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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九衢尘欲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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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带如丝柳,团酥握雪花。
帘卷玉钩斜,九衢尘欲暮,逐香车。——《南歌子》
青烟,一身月牙白的唐装,而胸口对盘着两只凤凰,虽不知道这衣裳金桃是打哪弄来的,但穿着,确实舒服……手拢了拢袖口,真是好绸缎,现代的绸缎还真没发比,这就是悲哀吗?时代的境迁,岁月的流转,物质发展了,可是很多国粹反而没落了……丝绸,可是多少外国人仰慕的,可是,现代?反而都成了酒廊,三陪小姐的国粹,这是讽刺?还是对历史的羞辱?
看着对面连着“收宝胡商”的波斯邸,那建筑豪华奢侈,琉璃瓦透着流光,飞檐白墙下,环绕栽种着高大的菩提树,以及一些临风摇曳的碧绿翠竹子,对着流光,说不出的唯美。
这些人还真享受,想起昨夜,宵禁后,还隐约能听到的乐音与嬉笑,青烟,眉皱得更紧……
他们可真是天囊之别,早晚刮了他们的货,香料?精致的金器?青烟,眼里浮起诡异的光芒……呵呵,那些早晚都要归她的……等着瞧吧!好象叫什么莫洛•珂诺•安,金桃好象说他还有个为了适应唐朝人名而取的,安莫洛。
安莫洛……名字倒有点意思。
脚不自觉地溜了一下脚底空青色的石板,不错,坚实耐磨,难怪经历千年还能保持那浅淡的色彩。
然后,步伐轻快地往西市中心走,无视旁人对她的惊艳……
西市果然是热闹啊,这才是真正的唐朝生活,熙熙攘攘的街道,浮动的吵杂,穿着各色罗袂衣裳的女子,在她的身旁经过,可真是“脸上金霞细,眉间翠钿深”……男子们的冠帽,长衫,让青烟觉得,这样的服饰才是深刻体现中国男人的特色,迎面而来的一男子,虽然样貌普通,但,身上湛蓝色的长衫,倒是使这男子添了一股风流。
青烟,见那男子瞧着自己,不禁朝他笑了一下,想不到,那男子,竟然脸红了,青烟,暗笑在心里,真是可爱的古人啊,瞧,多单纯……
凤眼,骨碌骨碌地转着,突然看到那所谓的古董包子……嫩白酥软,随风飘过来的香味,闻着好香,真的好香……
还有“五熟行”,那深铜色的古董酱鸭……更香……更香……
还有那萦绕在空气中的桂花浅浅的香气,水晶般的桂花糕点,绝对诱惑着她。
“小姐们……来一只酱鸭哟,这鸭子可是好品种,而且用宫廷秘方特制呢!那些公主特爱吃呢!”,“五熟行”的老伙子,倾情喊道。
青烟,秀眉一挑,这老板倒会做生意,宫廷秘方?也不怕说出来被皇宫的人抓了去,不过好象周围的人好象已经习惯了那老板的叫喊,而且,还真有一些穿戴艳丽的姑娘小姐,跑上去买,想必这些女人都想来个公主瘾。
青烟从小生长在富裕之家,嘴早已经养叼了,不过闻着这香味,那酥油的颜色光泽,确实是非常诱人。
她是个极度挑剔的美食主义者,注重色香味俱全,对于味觉的享受,从来只有挑剔的份,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忍受饥饿,饿到,觉得每一样东西都很好吃的样子。
咽了咽口水,依依不舍的,却又故做优雅地转开眼神……
心里不住地催眠,这些都是古董……都是古董……所以都不能吃……
青烟,嘟了嘟嘴,换上不屑的眼神——鄙视,她要鄙视。虽知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
都怪那死桃子,昨晚要是收了长孙皇后的钱,现在肯定是好吃好喝,可是……算了,现在,还是先把这博山炉当了先再说。
步伐更是加快了,也不知道,心里又开始担心,这唐朝不知有没当铺,虽然这典当之行,在明末开始盛行,但,这贞观年间,怎么说这那些来唐的粟米特人非常善于敛财,这些赚钱的手段,也应该是利用得彻底吧!想着素脸上,笑意盎然。
只是,青烟,不知道,有个人注意她很久了,从她出现在这个市集的那一刻。
看着她,神采飞扬的姿态,冷傲多变的表情,还有明明肚子很饿,却又故作高雅,对那些东西做出不屑的表情,呵呵,真是有趣的女人。
这人,缨簪冠,绛纱单衣,白裙襦服,站于酒肆楼台,玉树临风的姿态,往下把市集的一切尽手眼底。
“风墨,你说那女子,有趣不?”此刻嘴角浮着笑意,轻声问着身后的人。
“公子,说有趣,就是有趣!”那被唤为风墨的人,目不斜视,冷冷地答道。
“啧……风墨,你真是一点也不可爱……”被唤为公子的人,碧绿的眼睛里略带着轻佻的光芒,瞟了风墨一眼,无趣地收回视线,转头,重新把目光落到远处的青烟身上。
公子酌饮一口手中酒盏,一直看着,直到,她慢慢消失的背影,心里不禁失落了,于是转头吩咐道,“风墨,跟着这女子,顺便去查一下这女子的来历!”
“是!公子!”,风墨的脸上,依旧春风不度,一副肃然的神情。
风墨,转眼,飘然而去,已飞出这酒肆,猎猎飞扬的黄底黑边的酒旗上,写着几个隶书字体的墨字:“浔阳渡”
左右各垂挂下的一串白灯笼,贴着的菱角红纸,早已褪色,字微微荤染写着——
横江雾何年期重走红尘路,春水妒年年东去年年见复。③
随意墨笔,使得这个酒肆,雅致极了。
随意墨笔,使得这个酒肆,雅致极了。
尤其耳边娓娓而来的浔阳渡的特色招牌:琵琶舞音,这是让人心醉的声音,也是令人绚目的广袖舞袂,触目所及,是一对漂亮的两生花,姐姐凤歌,擅歌;妹妹倦舞,擅舞……
姐姐凤歌,抱着琵琶,冷情的脸,低垂,眼下逶迤着黑雾般的剪影,很美,却是眼盲。
妹妹倦舞,红艳的广袖蔓延于色彩绚丽的波斯毯,随着琵琶音的奏响,广袖如嫣红的暮烟般投影在虚空中,似昙花绽放。倦舞却是哑伶。
凤吟歌,人倦舞,孤风冷语,倦眼清眸,染粉眉黛无颜色……这对双生花,长安城的孤傲绝色,总是静静地唱,柔媚地舞,本来这样的绝色,谁都会想去招惹一下,但,没人敢。
此二人真正的绝活,是擅毒蛊,所以知道厉害的,都是躲得远远的听。只是没人知道为何她们二人会委身在这靡丽喧嚣的浔阳渡?至今无人知道。
可一个唱得动听,一个舞得媚人,那就足够,尤是当那红艳的唇瓣优雅地吐露着忧伤的伶歌…… 谁都会忘却自己……
浔阳渡月影半阕望水东付
朦胧江心渚谁诉清辉漫小筑
待到风波住夜半梦醒却失归途
摇曳珠帘幕满腹欲语一踌躇
低绮户红烛剪影谓情何物
客宿浔阳浦 嫁与东风奈何春不顾
风尘逐空踟躇更恍惚
纷纷泪红溅弦柱
繁华尽落伤心处
绣口唱断天涯路
横江雾何年期重走红尘路
声声还如故醉舞残照影更孤
凭旦暮疏指轻拨恨惊鸥鹭
知音觅何处却睹妆红尽模糊
春水妒年年东去年年见复
将赋 花间露须臾一生能历几寒暑
流年误花期促任沉浮
空留却寒香半亩
香残 谁护化作土
弦弦掩映心痛楚
梦望舒广寒宫阙人倚桂树
千古愁一出难抒满目无情物
凭栏繁华路铅华落尽红颜垂暮
风流葬何处回顾相忘于江湖
风流葬何处回顾相忘于江湖
而那公子,听罢,神色复杂,眼底漫溢着悲凉,人总是想忘忘不掉的痛楚,也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事,可是那又如何?嘴角一抹苦笑,却转眼化作极轻的一句,“此去又一年,何日见归燕……”念完却又轻笑起来,似乎被自己的调调逗笑了,眼里桃色菲然。
可是,却又在半刹那,凝结在嘴角。
“海姬寞……你还是找来了……”眼里,呈现着深黑的痛色。
被唤做海姬寞的女子,脸上浸满了风霜,却掩不住她的艳丽深刻的轮廓,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良久,“我来,是因为你该给我解释……你似乎在这过得很好!”看着他身上的穿着,那是五品以上官职。
“没什么好解释的,事已至此,不是我能挽回的!”公子,虽是淡漠的道,却也掩不住,脸上细微的苦涩。
“珂诺王子,你忘了?难道你打算在这唐都,呆上一辈子?难道你不报仇了?”海姬寞,艳丽的脸,急切地问着。
“安莫洛,请叫我安莫洛!”他,似乎刻意疏远。
海姬寞,咬了咬干涩的嘴唇,直视着他,坚毅道,“我不会放弃的!”
“随你……”安莫洛,说完,冷漠地掠过她,往楼下走去,留下满脸憔悴的海姬寞,她的眼里,泪光隐隐,可是却倔强地不让其滴落。
知音觅何处却睹妆红尽模糊……硬实如刺般,扎入她的心……
歌罢,琵琶音消,倦舞收拢红艳的广袖,月牙白的灯笼舞裤的下摆,依旧缀满了铃铛,她喜欢这些璀璨的东西,它们随着她的走动,可以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直直打碎人的凌乱的心。
看着凤歌无焦距的眼,她倦倦地道,“姐姐,他走了……”
“我知道……”声音清冷而寂寞,素白的衣裳,影着小小的脸,更是苍白。
倦舞,听不到声音,但读着姐姐唇瓣的开阖,她知道她在说什么,又是这句我知道?倦舞开始有点厌烦起来,她不懂姐姐,为何对一个幻想中的人如此倾情,明明不曾看过,可却爱得比谁都深刻,这样的深刻,她不懂。
“姐姐,别忘了我们是来杀他的……”倦舞,神色有点恼怒,她们已经耽搁了太久。
“倦舞……我……不想杀他!”凤歌,愁眉紧蹙。
“姐姐,杀不杀他不是我们能做主的……他不死,但我们要死……”倦舞,眼冷了又冷,她们眼盲耳聋,可不是天生,失败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倦舞……给我点时间……”凤歌无神地哀求,纵然她不曾‘看’过他,但他的温柔,他的笑声,她永远都记得……
她也倦舞不同,倦舞是个出色的杀手,她可以无情,可是她不行,她伤感,不能做到无情,堪不破情痴,所以她注定无法这样冷静地去杀一个人,尤其当她爱着她要杀的,她做不到……
而这厢,青烟,正在柜房里,跟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讨价还价……
“我这东西可是汉代的,三百两白银是否也太寒碜了点。”这话是个肯定句,青烟,冷笑地说道,竟然敢如此杀价,这人真不想活了。
“谁知道这东西是不是真是汉代的!给你三百两,已经是给你面子了!”那中年男子,细长的眼睛,泛着贪婪的狡黠,那东西,可是汉武帝时的招魂用的,点上西域术香,即可招魂。他自己也是来自西域,自然非常了解,光是那拂面而来的暗香,他就知道,而这香味赋予术法,可流转千年而不散,不过,这前提必须是会这个术法的人,而他恰巧略懂皮毛,那么这东西——他一定要得到。
青烟,看着他,眼中的贪婪,急切,不屑地道,“……这样啊?在你这我的面子未免也太小了,那边的柜房面子比你这大多了,我看我还是去那边好了,还以为你这柜房大,面子应该更大呢!”说完,转身打算走人。
那人,见她要走,急了,脱口道,“五百两……不能再多了!”
青烟,头也不回,跨出柜房巍峨的大门。
那高瘦的中年人,见状,心更急了,眼看到手的鸭子就这样飞了,心一横,叫道,“一千两!”
青烟,脚停顿了一下,那高瘦的中年人,大喜,以为,她答应了,没想到,青烟,只是蹲下来,拍了拍脚上鞋子的灰尘,起来又往前走。
“一千五百两!”这一声,高瘦的中年人,脸都叫红了。
这时,青烟,回首,媚笑道,“两千两白银!活当!”
对面的高瘦中年人,脸上的气肿起来,这女人,比他还狠,咬紧牙关,“好,成交!”说得多么不甘愿,却无可奈何。
而周围看戏的人,都是惊诧,这西市里,谁不知道来自远国的胡人——斯蒂芬孙,是多么的吝啬,人称“不过三百!”,因为再值钱的东西,到他这都不会超过三百,而且到了活当期,这东西绝对会变成他的,而又有多少人在他这里吃过闷亏。
他们不禁好奇是什么东西,可以打破这吝啬鬼的法则?
青烟拿到两千两的时候,眼里光芒灿烂,银宝啊……真是太好了,下次就换成金元宝了。
但,嘴角隐隐一抽,这东西未免也太重了吧……手好酸……怎么忘记了最最重要的一点……
凤眼一转,对着正苦巴着脸的掌柜道,“……掌柜子,这银子能不能换成轻便点的,比如相对等的银票?轻便一点?这么重的东西,我怎么拿?”虽然自己知道这银票是在宋朝的时候才有零星的记载,说是“交子”,但做为唐朝当时比较领先的年代,她记得以前翻阅古代钱史的时候,是有记载,唐朝时已出现了纸币的雏形,而且商人在当时拥有较多票号网络的私人票号,总行把银钱兑换成“飞钱”,就是两份收据,一份由总店下发各分票号,一份由客高保管,到指定的票号出示,并核对无误后就可换兑银钱。
“银票?……我们只有票号的收据……”掌柜惊诧地看着她,这姑娘可真不是普通人,这个东西,也只有大的客商才能拥有,而且知道的人甚少,他们私下都叫“飞钱”。
“对,对,就是那个票号收据,你们应该叫飞钱吧!”青烟看着掌柜,一副赞扬的表情。
这下掌柜可不敢小瞧她,能知道这飞钱的人,非富即贵,而且照那个博山炉的价值,这人绝对不是普通人,这样一想,斯蒂芬孙掌柜不禁冷汗滑落,自己不会是得罪了什么高官之女?正想着——
突然,青烟凑近那斯蒂芬孙掌柜,阴森森地道,“记住!这东西是活当……如果你敢弄丢了,或转卖了,到时,你这柜房,会被我……”凤眼一眯,“踏平……!”这两个字就像地狱穿梭出来的阴风,让斯蒂芬孙差点腿软下来……连称是,是。
而在暗处的风墨,也惊讶地看这女人,竟然有女人,比他家安公子还要狠……察言观色,更是了然地像是早就看穿了对方,而她的敛财方法,似乎跟公子旗鼓相当……而且,她竟然知道飞钱,这可是公子才在富商推行的票号,那可是为了方便那些来长途买卖的商人,一来,长途跋涉,携带方便,二来,如果遇上强匪,就算抢了也没用,必须是本人拿信物方可取走,这样也保证了商人不会人财两空。
而青烟,满意地看着自己造成效果,潇洒地离去,不留下一片云彩。
“ 哒……哒……”急促的马蹄声音由远至近……充斥在青烟的耳膜,真是刺耳……
青烟,挑着眉头,转过身,入眼的是一辆两匹纯白色的白马拉着的香车,白马快地如同飞翔过来的独角兽,而那金光闪闪的香车,很耀眼,尤其是越来越近,那金漆的色彩,更是刺痛了人的她眼,就像睁眼看着悬挂在空中的烈日,让人禁不住想闭上眼。
但,她后面什么时候跟着个女孩子了?青烟一惊,这女孩竟然还对着她笑……
可,她猛然想到,一个小女孩子,站在路当中,尤其还有那辆急速飞驰过来的香车,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集市上的人也都惊慌地看着那女孩子,眼看就要撞上了……
那女孩子,竟然也不慌,而是拉住青烟的衣裙,叫道,“娘……娘……”可怜惜惜地眨巴着无辜的眼睛,眼泪在眼眶里像水晶珠子一般打滚。
这下,本来打算不管闲事的青烟,却被她这一声叫傻住了,看着那女孩子的眼睛,然后看着众人投过来的眼神,青烟,凤眼一缩,她是故意的……
注③:浔阳渡
词/星沉月落 曲/锁心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