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楼春》阮绵眠

7、第七章 刀光剑影

　　江羽仙饱餐一顿后，向伙计要了间上房，沐浴净身后换上喜鹊买来的粗布衣裳。
　　二人从江家出来时连件换洗的衣服都未来得及收拾，更别提银子细软了。
　　他素来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所以今天所有的花销都来自于喜鹊的日常节俭出来的小荷包。纵然穿着没云锦的料子舒服，江羽仙已经很知足了。
　　江羽仙斜坐在窗台上，一条腿悬于窗外，另一条屈膝撑着手肘，手心托着下巴半仰着头看着弯弯的月亮，不知在想什么。
　　喜鹊铺好床，抱着个枕头走过来，趴在窗台的另一边，陪着他一起发呆。
　　过了不知多久，喜鹊突然开口，“少爷，我们回山上去吧？”
　　江羽仙回神，转头看他，挑了挑柳眉，“哦？怎的想回去？当初不知是谁软磨硬泡地求我带他下山？”
　　喜鹊发窘地把脸埋进枕头里闷闷地辩解道：“我哪知道一下山就发生那么多事！”
　　江羽仙轻笑，不语。他也不知一次探亲之行竟徒生诸多波折。
　　喜鹊枕头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幽幽地道，“山上多好啊！只有师父少爷和我三个人。每日天不亮师父就叫我们起床，然后少爷和师父去山顶练功，我烧水煮饭。然后你们掐着饭菜上桌的时辰回来……嘿嘿，我好奇你们是怎么算时辰的，于是有一回我故意烧晚了半个时辰，你们还是很准时，我这才知道师父少爷每次都是等厨房的炊烟灭了才回来的……
　　吃完早膳，就一起去给师父的花圃浇水驱虫。少爷哪天不想做了就故意踩了花或是浇多了水，被师父追着满山打，然后躲到一个小山洞里去，直到肚子饿了才回来……”
　　江羽仙听着喜鹊的低喃，看着天上被乌云覆盖了的月牙，似乎回到无寻山上那些安静祥和的日子。
　　七月盛夏的杭州，正是风光大好时。连深夜里也是清风徐徐，柳枝飘荡，花香阵阵。
　　江羽仙不禁想起无寻山上，自己楼下也是种着满院的花。
　　冬去春来，桃花梨花清香扑鼻；
　　夏日里向日葵牡丹荷花争奇斗艳；
　　秋风里菊花桂花酿酒正好；
　　寒冬时，梅花山茶花素锦裹雪……
　　江羽仙有位爱花成痴的师父，以致于自己在花丛里长大，认得的花有百种之多。
　　江羽仙听着听着不见了声音，一回头却看到少年抱着枕头流口水，不知何时入梦。
　　江羽仙无奈笑着摇头，轻手轻脚将喜鹊抱上床里面，关窗熄灯，脱了外衣鞋子躺了下来。
　　夜凉如水。
　　江羽仙闭上眼酝酿了许久也不见睡意，干脆放任思绪无意识缠绕。
　　被喜鹊这么一说，江羽仙还真想回去看看。看过了凡世中寥寥可数的花卉种类，甚是想念数不清师父是从什么地方带回的花种却开满了漫山遍野的花。
　　只是师父每年这时都在四处云游，不知此时正在何处？
　　倏地，一阵淡淡的幽香飘来，江羽仙蓦地睁开眼，一双眸子在黑夜里明得发亮。
　　随即一个转头便看到房门的窗纸上被塞进的迷烟竹筒。
　　百里迷魂香！江羽仙丹凤眼微眯。江湖上已失传已久的顶极迷香，无色无味，普通人一闻便会陷入沉睡。江羽仙托福于师傅从小训练他闻香辨花，才有一支异常敏感的鼻子。
　　江羽仙出手如电，点住了喜鹊的睡穴，将他抱下床，放进床底。
　　江羽仙在动，外面的人也在动。
　　闪着寒光的刀尖从门缝里插进来一点一点地挪动门栓，眼看门栓即将掉落，江羽仙佯怒喝道：“什么人？！”
　　外面的人也没想到他没被中迷香，动作稍稍一顿，接着不再鬼祟，直接用刀尖将门栓一下剥落。
　　就在门被推开的一瞬间，江羽仙已经打开窗户，跃上窗台大喊，“喜鹊儿，有刺客，我们快跑！”
　　语毕，纵身跃出窗外。
　　随即，几道破风声朝他袭来，他在半空中拧了个身子，几枚闪着幽光的银针险险擦着他的腰飞过，钉在他身后的大树上。
　　江羽仙回头一看，心下一突，眼中厉色乍现！
　　西域毒教入肉即化瞬间毙命的极乐阎王针！
　　这是必要取他性命不成！
　　江羽仙刚一落过，又是几道相同的破风声从四面八方而来，他避无可避，只得将手中包了喜鹊外衣的枕头在身体四周打了转，“嗖嗖”的几声，无数根银针夹杂着劲风将枕头撕裂！
　　棉絮飞扬中，江羽仙一个纵跃，身体飞入浓浓的夜色中，朝城郊的方向而去。
　　几个蒙面人分别从树上跳下，接到为首的命令，随之追去。
　　江羽仙的垂柳抚风是名符其实的柳叶般轻盈的轻功。加之江羽仙的骨骼匀称，身体柔软，几乎完全不用借力，只脚踏凌空便如同踏实地般飘浮在空中。
　　以他的功力，甩掉蒙面人很简单。
　　便他却有意戏弄蒙面人一般，时快时慢，一会儿消失一会儿现出身形，指引着几人方向。
　　而几个蒙面人却完全没有他这样轻松了。
　　他们的轻功远不如江羽仙，他们都是踩着屋顶发奋狂奔才勉强看得到江羽仙的背影。
　　蒙面人虽脚力不及，手上却未有半分迟疑。嗖嗖几下，每人腕上的袖箭里六针齐发的毒针直扫江羽仙。
　　江羽仙听声辨位，在半空提气上向一跃，正欲躲开遍天飞洒的毒针，却感到左脚一麻，随即“唉呀”一声，跌进了树林里。
　　几个蒙面人听到痛呼，心下均是一喜，对视一眼急忙动功朝江羽仙的跌落之地掠去。
　　当他们落地后，却并未看到本该奄奄一息甚至中毒身亡的江羽仙。
　　为首的蒙面人一挥手，道：“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众蒙面人得令欲散去，却听到一串娇软的笑声传来。江羽仙自一棵大树后现身，斜靠着树干，看着他们将自己包围，渐渐逼进。直到仅有十步之遥的寒光刀锋自他白晳绝美的脸上闪过也没皱一下眉头。
　　甚至，他的声音依然带着浓浓的笑意，咯咯地调笑道：“唉哟！众位大哥真有兴致！半夜三更不在家陪媳妇儿不去花街找漂亮窑姐，偏要跟着奴家来这荒山野岭的，还趁着奴家脚抽筋的时候来个群攻，莫不是看中了奴家的绝世美貌？”
　　漆黑的夜幕中，淡淡的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落他身上，更添一份诱惑的慵懒。
　　可惜眼前几位不解风情。为首的举刀一指他，怒喝道：“少废话！我等奉主公之命取你性命，你的风骚还是留着向阎王卖弄去吧！上！”
　　一声令下，几个蒙面人一拥而上，挥刀朝江羽仙砍去。
　　江羽仙脸上不动声色，可一双凤眼却迸出凌厉的杀气，他笑吟吟道：“敬酒不吃吃罚酒！”
　　话音未落，人已无影。
　　众蒙面人只觉眼前白影一晃，江羽仙已如鬼魅般从刀阵中消失了。几个人心中一凛，暗道不好。
　　正是这一愣神的功夫，树林里突然狂风大作，树枝剧烈晃动，树叶唰啦啦地往下落。
　　几个蒙面人被吹得睁不开眼，几乎身形不稳。
　　还没等明白发生何事，一道白影已乘着狂风呼啸而来，随及胸前一阵巨痛，来不及惨叫已一命呜呼。
　　片刻后，狂风停歇，树影归寂，月光依稀，仿佛刚才的狂风只是一场幻影，小树林静谧得只剩下一个人的轻微呼吸声。
　　江羽仙自一棵树枝上跳下，抖落五指缝里的树叶，对着地上横七竖八的死尸低低一笑，“对不住了几位大哥。家师有命，在凡世不准任何人看到他老人家所授之功，唯有死人可例外。”
　　语毕，又是白影一闪，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