年间，圣域国前据北狄，右抗东夷，连年征战下来勉强维持住了大国威仪。却也给西南迟暮的冥国得以韬光养晦重振羽翼。
时至今日的白理古镇，早已褪去了安详飘逸之姿容，化身为西南边陲战线上的咽喉要塞。街上随处可见的中原面孔，要么是前线轮岗的军士，要么是随军家眷，当然，还有一些生意人。熙熙攘攘，行色匆匆，时不时一队军马飞奔而过，掀起一阵暴土狼烟。
幸而，镇外的鹿山平原之上，远离城镇喧嚣，尚隐约留存着一丝与世无争的清幽。坦荡的平原从鹿山脚下铺开，是难得的一片丰沃的土壤。当地的少数民族便世代以农耕为生，在这片不大的土地上繁衍生息。
山脚下，斜倚在山坡树林畔的，是一座典型的滇南小楼，白墙青瓦，颇似中原风格的飞檐串角，再配以生动鲜活的粉墙画壁，别有一番精致在其中。
从二楼半开的雕花格子窗望出去，是一片片青苗井田，四周零星散落着各式青白色的矮楼。此情此景，犹如隔世而立，飘渺而孤独。
“穆，这地方虽好，但我看你还是赶紧搬回镇里吧。”刚刚走进屋的年轻人，似是无心赏风观景，那一袭微卷的蓝发，在格子窗透进的晨光下格外的鲜亮。
而倚栏闲坐的紫发人儿并没有转过身，只是慵懒的呷了口晨茶继续贪恋着楼外青天白云的景色。
“嘿！我说穆，本公子大老远的跑来看你，你总得赏个正脸吧！”蓝发男子不满的撇撇嘴，直接上前掰过了眼前人的肩膀。
这位被称为穆的少年，看似十二三岁的模样，却有着超乎年龄的淡然平静，似是还没有从刚刚神游中恢复过来。他只是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紫色的圆眉，换上一个略显俏皮的笑容说道，“米罗公子真是大忙人，大老远跑来滇南小一个月了，专门挑个大清早到我这穷乡僻壤坐坐，我等平民连个好觉都睡不得，就得跑出来端茶递水，真是怠慢爷了！”说完，穆眨眨眼抿起嘴似笑非笑的瞪了一眼米罗，与刚刚那一瞬平静如水的表情判若两人。
米罗习惯性的耸耸肩，不好意思了，“我听出来了，你是嫌我来了一个月都不和你打招呼。”
“错！我是嫌你干嘛一大早敲门，让我不能悠然的睡个好觉，”穆轻轻摇着头继续说道，“米罗公子，听话要听重点，你这样以后进了朝廷会吃大亏的。”一边说，穆一边起身为米罗添了一杯茶。
只是短短几句话，米罗就认输了，他贵为尚书公子，恐怕也只有在穆面前才甘愿认栽。
“说正经的，我这次来，到军中走了一遭，收获颇丰。”米罗敛起笑容，挨着穆坐下，“如今的征南大将军，年纪轻轻上任不足两月，便收回了西南十三郡镇，战线南推三百余里。”
“哦？果真是名不虚传。”穆漫不经心的端起茶盅，端详起白瓷上的雕花。
米罗正说在兴头上，完全没意识到穆兴趣缺缺的样子，仍旧滔滔不绝道，“这次探访中，我应证了这位征南大将军果真是坊间传闻的太子党，如今手握兵权又立新功，我看这改朝换代的日子不远了。”
“米罗，”穆忽地放下手中的杯子，白瓷与红木的撞击声似是吓了米罗一跳，屋内一瞬间安静了，米罗虽然知道穆一向不喜欢聊国事军政，但这激烈反映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就在米罗不知所措，不知道穆会如何发作时，穆只是淡淡的稳住了声音，轻描淡写的说了句，“你知道的，我素不喜国事。”
米罗尴尬的轻嗽两下，但依旧不甘心的说出此行最大的目的，“如今太子早已成年，治理江南疫情，平定西南战事，种种功绩皆是民心所向。勤王虽有功于社稷，带来十年安稳，但是迟迟不肯禅位，实在是让人失望。”说到这里米罗下意识的拍了下桌子，在这纷繁复杂的乱世，像米罗这样的官家少年，虽尚未成年，却比一般人家的孩子更早的觉悟到自身的责任与未来。
米罗没有顾忌穆越发阴沉的脸色，继续说着，“加之朝内竟是些老八股掌权，太子之势甚危。我等世家子弟，正可趁此西南战机大好之势，助太子登位……”
“别再说了！”穆倏地站起，别过身，晨光在他的侧颊投下一道阴影，看不出喜怒，“我尚年幼，不懂这些事，帮不了你。”
“穆，你总是说不谈国事，不谈军政，可这仗都已经打到家门口了！”米罗不满的盯着穆的背影，“以你的才学，不出几年，正是入世建功的时机，难道你想看着这个社稷被一群老头子带到棺材里吗？”
米罗的质问掷地有声，而穆只是淡然的站在那里，时光如同静止，没有解释亦没有回答，毫无表示地承受着这言语上以及眼神上的质问。
僵持了半刻，看着眼前人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与觉悟，米罗气馁的叹了口气，“人各有志，我只再说一句，这社稷可是你们皇家的。”
言毕，米罗负气的起身，不情愿地站在原地，似是期待穆能在最后一刻有一丝回应，但最终仍是无奈的告辞。
听到木门关闭的声音，穆那僵直的身体才略微动了一下，面朝窗外的青天白云，又露出那超乎年龄的平淡神情，悠然而凄凉，“这社稷从来与我无关。”
不知过了几时，日头缓缓的爬上中天，院外由远至近的吵嚷声响起。
几乎是与此同时，屋外响起了一个男子的声音，“穆先生，从南边前线下来的军民正在往白理镇去，不少伤病的……”
男子的话尚未说完，只见穆已经拿着药箱打开了门。
“紫龙，有多少人？”穆一边说着一边往楼下走。
“少说有二三十，”紫龙在后面恭敬的跟着，“我已经将先生的幌子挂出去了，不少伤病重的，已经抬进前院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前院，七八个人被抬进来，有序的躺在临时支起的棚子下。
穆挨个把脉看伤，有在战乱中被武器所伤的，有在城中被敌兵奴役虐待的，有一路饥寒交迫生病的……
一路看下来，便是黄昏时分了，院中大大小小的侍从丫鬟，腾出四五间屋子将伤者纷纷安顿好。
“先生，忙了大半天，您也吃点吧，”一盒精致的饭菜端到穆的跟前，抬头一看，原来是附近农家的春丽姑娘。
“多亏你帮忙”穆温和的笑起，表示着谢意。
“先生您客气了，”姑娘脸一红，正看到紫龙过来，便低下头羞涩的跑开了。
“穆先生，王爷前日送来的米粮今天都用得差不多了，我已经叫人到镇里去筹粮了，想来过几天下来的伤患会更多。”穆看着紫龙一边说一边擦着满头的汗，知道今天他也累得不轻。
紫龙原本是鹿山一代清贫的农家孩子，三年前生急症，家中无力延医治病，只能等死。隔壁家青梅竹马的春丽姑娘听闻鹿山脚下入林处有一座宅院，住着王府家的公子，岁仅十岁，却懂医术会救命，为人谦和仁爱，便连夜冒雨请来，终于救了紫龙一命。
当紫龙醒来，得知彻夜不眠救活自己的竟是王爷家的公子，自己吃的救命药无不是奇方妙草，便一跪不起誓死要追随公子，以报救命之恩。这紫龙虽比穆公子稍大几岁，却生的孔武有力，性格又不失沉稳细致，王爷很是欣赏，便留他做了穆的贴身侍卫。自此这段主仆佳话就传遍了白理，王爷家的穆公子在百姓口中便有了“先生”这个尊号。
“紫龙，我有个不情之请。”穆倒了一杯水，起身递到紫龙手中，却欲言又止。
紫龙急忙接过杯子，“先生有什么话，请说，在下不敢当这个‘请’字”，他知道穆先生一向通情达理，绝不轻易为自己的事假手他人，如今先生如此为难，一定是件难事。
“我想请你陪我往前线走一遭。”穆一边说着，一边低下眼，迟暮的夕阳打在那修长睫毛上形成一道暗影。
紫龙毕竟是个粗人，没有捕捉到穆那一刻若有所思的情绪，只是为难道，“战场之上，刀枪无眼，先生不能涉这个险。”
“我不是要去战场，而是想带些粮食药物，沿途帮帮这些退下来的百姓。”穆看向正在出出进进送粥饭的家仆，“能够走到这里的都算是身强力壮了，不知前路之上还有多少哀民饿殍。”所谓医者仁心，看着如今这战争之殇下的羸弱百姓，又怎能不生悲悯，又怎能不做点什么。
“既然先生有此意，紫龙誓死保护先生周全，我这就去准备。”紫龙说完，便跑出去张罗起明日要带的粮食药品了。
夜幕降临，伤者们终于得一夜安寝，早早的睡了过去。院中的家从也劳累了一天，都找个地方安歇去了。
穆将二楼的格子窗全部推开，清凉皎洁的上玄月挂在天际。
“永不入朝廷，永不继王位……只做……逍遥山林的隐逸草民。”穆喃喃自语着，不知是在对谁说，“我学医习文只为方便街邻，了度残生罢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二章 医者存仁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