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梦》落雁玄冰

42、真相所及

　　其实就连宋子瑜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她在心里会对阿笙总有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敌意，也许是因为嫉妒吧？嫉妒！宋子瑜笑了，她居然会去嫉妒一个比她还要小上几岁的毛头小子？她又没有脑子发昏啦！如果说是羡慕那么或许还有一些……不过，自己会去羡慕他什么呢？难道去羡慕他可以每天跟着宋腾川，或者是羡慕他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宋腾川的心腹左右手吗？呵！可笑！实在是太可笑了！说出去怕是要笑死一群人了！可是笑过之后，宋子瑜的心中却又瞬间掠过一阵无奈，其实她是知道的，聪明且历练如她又怎么会不知道心中这份纠缠的真正原因，如果没有这些儿女情长，她真的可以让自己活得更洒脱一些，只是……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了便永远也不会结束了……
　　“腾爷，您没事吧！”阿笙一脸急切地走进书房，虽衣衫稍显凌乱，神情也有些疲惫，但脚下的步伐却透着从未有过的急迫。
　　“你跑回来干什么？外头舒舒服服的不愿待，反倒喜欢跑里头来被人给管着？”
　　宋腾川心里对于阿笙此举显然很不满意，他原本心里还有点小庆幸，总算阿笙没跟着一道被困在这里，有他在，帮里的事情总还不至于太乱，可哪知道这个傻小子居然还自己钻进来了，真不知道是该骂他蠢还是骂他傻了！
　　“腾爷，我是怕日本人会对您不利！”
　　阿笙赶忙解释起了自己的理由，不知为何此刻他的双眼居然有些泛红，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疲倦所导致的充血还是其他的什么缘故。
　　其实他也知道自己这么做有多冒失，他可是趁着昏暗的天色在侧门围墙拐角处那儿用刀捅死了一个日本兵才得以能进到宋家来的，他当然也知道要是第二天日本人发现了这具尸体后会给腾爷和整个宋公馆里的人带来多大的麻烦，不过此刻他显然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现在腾爷的安危才是他心中唯一牵挂的事情。
　　阿笙眼中的关切宋腾川自然是一一看在眼里，他又怎会不明白阿笙对他的那片忠心？只不过现在这个局面连他自己尚且无力回天，他又如何忍心再去责备阿笙的一片心意呢！
　　想到这里，宋腾川原本紧绷的脸上有了一丝动容，他随即抬起头来冲阿笙随意一笑道：
　　“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吗？日本人，哼！他们敢吗？”
　　看着宋腾川自信的模样，阿笙心中不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腾爷岂会是这么容易被打倒的？也许真的是自己太过担心了！
　　想到这里，阿笙立刻收起先前外露的感情，旋即换上一副平日里常见的谨慎语气对宋腾川恭敬道：“腾爷，这次的确是我莽撞了，不过发生了一些事情，情况很是紧急，我必须要回来尽快告诉你，不得已才出此下策的！”
　　宋腾川不喜欢拖泥带水，阿笙自然是明白的。
　　“哦？出了什么事？”
　　“腾爷，我已经查出来了，人被劫了的事情是三爷捅到日本人哪里的，我之前暗地里安排在三爷边上的兄弟说……“
　　“这个我已经知道了，你不用细说，”宋腾川说到这里随即点燃了一根雪茄道：“还有其他什么吗？”
　　“您知道了？”对于宋腾川的反应阿笙显然感到十分意外。
　　“哼！除了他会还有谁！用脚趾头想想也能想得到！这小子暗地里同日本人勾三搭四的又不是一回两回了！你瞧着吧！等这事情过去之后，我非把他宰了喂王八不可！”
　　宋腾川说到这里不觉用力吐出了一串烟圈，眼神之中的狠意不觉也更加浓了。
　　“腾爷，您放心，我已经让手下的兄弟把他关在总堂里不许随意走动了，他让日本人给您不痛快，兄弟们自然也不会让他好过，等你出去之后一切都由你发落！”
　　阿笙说到这里也露出了一丝坚决的表情，而宋腾川在听罢阿笙所说的情况之后，不觉露出一丝笑意，但很快他就隐去笑容对阿笙正色道：
　　“你小子动手倒也利索的！不过到底别太过了，陈老三手下总还是有些对他忠心耿耿的兄弟的，毕竟他在帮里也有这么些年头了，树大根深的，不是个那么容易对付的，到时候你可别弄得那些跟着他的人一窝蜂地全反了，那可就不划算了，说出去也让人笑话……”
　　“腾爷，我会有分寸的，你尽管放心。”
　　“恩，这件事就先这样吧！其他还有什么吗？你说的急事该不会就只有这些吧？”
　　“是，确实还有其他的，”阿笙说到这里不觉停顿了一下，其实他是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将这件事情全部说出来，但是不说显然又不可以，毕竟这件事情是和眼下的这个局面息息相关的，因此在沉默了片刻之后，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一般地抬头看向宋腾川到：“其实，还有一件事，昨天晚上，您让我去方家照看着些方小姐，结果……”
　　“怎么，方小姐出事了？”宋腾川听到这里不觉挑了一下眉头。
　　“哦，并不是方小姐，”阿笙忙摇头解释道：“是她的佣人，那个叫巧珍的丫头，腾爷，你见过的，昨天晚上日本人搜查的时候把她给带走了！”
　　“什么？那个小丫头？”宋腾川听到这里不觉哑然失笑道：“那些日本人脑子发昏了？”
　　在笑过之后，宋腾川转而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道：
　　“你说那小丫头被带走了，那方小姐必定是被吓坏了吧！”
　　看着宋腾川神情上的转变，阿笙便知道自己方才的担忧并不是多余的，他连忙接过宋腾川的话道：“腾爷不必多虑，方小姐一切安好，虽有惊吓但也并无大碍，只是，腾爷你知道那小丫头是为什么被抓的吗？”
　　“我又如何知道！”阿笙的问题不觉让宋腾川又是一阵失笑，他随即有些不悦地看向阿笙道：“到底如何，你就直说吧！今天你是怎么了，说话怎么这么吞吞吐吐的！”
　　“腾爷，”阿笙见宋腾川微有怒意忙低下头道：“阿笙不敢欺瞒，昨天晚上日本人在方家搜查的时候，在那小丫头睡觉的房间里搜出了一张照片，那照片上的人正是住在三楼被人劫走的客人。”
　　“什么！”宋腾川闻言不觉一下子站起身来，他随即两眼紧紧地盯住阿笙道：“你是说，那个小丫头和昨天晚上的事情有关系！”
　　“腾爷，这个我不敢说，但至少方家和这件事情是脱不开关系的，而且昨天晚上日本人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方小姐的哥哥方嗣成以及大嫂苏如欣居然都不曾出现，家中竟只有方小姐和她的佣人两个在，当时已经是晚上十二点多了，我记得昨天晚上方小姐明明因为苏如欣醉酒才和她一同先行离场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方嗣成当时还在外头没有回来，那么苏如欣呢？她就算醉酒又何至于会如此人事不知？再说日本人又岂会是怜香惜玉的，进了门必定乱扫一起，哪里还能容得下苏如欣在房间里如此安然睡觉呢！”
　　见宋腾川的神情极其严肃，阿笙立刻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阿笙，那你的意思是……”
　　“腾爷，其实我早就怀疑当时在外摆渡公园打死那几个兄弟的人是方嗣成所为，而眼下这件事情，方家看来也是逃脱不了干系的，我在想，方家的那几个人会不会有可能是……‘黑鹰’的人？我知道这个组织一直以来都是针对日本人的，虽说以前和我们也有过一些纠葛，但大多也都是因为和日本人的事情有关才闹起来的，而对于我们在上海滩上的生意却向来是都没有什么瓜葛的，所以……”
　　“所以你是说，方宛宁也是‘黑鹰’的人？”
　　宋腾川不等阿笙说完便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不知何时他手中的拳头已经紧紧握起，指节上的凸显的青筋更是分明可现。
　　“不，我只是猜测，或许有巧合也不一定！”阿笙自然了解眼前宋腾川的表情意味着他此刻怎样的内心变化，所以他赶忙澄清道：“其实我并不觉得方小姐是‘黑鹰’的人，方小姐的背景我查过，她可以说是常年不出户鲜有与外界接触的，她几乎不可能参与任何一件事情，而且方小姐确实很单纯，她并不像是……”
　　“那就是方嗣成和苏如欣了，哦，对，还要那个叫巧珍的丫头！”
　　“腾爷，这只是我的猜测而已，”见宋腾川的神情愈发激动，阿笙不觉有些着急了起来，随即他有些试探性地看向宋腾川道：“您是不是预备对他们……“
　　“阿笙，你问我这个做什么，难道这还需要我交代你吗？”
　　宋腾川的眼中透出了一丝冷意，而在宋腾川的眼神中，阿笙很明显地感觉到了那一股刺人心底的凉意。
　　“不是，腾爷，我记得您曾经说过，‘黑鹰’那些人虽然搅得上海滩不太平，但总还算得上是些有骨气的人，您……”
　　“有骨气又怎么样！他们把刀子架我脖子上了，难道我还得对他们说声谢谢！”宋腾川说到这里不觉将手中的拳头狠狠地砸向了面前的书桌：“我是说过他们不错，敢和日本人斗，但前提是他们的那些小打小闹别碍着我的事！可这回不一样了，我敢说要是找不到那个叫荒木的，龟井那老狐狸肯定会一枪给嘣了我的！你看看外面那些日本宪兵，你以为他们是摆样子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等龟井那边的事情了了，我们一个都逃不了！”
　　宋腾川确实是有些气疯了，他没有想到自己花了这么多心血的方宛宁居然身后会是这样的一个背景？这么说来，她之前那些青涩柔弱模样全都是装出样子来给他看的？而她或者说是他们组织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迷惑他的视线，让他放松警惕，最终在他眼皮子底下做出那些他想都想不到的事情，给他彻底的致命一击！
　　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想他宋腾川纵横上海滩十多载，居然就这样栽在了一个小丫头的手里，要是他的门外现在没有这么多的日本人在那儿站着，他一定立刻冲到方家亲手毙了那个方宛宁！他不能容忍这种欺骗！尤其是这样一个倾注了自己这么多年来都不曾流露过的感情的女人！
　　看中宋腾川眼中愈演愈烈的怒火，阿笙心中的寒意不觉也越聚越深，这真的不是他的本意，他真的没有置方家一家于死地的打算，他是效忠于腾爷，但他显然在情感上更倾向于那些敢于和日本人正面交锋的义士，倘若不是如此，他不可能在当初无缘无故地在李默鸿家制造出那起看上去毫无逻辑的盗窃案，他其实也是痛恨日本人的；但同时他也担心着宋腾川的安危，所以有时他也会很矛盾，但他总认为宋腾川和他一样是身不由己，事实上宋腾川的很多表现也确实如此，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敢把所有的事实说出来，他其实是在赌，赌宋腾川对于日本人真实的态度，然而他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难道他弄错了，宋腾川真的是所有人口中彻头彻尾的汉奸走狗？
　　正当书房中的二人各怀心事之时，忽然，门上再度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佣人的声音慌乱地从外传来：
　　“先生，先生，日本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