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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 如花般凋零 ...

  •   除了封号由“夕嫔”变为“夕妃”,居处从文岚宫东苑搬到文清宫,何夕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宫院大了许多,跟着伺候的宫女太监也多了数人,她却反而觉得和以往相比冷清了许多,身边也惯常只带着许顾若一人。

      初时,也常去探望国宁。但文清宫与文雅宫距离遥远,途中还要经过其他几个娘娘的宫苑,有时,也会碰到一些来觐见皇上和皇后的王公子弟,那些人对她或尊敬或无视的目光令她只觉不自在。

      听衍芳说,那冯御医虽说是个惯于逢迎之人,其医术倒也令人称道,宁妃吃了一个多月冯御医开的药剂,已经可以在衍芳陪伴下在文雅宫中散步了,精神更是旺盛了很多,照眼下看来完全有望撑过今冬。何夕放下心来,也渐渐淡了去文雅宫的心思,几乎更加足不出户,整日在宫中诵书礼佛,希望自己那喃喃的诵读声能驱散蒙在自己心头的孤寂。

      文清文雅两宫虽说安然无事,但这段日子,后宫也并不是平静如水。

      疯了的攸贵妃果然留不住薄情帝王的心,虽然仍保留着贵妃的称号,可文慧宫已经俨然成了一座冷宫,连早先封给魏攸儿兄长的爵位也借故被夺。

      如今宫中受宠的乃是去年与何夕等人一同进宫,却在再选中落选的户部尚书苏文光的外甥女卢谨月。一月之间,卢谨月由司簿局的女史,历晋才人,充容,充华位,如今被封为谨嫔,在宫中气焰无双。顾若曾忧心忡忡地对何夕道,照卢谨月如今的情形,许几天后,便可晋贵人位,再往下,就是何夕国宁享着的尊号。那时,何夕和国宁必会成为她的敌人。

      后宫有制,皇后下设贵妃一人,贤妃两人,贵人两人,贤嫔数人。如今这贵妃位上有魏攸儿,贤妃之位被何夕和贺国宁占着,卢谨月背后站着户部尚书苏文光,怕是不会止步于贵人。

      而皇上此时偏宠卢谨月,其中深意,也让人琢磨。

      那苏文光年过半百只得一个女儿唤作苏幼兰,五年前,嫁给了杜侍郎的义子于旷修。原本,这小夫妻也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两家交好得如同一家,只是两年前,原本视苏幼兰为掌中之宝的于旷修突然大张旗鼓地要娶一个烟花女子进门,可惜那女子福薄命浅,还未进门便殒命了。从那之后,于旷修便像换了一个人一般,日日对苏幼兰视而不见,苏幼兰本是娇惯成性,如何受得,一纸休书断了两家的姻缘。从那之后,苏文光与杜如阙便变成了死对头。

      杜如阙在朝中经营多年,正妻之父又是先皇在世时宠信的丞相,势力不可小觑。原本朝中还有丞相沈净与之相平衡,两年前也因通敌卖国之事被杜如阙劾倒。所谓功高镇主,想来皇上早就想断了杜如阙的藤蔓,但边关一直战事难平,京都安危还要倚仗京畿卫队。是以,一忍再忍,如今既有火烧西苑之事在前,那如今想必皇上便是借着宠爱卢谨月一事,在朝堂之上捧起苏文光一系,借此打击杜如阙一派。

      原本这与何夕并没有什么关系,她也只当故事听听,自觉旁观者清。

      可在她过生辰的第二日,自然过得是今夕的寿辰,母亲进宫觐见时告诉她,父亲陆扬远被苏系官员陷害,因弹劾不实而被皇上责为年老昏聩恶意妄言,如今官降一级,还被罚了一年的俸禄。何夕吃了一惊,父亲在朝中与世无争,自己在深宫亦是与世无争,饶是如此,却仍逃不过有心人的恣意侵凌,她以为自己是隔岸观火,却不料自己早已身陷火场而不自知。

      父亲让母亲进宫告诉她,对卢谨月要万般提防,千般避让。仍旧是委曲求全,明哲保身八个字,一家人哪怕受些委屈,也千万别卷进这血腥无情的后宫争斗。

      自此,何夕更是闭紧宫门,卢谨月数次到文清宫探望,她均借口礼佛持斋躲了过去。可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是这事情并没有发生在她的身上,而是发生在病情刚刚有起色的宁妃贺国宁身上。

      来文清宫报信的小宫女哭成了泪人。何夕顾不得梳洗换衣便匆匆跟她出了门。赶到文雅宫的时候,皇上也在,面色铁青,满殿的御医都神色不宁。何夕未料到能在此处此时见到皇上,忙止住匆匆的脚步,向皇上请安,“臣妾见过皇上。”

      皇上看到何夕进来,未待她全礼,便扶了她起身,道,“夕妃,你平日与宁妃最为交好,你去看看她吧。看她还留下什么话?”

      听皇上言下之意,国宁已是没有全无希望。何夕也便顾不得礼数,撇下皇上,带着顾若直接冲到了后殿,国宁整张脸瘦得只有巴掌大,双目紧闭,牙关紧合,衍芳正跪在榻前,哭着向国宁口中喂着药,可国宁已是人事不知,自是什么都吃不下去。

      看着药汁再一次从国宁嘴角流了出来,衍芳不由痛哭出声,“娘娘,你醒醒,把药吃了吧。你不是想见皇上吗?皇上就在外面,你醒过来就可以见到皇上了。皇上他守着你呢,真的守着你呢。”

      何夕看不下去,将国宁抱在怀里,令顾若上前掰开国宁的嘴,对衍芳道,“衍芳,灌。”衍芳抬头看了眼何夕,轻轻点了点头,擦干泪水,将一碗药汁尽数灌进国宁口中。

      “咳”,可能是被呛倒,国宁终于醒了过来,眼睛还未张开,便哭喊道,“别抓我,别抓我……,我不是痨病鬼……,我不跟你走。”

      何夕搂紧国宁道,“国宁,是我。我是今夕姐姐,皇上来看你了。我去请皇上过来。”其实早在贺国宁醒来哭喊的时候,皇上已经冲进了后殿,何夕只是想让国宁冷静下来,生怕她在哭闹中激怒了皇上。

      “我不要见皇上了,我不见了。姐姐,你告诉爷爷,我要回家,我要回家。”岂料,原本日夜盼望见到皇上的贺国宁,闻言更是失控,放声哭闹。

      何夕用尽力气搂紧贺国宁,亦哭着哄她,“好……好……,不见皇上,我们回家,我们回家……”

      可怀中的声音却渐渐淡了下去,似乎这场哭闹已经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只见贺国宁大睁着无神的双眼,喃喃着,“我要回家,……爷爷……,接我……回……家”,搂着何夕胳膊的手,却一点点软了下去,终于垂到了床榻上。

      衍芳和顾若扑倒在床边,大哭着,“宁妃娘娘……”,却唤不回业已远去的芳魂。

      何夕抱着贺国宁,哭了半晌,才缓缓将她平放在床上,走到后殿门口跪在皇上面前,叩首道,“启禀皇上,宁妃已经走了。她没有留下什么话。臣妾无能,请皇上节哀。”

      看到眼前那双锦绣靴子站了半刻,便匆匆退出了后殿,皇上竟是一句话都没有留。刹时,何夕只觉心寒,国宁入宫以来,满心都是盼着皇上,而这个人却在她死后,连站都不肯多站一刻。她没有恭送皇上离去,也没理会前殿里那满殿的御医,而是唤了顾若过来,给国宁穿上了她最喜欢的衣裳,这才追问起始末。

      衍芳已经哭得瘫坐在一旁,断断续续地向何夕禀明了真相,前几天初更时分,有人到文雅宫宣旨让宁妃到天景殿候驾。天景殿便是皇上的寝殿,一直盼着皇上召见的贺国宁也未问清传旨的公公是谁,便跟着去了。

      衍芳当时虽觉得宣旨的公公面生,也没有多想。她们主仆和何夕一样,镇日只枯守在自己宫中,对宫中的人事变动不甚明了,也便埋下了这场祸事。待出了文雅宫衍芳才发现起风了,却没有给宁妃披斗篷,想着才离开没多远,去天景殿的路程她也认识,便偷偷跟宁妃说了一声,小跑回来取斗篷。谁知,从文雅宫一直追到天景殿也不曾见宁妃和那个宣旨的太监。

      她还以为是她走得太慢,宁妃他们已经进了天景殿,便站在天景殿外等,一直等到四更天也未见宁妃出来。这才有些发急,后妃是不能留宿天景殿的,最晚也不过四更天就得回宫。

      衍芳壮着胆子找了个天景殿外值事的太监,这才知道,那夜皇上根本没有宣召任何妃嫔,因有些受寒,未到三更天便已经歇下了。那太监却是受过定国公的恩惠,听说是宁妃不见了,虽不敢惊动皇上,还是尽快找了十几个太监帮忙寻找。

      众人找到宁妃的时候,她已经昏倒在静幽湖南边的假山下了,衣衫不整,发髻散乱,面上泪迹纵横,双手更是有数道血痕。等到把她送回文雅宫,她一醒来便是满口胡言乱语,不停哭闹,发着高热又吃不下去药,引发了旧疾。衍芳与那天景殿的值事太监原不想声张,怕为宁妃惹来祸事,只偷偷请了御医来瞧病,后来见事不好,才禀明了皇上。皇上知晓后,命人严查,找到了假传旨意的小太监原是文慧宫的,才知道是文慧宫的攸贵妃跑了出去,惊吓了宁妃,如今已经将攸贵妃交于宫正局查办,而那小太监则被判了五马分尸,挫骨扬灰之刑。

      衍芳哭道,“夕妃娘娘,都是衍芳的错,顾若姐姐关照过衍芳,要衍芳分外小心。可衍芳太笨,若是那天一直跟在娘娘身边,娘娘也不会……”

      这局,果真一环扣一环,设得天衣无缝,别说天真如国宁,就算是她,也不见得就能躲过。

      何夕忍下心头的酸楚,扶了衍芳起身,低沉道,“这事不能怪你。衍芳,就算你不走,那人也会想办法把你支开。你不必自责,就当国宁被定国公他老人家接走了。从此,她再也不必受罪了。她的后事,皇后娘娘自会操办,我不能逾越,你好生守她最后一程。顾若,我们回去吧。”

      出了文雅宫,迎面一阵冷风吹来,何夕浑身猛然一颤,顾若忙急行两步,将手中的披风给何夕披上,关切道,“娘娘,天冷了。您可别冻着。”

      何夕回头看看文雅宫的大门,以手抚眼,道,“顾若,不是天冷。是,这人心。”眼泪止不住地自指缝中流了出来。只觉得寒冷自心底,漫过骨髓。

      攸贵妃自从失去了孩子之后,便已经失了神志,怎么可能故意将国宁诱骗出去惊吓于她,这明显便是卢谨月一箭双雕之计,却为何号称英明神武的皇上却连如此拙劣的手段都看不出来?

      可怜魏攸儿和贺国宁,一个是因痴成疯,一个因爱成憨,俱都成了卢谨月手中的棋子,一个芳华之年魂归离恨天上,一个是神志不清却身陷囹圄。这世间,从来,明枪易躲,难防暗箭。

      如今,只剩下了她自己,不知道卢谨月还会用什么手段对付她?

      顾若明白何夕的惶恐,上前抱住何夕,也落了泪,“姐姐,你的心……是热的,顾若的心……也是热的。顾若会一直在姐姐身边的,决不让任何人伤到姐姐。”

  •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写的很难受。后宫之中,从来都不缺阴谋,可当明知那作恶之人却在世间逍遥,而良善之人却逃不过暗算。就连情深似海,也不能得那人分毫眷恋。
    另: 于旷修苏幼兰事—链接见《醉颜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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