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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水帮之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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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腾爷的宋腾川其实并不老,不过就他以三十五岁的年纪就已位居天水帮帮主十年来说,这个宋腾川确实不是等闲之辈。
天水帮发迹于上海滩的码头货运,因靠水吃饭故由此得名,不过经过近二十几年的发展,天水帮的势力早已不再局限于上海滩的码头营生,尤其是在宋腾川接管帮派事务以来,不仅整个帮派的势力迅速大增并开始涉足于上海各大民生行业,且原本只不过是靠苦力吃饭的天水帮也迅速成为了上海滩上颇有势力规模的大帮会,至于宋腾川,更是摇身一变成为了混迹于政商名流间的风光人物,就连公共租界的英美领事都要给足他几分面子。
但是话又说回来,虽说天水帮的这一番改头换面很是光鲜,可是这位现任天水帮帮主宋腾川的行事作风却实在说不上光彩,先不说他在上海沦陷之后公开对日本人表示出来的谄媚示好让上海滩上的爱国人士极为不齿,便是近几年来他那好色之极的大名就足以让天水帮声名狼藉万人唾骂了。不过宋腾川对此却是毫不在意,他的“水牌”继续肆无忌惮地出没于上海滩的各个角落,让收到的诸多女子心惊不已。而面对宋腾川如此张狂的气焰,租界当局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有所行动,加之宋腾川所挟之女子也多是出不起金条的贫家女子,也就是说宋腾川的所作所为并未触及上海滩上权贵们的利益,既如此,租界之中本就人人自保,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为了这样微不足道的事情去同形势日盛的天水帮作对了,所以此事除了几家激进的报社有所报道之外,几乎成为了上海滩上一个公开的秘密,这也不觉让人在对宋腾川恶行的愤恨之中夹杂了更多无奈的畏惧。
此时的宋腾川正坐在自己公馆的书房之中貌似悠闲地吞吐着雪茄,而白天发生的事情也在这雪茄的雾气中清楚地在脑海中逐一闪过。
早上十点,日本宪兵司令部大佐龟井忽然打来电话相邀共聚午餐,话语之中龟井只言小聚一番别无他话,不过吃饭是假办事是真,这个宋腾川心里自然明白,所以就算电话之中龟井的语气四平八稳,宋腾川还是猜出了龟井中午摆下的这场鸿门宴的意图。
不用说,日本人如此着急地找他自然是为了这些日子来上海滩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文汇报》主编李默鸿被抓的事情了。这个李默鸿虽然算不上是什么权贵名流,但在各种势力鱼龙混杂的上海滩却还是算得上一号人物的,尤其是在进步学生中更是有着极大的号召力。
几天前日本宪兵在一所民宅中抓了他,还未如何处置就已经引得各方请愿之声连绵不绝,此事甚至还惊动了英美领事,所以,估计日本人这回是顶不住了,在舆论压力之下,释放李默鸿势在必行。
宋腾川的猜测果然不错,同龟井的午宴十二点开始,席间只有他和龟井两人相对而坐,不过寒暄了几句,龟井便立刻询问起宋腾川对李默鸿事情的看法。
“宋桑,李的事情,你怎么看?”
“龟井先生,你说的李就是那个被查封了的文汇报的李默鸿吧!”虽然明知道龟井所谓何事,但宋腾川还是故意质疑确认了一番。
“是的,就是他,他很有才华,不过却是我们大日本皇军的敌人!”龟井仰头喝下一杯清酒,随即紧紧地盯住了坐在对面的宋腾川。
“既然他是皇军的敌人,那自然也就是我宋某人和天水帮的敌人,龟井先生,你说是不是?”
小日本就是这样,隔三差五地就要人向他表几回忠心,既然这么疑神疑鬼的,又何必要这么火急火燎地使人做事!
宋腾川在心里暗自骂了一句,随即拿起酒杯直视着龟井凌厉的眼神浅笑道。
也许是宋腾川的笑意让龟井略微放了些戒心,片刻之后龟井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他随即举杯对宋腾川道:“宋桑,你,很好,来,我们干一杯!”
杯酒落肚,龟井放松了一下之前略带紧张的坐姿道:
“宋桑,皇军准备释放了李,你觉得怎么样?”
果然如此!
宋腾川心中一阵暗笑,随即抬头故作惊讶道:
“先生不是说他是皇军的敌人吗?既然是敌人,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放了他呢?”
“不错,他是敌人,但我之前也说了,他是个有才华的人,皇军最敬重有才华的人!”龟井说到这里忽然露出一抹古怪的笑容看向宋腾川道:“只是皇军担心就这么放了他,他的才华还是不愿意被皇军所用!”
“您的意思是……”宋腾川已经听出了龟井的弦外之意,随即压低声音道:“是不是需要我们天水帮……”
“呵呵,宋桑,你很聪明!”龟井立刻大笑起来:“不错,七天内,我希望在报纸上看到李意外死亡的消息,七天!”
七天?哼!小日本果然是既要当婊子又想立牌坊!这种擦屁股的活儿就想到我了!
宋腾川再次在心里狠骂了龟井一顿,不过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浓了几分:
“为皇军排忧解难是我的荣幸,龟井先生请放心,七天内一定会有消息见报!”
之后,二人的交谈就显得十分的轻松和睦了,酒过三巡,宾主尽欢,龟井便推说酒力不胜转身歇息去了,而宋腾川也立刻起身告辞离开了宪兵司令部,现在他的心里就如同吃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得想吐。
不错,他宋腾川确实如上海滩上人尽皆知地那样投靠了日本人,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愿意被日本人这样呼来喝去地来回当枪使,尤其是龟井这样三天两头不阴不阳的态度更是让他通体不快。宋腾川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早已被众人所不齿,那些迫于形势当着他的面笑脸相迎的人其实背地里不知骂了他多少回汉奸了;不过,他不在乎这些,反过来他倒是觉得那些骂他的人幼稚得可笑!倘若国民政府能够强硬一些,枪杆再结实一些,又何至于会让日本人在上海横行成这个样子!而那些住在舒适洋房里面口口声声地高喊着爱国的人又有几个是敢同日本人真刀真枪地对着干的?这些人也不过就是借着租界的一分庇护空喊喊几句口号罢了,临了还要做出一副公论者的样子四处以道德家的姿态指责他人,他们哪里知道在这夹缝中生存的人过得是些什么样的日子!
也许是因为心中的这几分不快,宋腾川便让手下开着车在大街上随意地行驶,而就是在这样漫无目的的行进中,不经意间抬头看向车窗外的宋腾川看到了伫立在林荫道旁的宛宁,也就是这样短暂的一瞥,他忽然觉得自己的心情在这一瞬间好了许多。
攻击宋腾川的人不外乎是拿汉奸和好色这两件事情大做文章,不过毕竟这眼下的上海是日本人的天下,汉奸一事最多只能是私下里的一番痛骂,所以,毫无疑问的,好色一事也就成为了宋腾川给那些攻击他的人留下的最大的话柄,特别是在经过一番妖魔化的宣传之后,宋腾川在上海民众的心目之中俨然已经成了见色起意、纵欲无度的无耻败类了。
不过宋腾川自己心里知道,他并不是那种见到略微平头正脸就会抹不开眼的人,他看上某个女子也并非只因为她如何的美貌,其实更多的时候他只在乎自己这一刻的心情,就比方说现在。
平心而论,眼前的这个女子其实是算不上什么绝世美人的,且周身散发的宁静气质根本就同艳丽二字没有半点关系,尤其是她略显清瘦的身形更是同夜总会中那些妖娆妩媚的舞女相差甚远;不过话又说回来,粗粗一眼看去,她的脸蛋长得还算可以,皮肤也称得上白皙,而真正吸引宋腾川注意力的,则是她眼神之中若有若无地闪现出来的一丝忧郁。此时此刻,她正站在路旁,两眼似是有些迷茫地看着头顶处的一片绿荫,也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宋腾川就是觉得看到这一幕后他之前烦躁的心情没来由地平静了许多,紧跟着他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了不少,所以,没有多想,宋腾床当即便地让手下停下车向那女子递出了“水牌”。
其实在手下停车走向那女子的那一刻,宋腾川还是不自觉的笑了起来,那个女子穿着考究,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养尊处优的小姐,想来应该不是那些出不起金条的穷家小户出来的,所以……不过,也没关系,鱼和熊掌历来不可兼得,钱财和美色任何一样都是他宋腾川喜欢的东西,所以,也就无所谓什么遗憾不遗憾的了!
而宋腾川的判断显然是正确的,就在他还在回味着午后林荫道上所见的那个女子的神情之时,房门上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巧的敲门声。
“进来。”
宋腾川略微觉得有些不悦,他不喜欢突然被人打扰的感觉。
“腾爷,楚公馆派人送来一张拜帖和一根黄鱼,好像是您白天瞧上的那个姑娘。”
“哦,是哪个楚公馆?”
虽然一切早在预料之中,但宋腾川还是很有兴趣知道那女子的来历。
“是沪通银行的老板,楚立雄。”
原来是他啊!宋腾川笑了,这个老顽固明里暗里的可是没少骂过自己啊!这回能让他出点血也算是出了点气了!
想到这儿,宋腾川站起身来对那手下笑道:
“知道了,收起来吧!去把三爷和阿笙给我叫来!”
也许很多人会感到奇怪,如果宋腾川真的如传说中所说的那样好色,那么即便他看中的那个女子是何等的有财有势,以他现在在上海滩上的势力他还是可以我行我素到底的,况且宋腾川仪表堂堂,颇受女人青睐,如果他真的愿意娶那个女子,那些名门淑女未必就会抵死抗拒到底。所以,也有人说这是宋腾川的聪明之处,不会在一件事情上死磕,而且他还不贪心,钱财和美色得一足矣;至于一切究竟如何,或许也就只有宋腾川自己心里明白了。
不过现在的宋腾川已经没有闲情逸致再去回味有关白天那个女子的事情了,他现在急需要解决的是龟井交给他的那件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