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梦》落雁玄冰

68、并肩而战

　　对于宛宁来说，她大概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会被卷入上海滩上所谓的帮派纷争，甚至于成为其中不过或缺的一件筹码！尽管在此之前她已经对自己今后人生道路上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做过了上百种的假设，比如，某一天当宋腾川发现了她应允下婚事的真正意图后将很有可能会把她碎尸万段，或者说自己也会和宋腾川一样被所有的人骂做是汉奸走狗而过街喊打……但无论是哪一种假设，眼前这样的局面都是她没有料想到的，只是，或许就连宛宁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此刻在她的心里，除了方才因为那个九爷发下的那些狠话所余留下的一丝寒意外，竟还莫名地掠过了一阵难以名状的窃喜，她忽然发现，自己从何时开始竟然也变得不再那么纯粹了？
　　是啊，她到底在高兴什么呢？或许是没有想到只手能遮住半个上海的宋腾川居然也会有这样一个死对头，而这个死对头竟还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取他的性命的！如果这位九爷真的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宋腾川的脑袋，那是不是意味着自己就可以不用再去做那些违心的事情了呢？她原本真的以为自己是可以的，然而之前在宋家的经历却着实是让她对自己的能力表示起了怀疑，她终于明白有些事情不是靠空有一腔热情就可以的，她要想实现心中的理想需要付出的还有很多很多，正是因为这种认知才让她对自己选择的这条道路的未来有了更深层次的担忧，说到底，她此刻心头涌过的这一股欣喜不过是她心底深处更为深重的恐惧罢了！
　　然而这种略显幼稚的窃喜却并未能够持续上多久，当欣喜之情渐渐散去之时，宛宁心里还快就明白过了自己在这件事情中的尴尬处境，现在，她同阿笙和宋腾川就像是被分别捆绑在了一架跷跷板的两头，而那个被阿笙称为九爷的显然是很乐意玩这场跷跷板的游戏的；虽然宛宁确信宋腾川是不可能因为洪九的一句话就真的傻不拉叽地双手奉上自己的脑袋的，但这个洪九却很显然已经有些因为仇恨的缘故而变得近乎于疯狂了，她甚至觉得就算宋腾川真会傻到如他所说的那样在三天内将自己的脑袋乖乖地送到指定地点，她也未必就可以全身而退，而如果她真的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在了洪九的手里，别说嗣成巧珍他们会为她不值，就连她自己都要觉得冤屈得厉害了！所以她必须要想办法从这里逃出去，她坚决不做冤死鬼！
　　与宛宁此刻略显复杂的心绪不同，此刻对面一脸凝重的阿笙的心境就要相对显得简单得多了，他只是在担心，担心突然冒出来的洪九接下来会对腾爷如何不利？
　　他当然也和宛宁一样相信宋腾川不可能会听凭洪九的一番胡言乱语，但他到底却还是有些担心，与他，腾爷或许不会如何和洪九较劲，但是这里面却显然还夹杂着一个方宛宁，腾爷马上要娶她了，暂且撇开腾爷对这个女人的感情到底到了什么程度，单凭即将过门的天水帮帮主夫人被劫一事在江湖上将会引起的一番闲话，他便相信腾爷一定会对洪九今日的做法大为动怒！他唯一希望的是腾爷不要因为太过动怒而失去理智，洪九这一次显然是有备而来，也许今次的绑架不过是他重新回到上海的一个序幕罢了！
　　不过担心归担心，有一点阿笙和宛宁还是想到一块儿去了，那就是逃出去！他相信凭他的身手要想出去并不是什么难事，方才在打量这个屋子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对策，但是……这个方宛宁怎么办？留她在这儿显然是不妥当的，到时候别说被腾爷骂个狗血淋头，或许还会引起更大的麻烦！可是真要带着她走，倒实在是有些碍手碍脚的……
　　就在这样的思怵中，阿笙不知怎的竟想到了不久以前方宛宁被关在总堂里的那个夜晚拿着手枪指着他后背的事情，呵！说起来，这女人倒也并没有她外表看上去的那么没用，至少也算得上是有些胆识，从她和自己一起被抓到现在居然没见她因为害怕而叫唤发抖过，便可知她并非是那种十分娇弱的女子，只是她到底还只是个小丫头，终归不是个可以依靠的帮手，不过……虽然帮不上大忙，小忙应该还是可以的！
　　想到这儿，阿笙不觉抬头看向了对面的宛宁，而也许是刚刚想到了之前她拿枪挟持他的场面，阿笙的嘴角不觉还残留着一抹笑意，而此刻对面的宛宁也正在看着他，乍见阿笙脸上的笑容，宛宁不觉有些奇怪，她当即下意识地开口问道：
　　“笙先生，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话虽如此问，宛宁心里却是有些高兴。
　　事实上，她之所以此刻也刚好在看着阿笙不过是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和他商量商量如何逃出去的方法，她已经不那么讨厌他了，虽然方才在车上他的神情和话语略微让她有些失望，不过，比起宋腾川，他倒总算不是那种让人深恶痛绝的人，所以，她倒不介意和他暂且“结成同盟”，而阿笙现在如此轻松的表情，是不是意味着他心里已经有了对策了呢？
　　“莫非我该哭不成？洪九又不在这里，我哭给谁看去？难道方小姐想看我哭不成？”
　　让宛宁意外的是，阿笙并没有如方才在车上时表现的那样沉闷古板，他不但朗声回答了她的无意之问，甚至于话语之中还略带着一些调侃。
　　或许就连阿笙自己也不知道，其实从他第一次见到方宛宁在宋腾川面前表现出的小绵羊模样和在自己面前的冰冷张狂是如此不同时，他就一直想要寻找机会撕碎这个女人刻意维护的面具。那时的他除了顾忌方宛宁可能会危及腾爷的安危外，或许在其中更多的是带着一丝类似于恶作剧的心态，虽然在很多人的眼中阿笙是严谨且少年老成的，但他毕竟年岁并不算大，更何况她也并不同于他之前任何的对手，因而在提防方宛宁的过程中他自然地就想同她玩玩猫耍老鼠的游戏了。
　　尽管在之后的一系列事情中，他发现她并非如自己想象的这么有城府，且更让他意外的是，她居然还和黑鹰有着某这关系，但即便如此，他却依然对这个女人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还是想要看看她的真面目，尤其是在她“胆大包天”地拿枪挟持他后，他似乎更有兴趣看她打破平静后愕然慌乱的表情了。
　　其实从心底里来说，他其实是有些敬佩方宛宁的，不管她到底是不是黑鹰的人，一个女子能有如此胆识到底还是不简单的，但敬佩归敬佩，她或许会是和腾爷对立的身份却始终是他难以回避的一个现实，所以他直觉自己应该更关注方宛宁一些，以防她真的作出什么危害腾爷的事情来，可是腾爷的态度……他承认在那件事情之后，他还是反省过自己的做法的，毕竟方宛宁日后将成为帮主夫人的事情差不多已成定局，他有时的无心行为其实是非常不合时宜的，也难怪最近他总觉得腾爷对他似乎有些疏远，大抵也是他做贼心虚的缘故了，而这也是他之前对方宛宁的寒暄如此冷淡回应的根本原因。
　　只是抛开这些不说，他却不得不承认，除了为腾爷安危考虑的因素外，他潜意识里倒是很有逗弄这个女人的兴趣，尤其是此刻宋腾川的威慑力并不在身旁，他显然更想要戏耍她一番了，而此刻，效果显然达到了，方宛宁的脸上果然写满了惊奇。
　　见宛宁未予答话，阿笙便随即笑着继续道：“如果方小姐真的愿意看我哭，我哭一个倒也无妨，只是不知道，我哭过之后，方小姐可否也会像上次对付我的那样指枪抵着洪九，这样，我也好托方小姐的福从这里逃出去了！”
　　阿笙的这番话显然是在嘲讽宛宁那晚的可笑行径，只是不知为何，此刻在宛宁听来，一切却并非十分刺耳，末了，她还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也许是阿笙态度上的转变实在是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笙先生，你这话岂不是要让我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不过，你君子大量，大可不必再计较我这无心之过了，如果我们能出去，就算是你用枪指着我，我也绝对没有半句怨言。”笑过之后，宛宁沉声说出了这些话，两只眼睛更是紧盯着阿笙捕捉着他神情上的变化。
　　方宛宁的回答不觉让阿笙又想要调侃她几句，不过现在显然并不是说这些废话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先扭转自己被动的局面，以便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想到这儿，阿笙随机收起笑容正色道：
　　“方小姐，我们要想出去也不难，只要你照我的话去做。”
　　说着他便扭动着身子渐渐向宛宁这边靠来，待到他来至跟前时，他便转身背对着宛宁快速且低声道：“用嘴咬开手上的绳子，快！”
　　宛宁听从了阿笙的吩咐，当即侧过身体伏倒在地上，用牙齿咬起了捆绑着阿笙身体的绳结。这是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一开始全无章法，因绳结处恰巧在阿笙的手腕处，她又难以掌握力度，竟不小心有些咬到了阿笙的手腕，不过好在阿笙并没有什么不满，且在此过程中，一直用言语鼓励着她，几番下来，她到底还是顺利地完成了的任务。
　　而在双手获得自由之后，阿笙立刻将身上的绳索除尽，随即替宛宁解开了捆住她身体的绳索，而就在这个当口，阿笙竟发现了宛宁后脑勺处隐藏在头发深处的一块血痕，他当即有些惊呼道：“方小姐，你伤得不轻啊！”
　　此时，宛宁的双手已被解开，闻及阿笙这声惊呼，她不觉当即将手伸向了脑后，只是才一触及便觉一阵钻心刺痛，吓得她连忙缩回了手来。
　　“还好，伤口上的血已经凝住，方小姐，你撑着点，我一定尽快带你出去。”
　　直到这时，阿笙不觉为方才调侃宛宁的行为有些后悔起来，知道她是被人打了头，却不知道竟然这么严重，这女人果然够硬，伤成这样竟然也没喊过一声！
　　其实宛宁倒不是觉得伤处不疼，最初醒过来那会儿她便已经被阵阵袭来的痛感而弄得有气无力了，只不过后来洪九来后，让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别处，且之后又一直想着如何出去的事情，不觉也就渐渐忘了自己受伤的事情了，不过她也知道，自己也就是此刻一时的精神头在维持，头上的伤说完全没有感觉那也是骗人的，只不过她实在是不想在阿笙面前显示出自己的软弱罢了！
　　“你放心！我撑得住的！”
　　当身体失去绳索的捆绑后，宛宁只觉自己的身子一阵虚软，若不是她心里念头的支撑和一旁阿笙的搀扶，她或许这就要倒在地上了，不过她总算还是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子，随即强打起精神跟在阿笙后面快步赶到了门边。
　　此刻，房门紧关着，外面传来了放肆的喊叫声；如果不错，这应该是洪九和他手下的弟兄们正在喝酒划拳，或许他们那些人正在为抓住了阿笙和方宛宁两个在大肆庆贺；再看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大概已是晚上七八点钟的光景了。
　　“等他们醉了，我们就能动手了！”阿笙转头看向宛宁轻声说道。
　　宛宁闻之，当即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住了清醒。不想就在这个时候，一阵脚步声忽然重重响起，听那声音分明就是直往门口的方向而来
　　有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