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梦》落雁玄冰

47、酒宴醉饮

　　晚间，奉春楼里热闹非凡。
　　宋腾川为了这次庆功宴特意包下了整座酒楼以做宴席之用，而与其说这是场庆功宴倒不如说是帮内众人的一场狂欢，因为宋腾川不仅找来了之前办差的那些兄弟，还请来了各分堂口的众多堂主，就连之前因为泄密而被阿笙关在总堂里的陈天虬也在几个兄弟的钳制之下一身邋遢胡子拉碴地出现在了酒宴上，更不要说一贯以冷傲感觉示人的宋子瑜了。
　　席间，宋腾川显得很是兴奋，他先是兴致勃勃地大谈特谈了天水帮目前在上海的发展形势，随即便对在寻找藤田服次的事情中几个出力的手下进行了一番论功行赏，期间他也没忘明里暗里地讽刺了一下陈天虬的无耻行径以示警示帮内众人之意，接着他便率先拿起酒杯连饮三大杯以示庆贺和谢意，而在宋腾川的带动下，酒宴上的气氛也立刻热烈了起来，酒过三巡，敬酒的、猜拳的、奉承的各种嘈杂之声汇合在了一起，所有的人都在酒精的兴奋作用下陷入了一片迷醉的癫狂。
　　其实加入了像天水帮这种江湖帮派，本来就是要过着日日在刀口上舔血的生活的，虽然天水帮现在已经将主要的精力投放在了创办实业上，之前的江湖厮杀已经鲜少发生，但毕竟现在身处纷繁乱世，再繁华的奢靡也掩盖不了国土沦丧与家园毁灭的事实，谁又知道明天自己会不会成为日本人的枪下之鬼，或者变成各种利益斗夺下的牺牲品呢？所以，今朝有酒今朝醉吧！不必去理会什么，也不必去克制什么，只要抓住眼前的快乐就可以了！而这既是源于对未来的不确定，也是出于在那个时代里绝大多数人游戏人生的生活态度。
　　“腾爷，你少喝点，多饮伤身。”
　　宋腾川已经一连喝了几十杯底下兄弟们所敬的酒，席间他还全无目的地自酌狂饮了数十杯，这让一旁的阿笙见了不觉暗自担心起来。
　　宋腾川的酒量自然是没话说，千杯不醉也不足为过，只是阿笙印象中的腾爷是一个行事极有分寸的人，至少在阿笙的记忆里腾爷从来就没有放纵自己如此豪饮过，即便是在这种帮内的聚会里他也从来都是佯装醉意实则清醒的；那么今天，腾爷到底是怎么了？他如此饮酒的模样就好像是存心要把自己喝醉一般，这究竟是因为他实在是太高兴了，还是因为陈天虬如今成了瓮中之鳖天水帮内最蠢蠢欲动的一股力量已经被清除他已经彻底无忧了，或者……是因为关在总堂里的那个方宛宁？
　　“阿笙，今日大家尽兴，不醉不归！少喝？呵！少喝怎么对得起这份兄弟义气！”面对阿笙的劝说，宋腾川倒也没怎么生气，他随即一手搭住阿笙的肩膀，一手端起一杯酒递到他面前道：“你也喝！你也是有功之臣，这一杯我敬你！”
　　看着宋腾川已经泛着血红的双眼，阿笙知道面前的腾爷已经是有点醉意了，但为了不让腾爷扫兴他还是接过酒杯当即一饮而尽，只是在喝下那杯酒的过程中，他心里已经闪过了一个念头，今晚腾爷必定大醉他势必是要对腾爷的安全多加上心了。
　　“大哥，来来来，兄弟们的酒你可都喝了，就我的这一杯你还没喝呢！来，这一杯，我敬你！”正当喝完那杯酒后的阿笙准备将宋腾川扶回座位之时，宋子瑜的声音却从身后传了过来，回头看去，她已经拿着一坛子酒摇晃着身子走到了宋腾川的面前，很显然，今天晚上她也喝了不少。
　　“宋二爷！”阿笙见之连忙冲宋子瑜点了一下头，不过宋子瑜却像完全没有看见阿笙似的竟连眼角都不曾瞟他一下。
　　“来，咱们哥哥妹妹的，可别向和其他兄弟似的小家子气，要喝就喝个痛快！我先干为尽！”宋子瑜说完后便将她拿来的那坛子酒用力地撕去了封纸，随即便猛一仰头豪迈地大口喝了起来，几分钟后坛尽酒干，引得周围的人群一阵喝彩。
　　“好啊！好啊！二爷真够痛快！”
　　在底下众兄弟的欢呼声中，宋腾川的脸上不觉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他随即大喝了一声“痛快”一边接过一旁兄弟递过来的酒坛也如宋子瑜一般大口地狂饮了起来，一时间，不觉又引得众人一阵叫好，席间的气氛也再度到达了沸点。
　　只是，这眼前的热闹场面却无法感染到站在一旁的阿笙，他始终觉得今晚的一切有些突兀，腾爷也好，宋子瑜也罢，他们都显得有些太过怪异，就像是在借着喝酒刻意地发泄什么一般。
　　就比如宋子瑜，只要是住在宋公馆里的人都知道她其实是最关心宋腾川的，如若是在平常她一定是会劝说宋腾川少喝一些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来一番推波助澜；其实谁都看得出来她对宋腾川的那份情谊早已不是兄妹之情这么简单，虽然她外表上强悍得像个男人，与宋腾川说话之时也大多是夹枪带棒的冷嘲热讽，但阿笙知道，她其实是在生宋腾川的气，他那些由“水牌”惹出来的风流韵事始终是宋子瑜的一块心病，若不是这么多年来宋腾川对女人的事情都是逢场作戏，她估计早就要翻脸了，所以阿笙暗暗猜测，宋子瑜此番的异常估计还是和那个方宛宁有关，之前腾爷对方宛宁的太过上心宋子瑜不可能不知道，而这回腾爷又破天荒地把方宛宁带回了总堂里来关押，连他对此都尚且心中讶异万分，更何况与对这种事情格外敏感的宋子瑜呢？
　　想到这里，阿笙不觉轻叹了一口气，情这东西果然是个麻烦！
　　“腾爷，腾爷，你怎么了！”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紧张地高喊了起来，阿笙定睛一看，宋腾川不知何时居然已经跌坐在了椅子上，虽然他显然试图站起身来，可是不管怎么使劲手脚却就是不听使唤。
　　腾爷喝醉了！
　　阿笙见之赶忙上前扑到了宋腾川的身旁，随即对宋腾川低声询问道：
　　“腾爷，我送您回去？”
　　瘫坐在椅子上的宋腾川显然意识已经开始有些混乱，迷离的眼神更是变得难以聚焦，但他总还不至于失去意识，所以在几番挣扎未果之后宋腾川还是冲阿笙点了点头。
　　阿笙会意，立刻便要将宋腾川扶起，不想这时一旁的宋子瑜却忽然大喝一声道：
　　“你要干什么！”
　　不防宋子瑜会如此激动，阿笙觉得有些意外，但很快他就冲宋子瑜恭敬点头道：
　　“腾爷醉了，我送他回去。”
　　“关你什么事！”阿笙的回答激起了宋子瑜的愤怒，她随即上前推开阿笙道：“腾爷的事情用不着你操心，他醉了，我会送他回去！”
　　宋子瑜在说这话的时候因为过于大声而把脸庞涨得通红，不过在阿笙看来，这里面更多的应该还有几分酒醉引起的潮红在里面，而看着宋子瑜如此激动便的模样，阿笙知道自己要是坚持下去免不了会是一番争执，所以他赶忙退到一旁道：
　　“那就有劳二爷辛苦了。”
　　话音刚落，宋子瑜的脸上不觉露出了一抹得意的笑意，她随即吩咐身后的兄弟将宋腾川架起送往了停在外面的汽车里，而就在她即将离开之时，她忽然回转身来凑近阿笙低声道：“我知道你对腾爷忠心，不过你是腾爷的心腹，你这样的大材我如何敢小用呢！陈天虬还在这儿，要是其他人把他带回总堂那我可不放心，腾爷如今醉了，我可不希望有人放他出来捣乱，你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这个吧！”
　　宋子瑜在说这话时将声音压得很低，从她说话时的语速来看阿笙确信宋子瑜没有喝醉。
　　“是，二爷放心，我一定看住三爷！”
　　就这样，在宋子瑜和宋腾川离开奉春楼后不久，阿笙也带着陈天虬离开了酒宴，奉春楼的宴席看似起得红红火火，但在结束之时，却只留下一片寒夜的荒凉留在每个人的心间。
　　在将陈天虬重新关进房间后，阿笙决定今天晚上留在总堂里守上一夜，他知道虽然陈天虬的亲信羽翼已经剪除了大半，但说不准还会有一些他的“忠心死士”想要铤而走险，更何况腾爷今晚又是大醉，那些人难保不会蠢蠢欲动。
　　“笙哥，天凉夜长，我给你去传些宵夜暖暖身吧！”
　　“行，弟兄们也都一块吃点吧！”
　　当热腾腾的宵夜端上桌面之时，阿笙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他随即起身向总堂右侧的走廊走去，不错，他想起了方宛宁，那个已经在总堂的暗室里关了近十个小时的女人。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腾爷吩咐过不能让她死的，弟兄们应该是会给她弄点吃的吧！
　　“笙哥，你是去看早上腾爷关进去的那个女人吗？”一个手下跟上来询问了起来。
　　“嗯，这女人没什么事吧！是不是哭闹得厉害？”阿笙说到这里不觉有些想笑，大概是觉得总在自己表现得十分傲气的方宛宁会哭天喊地应该是一件十分有意思的事情。
　　“没，自打进来到现在她一直都没吵也没闹，之前几个兄弟们还以为她死了，不过进去看的时候，倒是什么事情都没有，估计是给吓傻了。”
　　手下的这番叙述让阿笙觉得有些以外，他相信她可能会在里头呆上一阵子不哭不闹，但是这么长时间，十多个小时，就算是个大男人都免不了会因为孤单吼上几声，她一个看上去如此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如何能熬得了这么长时间？
　　“那女人吃过东西了吗？可别饿着了，腾爷吩咐过不许她死的。”
　　“这个……吃的东西是给送进去过，不过那女人挺犟的，愣是一口没动。”
　　“没动？这么久了，她什么都没吃？”
　　“是，兄弟们送了两回吃的，她一回都没碰，见兄弟们进去也不说什么，就这么在地上缩着，瞧着倒是挺可怜的，不过倒也挺硬气，笙哥，这女人是什么人？她……”
　　“腾爷的事情，你别多问！”阿笙听到这里不觉打断了那手下的话，随即看向前方道：“把门打开，我进去看看！”
　　“是。”那手下点了点头赶忙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待门打开之后，阿笙转头对那手下道：“你先回去吃宵夜吧！我看看就过来，把钥匙给我，待会儿我来锁。”
　　那手下听说便立刻点头将钥匙交到了阿笙的手里，随即便转身离开了，而阿笙在他走后不久便推门走进了房间。
　　借着走廊里的几缕灯光，他看到一个人影正蜷缩在房间的最角落里，而在他走入房间的一瞬间，角落里的人影也抬头看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