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梦》落雁玄冰

64、真真假假

　　自从那日与小荷在“百兰”咖啡馆碰过头后，嗣成显然比前几天要忙碌了许多，不过嗣成所忙的却都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所以即便是天水帮的那些人依旧如同跟屁虫一般无时不刻地来回盯着嗣成，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可疑并需要注意的地方；因为嗣成这几日都在忙着苏如欣追悼会的事情，他每日里除了跑殡仪馆外便是去商店里采买所需用品，他没有什么朋友，所有的事情几乎都是自己一人来办，几天下来除了看到他每天大包小包地进出家门外，竟没有其他什么动静，一时间，就连一直在方家门口盯着的那些人不觉也有些无聊起来。
　　“腾爷，方嗣成最近没什么事，除了前几天和一个老女人在法租界的一家咖啡馆里喝过一次咖啡外，这几天倒都挺安分的。”负责在方家门前把守的几个弟兄恭敬地站在宋腾川的书房里，向宋腾川一五一十地回报着嗣成这段时间的行踪。
　　“哦？老女人？这方嗣成还和什么老女人有关系？那个老女人是干什么的？”宋腾川听到这里眉头不觉挑了一下，右手也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哼！这方嗣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什么闲情逸致会去和老女人去约会的人，还有那个苏如欣的什么狗屁追悼会，呵！鬼才相信他和她是因为夫妻情深才弄会出这么个幺蛾子来的呢！就像阿笙之前所怀疑的，那个苏如欣十之八九也是黑鹰的人，谁知道这个追悼会是黑鹰那些人的什么用心呢！亏那个方嗣成还特地让人带话给他让他去那个追悼会，哼！要是他不这么画蛇添足地来上一笔，说不定他是会因着方宛宁的缘故去露个脸，尽上一番所谓的亲戚情谊，不过现在……他才不会去呢！那个方嗣成明摆着就是要给他下套！
　　“那个老女人……我们也不清楚是什么来路，不过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至于方嗣成和那个老女人的关系……他们两个像是有一腿，那天那两人最后好像是谈不拢崩了……”
　　内中一个手下用不确定的语气叙述着那天的情况，他也是那天跟着嗣成去百兰咖啡馆的其中一个，就他看来他觉得那天的事情根本就没什么严重的，顶多就是一对男女之间最常见不过的分分合合而已。
　　“行了，不用多说了，去把那个老女人的背景查查清楚，方家那边继续仔细盯着，别马虎了！”也许是那手下的叙述中没有太多有价值的信息，所以宋腾川在听了几句之后便站起身打断了那手下的回报，随即招了招手让几人退出了书房。
　　那几个手下见之，立刻恭敬地冲宋腾川行了个礼，随即鱼贯走出了书房大门，而在他们走后不久，忽然又有敲门声响起，紧接着，阿笙便推门走了进来。
　　“腾爷，方小姐来了，说想见你！”
　　阿笙的这声回报，不觉让刚刚起身点上一支雪茄才抽了一口的宋腾川感到心中一阵惊奇，他随即掐灭手中的烟火，并用手下意识地掸了掸空气中的烟味。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方宛宁居然会主动到宋公馆来找他，他至今还记得那日方宛宁离开宋家时那种近乎于落荒而逃的可笑模样。
　　“快请！”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夸张，宋腾川立刻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子，随即对阿笙沉声吩咐道。
　　“是，腾爷。”阿笙点了点头，当即恭敬地退出了房间。
　　刚才宋腾川略微慌乱的模样他自然是看得清清楚楚的，老实说宋腾川的这种样子其实是不多见的，至少在阿笙跟着他的这么多年里他并未见到过几回，也正是因为这种反常，所以阿笙不觉在走出书房的那一刻再一次有些不知所谓地轻叹了一口气。
　　宛宁在阿笙的带领下走进了宋腾川的书房，而此时的宋腾川已经从方才的惊慌中恢复了过来，其实与其说是惊慌倒不如说是惊喜，从宛宁走进门口来到他面前的过程中，宋腾川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难以掩饰的笑意。
　　“宋先生，你好。”宛宁先是向宋腾川礼貌地问候了一声，随即便沉默着站在了一旁。
　　眼前的宛宁似乎比几天前离开宋家时的气色好了许多，看来这段日子她恢复得不错，除了她身上穿得那身衣服太过素净和寒酸外，宋腾川对她的样子还是很满意的，当然她客气而又谨慎的神情还是需要改一改，她难道忘了，他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吗？
　　“宛宁，你怎么还叫我宋先生呢？你忘了，我已经是你的未婚夫了？”屏退阿笙后，宋腾川站起身走到了宛宁的身旁，随即用手搭住了她的肩膀，而宋腾川暧昧的动作，也让宛宁感到脊背一阵僵直，她自然是知道她这趟来可能会发生什么的，只是现在还只是一个开始，她却已经紧张得不知所措了，不行，她不能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宋先生，我们……还是坐下说吧！”
　　想到这里宛宁有些慌张地推开了宋腾川搭在她右肩上的手，随即上前一步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这是一张单人沙发，她想宋腾川应该不可能坐到她边上来。
　　宛宁拘束的模样，让宋腾川只觉一阵好笑，当然笑过之后，他心里却依旧充满了戒备，他其实更想知道，宛宁这次来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好，我们坐着说！”宋腾川说着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随即目不转睛地看向宛宁道：“找我什么事？不是新人在成婚之前不能随便见面吗？宛宁，我记得这还是你说的！”
　　“是，是我说的，不过有要紧的事情，我，我没办法……”好不容易从方才的紧张中恢复了过来，不想再宋腾川的高强度“聚光灯”下，她却再度紧张了起来。
　　不行，不能这么没用！这只是自己迈出的第一步，如果连这么简单的小事都做不好，她又凭什么去做今后的事情！
　　宛宁在心里暗自提醒了自己一句，随即抬头迎上宋腾川的目光道：
　　“宋先生，我是来说一件事的，听说我哥哥前阵子请你参加我大嫂苏如欣的追悼会，我希望你，希望你可以不要去！”
　　总算没有结巴，不过不知道自己的神情是不是够自然。
　　“哦？为什么？”
　　宋腾川自然是没有料到，宛宁特地跑过来居然是为了说这件事，不过他当然是不可能会像宛宁这样各种情绪都写在脸上的。
　　“宋先生你日理万机，诸事繁忙，我大嫂这样的小事实在不值得你操劳，况且我们……我们还没有结婚，宋先生你要是来的话，实在是有些与情理不合。”
　　宛宁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将之前与嗣成商议好的说法一一道出。
　　“是这样？可是最近我其实空得很，而且我们虽然是还没有成婚，但总是有了婚约的，我实在是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合情理的；再说了，就算我和你没有婚约，你大嫂苏如欣总是上海滩上响当当的电影红星，就算你大哥不来说，我也是一样会去的！”
　　宋腾川看着宛宁脸上露着似是而非的笑容，他才不相信她刚才说得那番鬼话，他要听的是实话！
　　“宋先生，你为什么一定要去呢？不过是一个追悼会啊！”宋腾川的这番话当即让宛宁有些着急了起来，她这趟来无论如何都要说服他的！
　　“是啊，不过是一个追悼会而已，去不去又有什么关系？宛宁，你急什么呢？”宛宁急切的模样，让宋腾川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未来的小妻子果然很可爱！
　　“我，我当然急啊！你如果去的话，会……”宛宁说到这里猛然停住了话头，随即脸上露出了一抹惊慌和后悔。
　　“会怎么样？”
　　真像显然呼之欲出了，宋腾川当即站起身来走到了宛宁所坐的沙发面前随即两手扶住沙发两边的扶手将宛宁圈在了他和沙发之间，而两只眼睛则是凌厉地盯着宛宁半点不离。
　　“会，会……”宛宁的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身体更是不自觉地缩进了沙发里。
　　“到底会怎么样？”宋腾川的声音大得近乎于怒吼。
　　“会，会有人害你……”宛宁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她低下头，将整个人陷在了沙发里。
　　“谁？谁会害我？”宛宁的这个回答才是宋腾川心中想要的答案，所以他继续追问着，不过声音却是比方才缓和了许多。
　　“是，是……我哥……”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宛宁才耷拉着脑袋挤出了这么几个字，如果仔细听，可以发现宛宁的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些哭音。
　　“你哥？你哥为什么要害我？”不顾宛宁恐惧的模样，宋腾川继续连声追问道。
　　“因为……因为他是……他是黑鹰的人……他们一直都想……都想要害你……”宋腾川的逼问让宛宁几乎崩溃，而方才小声的啜泣更是转变为了忘情的哭泣，她是真的害怕了！
　　不过宛宁不知道，此时她的这串泪水在宋腾川眼里看来却是显得格外的珍贵，而就在她依旧泪水涟涟之时，在她面前形成压迫态势的宋腾川忽然站起了身来，紧接着他忽然伸手抓住了自己的两只胳膊，还未等她回过神来，宋腾川已经一个用力将她从沙发上拽了起来，下一秒钟，她已经被宋腾川抱在了怀里；而第一次被宋腾川如此用力地抱着，宛宁的哭声戛然而止，一时间只剩下紧张和错愕留在心间了。
　　“宋先生，你……”宛宁想要挣脱，然而显然她不是宋腾川的对手。
　　“宛宁，你说得事情其实我早就知道了，不过这些话能从你嘴里说出来，我真是万分高兴，你放心，我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对你哥哥下手，我也不会因为你哥哥的原因就对你有任何的怀疑，我不会去苏如欣的追悼会，我不会和你哥哥发生正面冲突，为了你，我保证做到！”
　　宋腾川这番话的意思显然是再明显不过了，而被紧紧抱在怀中的宛宁在听到宋腾川的这番“真情告白”后竟再也没有了方才的紧张与慌乱，事实上，在听到宋腾川说出这些话后，宛宁其实是如释重负一般地松了一口气，她和嗣成的计划应该成功了！
　　宋腾川也许不知道，宛宁会爆出嗣成是黑鹰的人的这个事实，其实是他们兄妹商议之后所定下的计策，这几天的被跟踪经历已经让嗣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他绝对是已经暴露了，宋腾川只不过是因为对宛宁的那份意思才没有点破一切罢了，既然如此，他何不来个顺水推舟，干脆直接供出自己，让宛宁来博得宋腾川的信任以期日后更大的机会，就像小荷说的，宋腾川对宛宁不是心血来潮，他和宛宁绝对是有筹码可以一赌的，而如果他能够看到方才的那一幕，他绝对会为自己做下的这个决定感到兴奋的，因为宛宁真的表现得太出色了！宋腾川绝对不会对她再有什么怀疑了！而自己因为冲动犯下的过错也终于可以弥补了！
　　“宋先生，对不起，我，我……谢谢你！”
　　在宋腾川说完那番话后，宛宁的哭声不觉再度响起，也许此刻的泪水正是她为自己的第一次成功的一场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