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梦》落雁玄冰

52、黯然神伤

　　小荷为嗣成准备了一顿极为丰盛的午餐，但嗣成却因为心中诸事繁杂的缘故显得有些食不知味，在沉默地吃了片刻之后，嗣成抬起头看向小荷道：
　　“就你一个人在吗？大伙儿都上哪儿去了？”
　　平日里这总部总是显得十分热闹，嗣成虽说来的次数并不算多，但每回来时都见众人忙忙碌碌，或是热烈讨论，或是制备武器，热火朝天间看得一旁的嗣成也是一阵热血沸腾情起激昂；然而今天，这偌大的厅堂里却只有他和小荷两个默然相对，此情此景不觉让嗣成在疑惑的同时也顿生了一丝落寞之意，也许离去的孙胜平和苏如欣所带走的并不仅仅是所有人对他们的那一份关切与思念了。
　　“方大哥，你说差了，”小荷闻言不觉冲嗣成笑了起来：“这里本来就只有我和王叔两个是‘常住户’，其他人都是各自忙各自去的，王叔这会儿正在楼上午睡，可不就只剩我一个人在这儿了！”
　　原来是这样！
　　听小荷这么一说，嗣成沉闷的心情不觉陡然有些放松，而嘴角上更是浮现出了一抹略带着自嘲意味的笑意；是啊，生活的轨迹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心情的变化而发生改变，就算今日痛不欲生犹如末世来临，但只要你还活着，第二天的太阳便照旧还是会准时升起，新的一天你依然需要真实地去面对一切，所以，自己真的是太过多愁善感了！
　　想到这里，嗣成放下碗筷问小荷道：“大哥在吗？我找他有些事。”
　　“大哥不在，方大哥，你的事情很重要吗？”小荷闻言不觉当即露出了一丝紧张之色，这是做他们这种工作的人必备的警觉，一旦闻及有什么情况发生必然就会显得十分警惕。
　　“我……”嗣成见小荷如此表现便知道她定然是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而思及自己将言之事不过仅是私事而已，不觉心里头又有些惭愧起来，踌躇片刻之后，他随即安慰起小荷道：“没什么事的，我，我还是等大哥来了自己去和他说吧！”
　　谁知嗣成的这番犹豫在小荷看来却有了别样的意味，她随即起身冲到嗣成面前用力地抓住了他的两只胳膊，紧接着她便激动地大声喊道：“方大哥，难道你是因为不信任我，所以才不愿意和我说的吗？是，藤田服次的事情，我知道我错得很离谱，可是，可是有些事情真的不是对或错这么简单就能说得明白的，方大哥，你能理解我吗？”
　　小荷的这番话，不觉让嗣成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却看得出来，此时的小荷的确是非常痛苦，而这痛苦的根源显然就是因为藤田服次那件事。
　　莫非是因为任务失败，小荷自觉是自己的原因导致失利，所以才会显得如此自责？可是，虽然成功是每个人所期望着的，但事情的发展过程中显然有太多不可预见的因素，谁又能保证所有的事情会进行得一帆风顺呢？别的不说，他自己遭遇过的失败又何其之多呢？就好比这一次，虽然任务看似圆满成功了，可是背后付出的代价却是这般的沉重！重得几乎都让他无力承担！所以，小荷还是太年轻了，或许以她的经历还承受不住失败的打击，其实她真的应该感到庆幸，因为毕竟她现在还好好地活着，而只要活着就还有心的希望，她还可以用更多更好的成功来弥补这一次失败所带来的阴霾！
　　“小荷，你别这样！我不是这个意思！”嗣成忙抓住小荷乱舞的双臂，柔声安慰起了她。
　　面前的小荷真的很激动，原本明亮的双眼已经因为哭泣而布满了血丝，尽管泪水宣泄了她胸中郁积的委屈，但却无法彻底地释放她心中所有的情感，最终她无助地扑倒在嗣成的怀里，只留下小声的啜泣在空荡荡的客厅中静静蔓延。
　　许久之后，小荷才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当她从嗣成怀里抬起头来的时候，她不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起，方大哥，让你见笑了。”
　　“没关系，你这个样子，还真挺像我妹妹的。”嗣成笑了笑，笑中却带着一丝苦涩。
　　不知道宛宁现在怎么样了，天水帮的那些人可曾善待她？或者……其实嗣成真的是不敢往深里去想了，他怕臆想出来的结果会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跑去同宋腾川拼命，而这在以前或许可以，但现在，他是“黑鹰”的成员，他的任何行为都要对组织负责！
　　“你妹妹？”小荷想了想，随即露出了一丝笑容：“我想起来了，听如欣姐说起过，她好像比我小一两岁吧！听说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她可真幸福，有你这样的好哥哥一直关心着她想着她……”
　　“小荷！”小荷的话击中了嗣成的心事，他当即觉得胸口一阵发闷，随即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打断了小荷的话语后，他低垂着头轻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个好哥哥，小荷，其实方才不是我有意瞒你什么，只是这件事情我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我妹妹被天水帮的人给抓走了，现在情况不明，我很担心她，我知道以我自己的能力，我……所以我希望组织可以帮我把我妹妹救出来，这是我的私事，我知道不应该麻烦组织的，可是我现在……”
　　“既然你知道那是你的私事，为什么还要说出来？难道组织是随便给你们做顺水人情用的吗？”不想嗣成话未说完，身后却传来了一声高喊，回头一看竟是老王一脸愤怒地出现在了楼梯的拐角处。
　　“王叔！对不起，吵着你休息了！”
　　小荷见之，立刻迎了上去，而嗣成则被老王的这一番数落当即弄得有些尴尬起来。
　　“休息？大家都在忙？我睡得着吗？”
　　老王并未理睬小荷，径直下楼便出了大门，期间甚至都不曾看过嗣成一眼，而在老王走后不久，小荷这才回转身走到嗣成身旁低声道：“方大哥，你别在意，王叔这是在说我呢！这两天他一直就对我有气……不说这个了，方大哥，你方才说什么？你妹妹被天水帮的人抓走了？这怎么可能？天水帮的宋腾川不是……”
　　小荷说到这里顿觉有些失言，随即慌乱解释道：
　　“我，我是说你妹妹不是救了宋腾川的命，宋腾川也对整个上海滩宣称以后不得有人伤害她，既然如此，怎么还会……”
　　“是，我就是搞不清这里面的缘故所以才赶来总部想请大家帮忙的！今天一大早，宋腾川就亲自带人来抓走了宛宁，他脸上的神情和以前来的几次完全不同，我是真怕他们会伤害到宛宁啊！”嗣成说到这里随即拉住小荷的手道：“你知道大哥什么时候回来吗？这事儿，只有他能帮忙了！”
　　“大哥他……方大哥，不瞒你说，大哥来总部从来都没有一定的时间的，可能他待会儿就会过来，但也有可能两三天他都不会来，这个，我真的是不好说，不过……”小荷说到这里不觉停顿了一下：“如果你妹妹是被天水帮的人抓去的话，应该……”
　　“应该什么？”嗣成发觉小荷话中有话赶紧追问了起来。
　　“呃，没什么！”不想此时的小荷却忽然话锋一转道：“我是说，天水帮的那些人虽然不是什么善类，但既然在上海滩上混了这么些年，至少也是要面子的，所以我说他们应该不可能会伤害你妹妹的，这种江湖帮派最讲信义和知恩图报了，怎么可能去伤害对自己有恩的人呢？宋腾川如果真的这么做了，会让人耻笑的！别忘了，他可是对着上海滩的这么多的记者们郑重的发下过誓言的啊！”
　　小荷的分析让嗣成心中的焦急略微得到了一丝平复，但他显然不会因为小荷的这些话就放下心中所有的担心。
　　“小荷，谢谢你，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倒是安心了一些，不过，我还是担心宛宁，她从来就没有离开过我，而且，宋腾川早上带走她时的表情也实在是骇人的厉害，所以，我还是要尽快地把她救出来！”嗣成说到这里看了看周围道：“既然大哥不在，那我只好自己先回去想想办法了，王叔方才说得对，这是我私人的事情，确实……好了，我不多说了，小荷，我先走了，保重，再见！”
　　嗣成说着便转身就要离开，不想身后的小荷却忽然叫住他道：
　　“对了，方大哥，有一件事，我忘了告诉你了，你听了一定会高兴的！”
　　“哦？什么事？”小荷的话不觉让嗣成心中一阵诧异，他不知道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还会有什么事情是能让他高兴的起来的。
　　“巧珍，就是你家的那个小丫头，前阵子她不是被日本人抓去宪兵司令部了吗？”
　　“是，你怎么知道？”嗣成感到不解。
　　“呵！她已经被救出来了，而且还很安全，你猜她现在哪里？”
　　巧珍被抓的事情嗣成是听宛宁说起过的，而事后宛宁在病房中得到陌生人递来的纸团知晓她已经平安这事嗣成也是知道的，而现在听小荷的口气，她显然对小荷的事情十分知情，难道说，把小荷从宪兵司令部大牢里救出来的人是组织里的人？
　　“她在哪里？快告诉我！”嗣成显得有些急迫。
　　“她现在在黄家巷，暂且风声太紧，等太平了，就让送人她回去。”
　　“黄家巷，你是说……是小刀救了她？”
　　黄家巷可不就是卓小刀这个小鬼的根据地吗？原来救下巧珍的人竟然是他？
　　“哦，不是！不是小刀救了她，她只是暂且在小刀那儿养伤，她伤得很重，日本人真的太没有人性了，居然把一个好好的女孩子打成了这个样子……”小荷说到这里不觉露出了一丝伤感，轻蹙的双眉之间更是透着几分怜惜。
　　嗣成听到这里虽说是为巧珍的境况揪了一把心，然而他更多的关注则是放在救巧珍的那个人身上，既然巧珍现在在小刀那儿养伤，那救她的人必定是和小刀相熟，如此一来，岂不就是组织里的人救了巧珍？如果他们能救巧珍，自然也就愿意救宛宁了，那……
　　想到这里，嗣成不觉有些激动，他当即拉住小荷的手道：
　　“是不是组织的同志救了她？是谁？我要好好谢谢他！”
　　“方大哥，救巧珍的并不是我们的人，他……方大哥，容我不能细说了，这是小刀和那个人之间的约定！”不想小荷的回答却令嗣成极为失望。
　　“不是组织的人？那会是谁？”
　　正当嗣成心中诧异万分之时，屋外却忽然传来了一声震耳的枪响，而客厅中的嗣成和小荷二人闻之不觉脸色当即便是一阵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