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品一等诸不戒》木小耳

4、1.2

　　1.2 男宠

　　卿九约定好了下毒害命的计划之后，心情十分轻松。
　　回到平日休息的南苑里，舒舒服服睡了个午觉。睡醒没多久，便有内侍传唤他去赵王身前伺候。

　　赵王，是蜀地最大的王。
　　而今算是他的主子。

　　出了南苑，尾随内侍一路走。
　　行宫总是又大又深得。穿过沉香水榭，终于能见到正殿。只是才拐过玉子廊时，内侍却忽然停了下来。
　　“跪！”
　　暴吼一声。
　　卿九慢慢悠悠抬眼，是花溪夫人正倚在殿门口。
　　她梳了扭得跟麻花似的髻。手摇团扇，衣袂蹁跹。因为是赵王的宠妾，所以特奏封朝廷封了正五品的夫人。身为没品男侍，像卿九这种等级的，见到了都是要跪。

　　“公子请行礼！”
　　内侍见他没反应。便又勒着嗓音提醒
　　“免了！”
　　花溪夫人那边耳朵却尖。远远听到，即刻抿嘴一笑。
　　“这位瞧着眼熟，想必又是王爷的心肝宝贝儿，礼可不敢当！”
　　边说，人边婆娑向这里走。
　　已经是寒秋时节，这位夫人还穿着袒胸的丝裙。纱衣下两团肉一跳一跳的靠近。卿九只瞟了眼便像是给电住。半边儿身子麻酥酥的，眼珠儿里花花一片肉白，不禁有些发直。

　　“咳，公子！？”
　　等内侍捅到腰，方才作慌忙作了个揖
　　“夫人您好！”
　　好，真是好！
　　腰条好，模样好，哪哪儿都好。
　　微晗头擦身走过去。裙裾曳地，小蛮腰扭惹得人心闹得想挠墙。

　　这花溪夫人平素出了名的风情万种，宫婢都说她是骚狐狸，可卿九却觉着她整个人就一狐狸精！
　　斜着眼瞅到人没有影儿，还是踮着脚不跟转过来。结果让风里的香粉熏的又打了几个喷嚏
　　“嗤！”内侍用袖头遮着嘴角，一开口阴阳怪气儿“我说公子您看什么呢？那是王爷的夫人，您可别失了身份！”
　　这小太监表现的极不恭敬。
　　卿九扭过头也不跟他恼。只是深呼一口气，不无感慨的长叹
　　“问世间能有几多愁，恰似跟着太监上青楼。”
　　转身再擦擦鼻涕，沿游廊直接走入殿门。小太监跟着咬着牙随后跟上,气得嘴角直抽。

　　……
　　正清殿。
　　琉璃砖内外通明，乍一进去却只让人觉着晕。
　　赵王司马宪正横子殿中央的紫金龙塌上。衣衫猥亵的扔了满地。锦缎中露出来的胳膊腿像砒霜一样白。他是巴蜀一代最大的藩王。权势熏天，年纪却不满而立。不但长相干净，肌肤光滑细腻，毛发也稀疏。睡着的时候，嘴唇殷红的抿着，就好像是具艳尸。
　　听到脚步声，他抻着手先哼呦了两声，恹恹态起眼皮
　　“嗯……可是本王的心肝儿来了？”
　　心肝儿，这是赵王对男宠的爱称。
　　叫的腻歪，可似卿九这种“侍过寝的”都晓得，赵王其实对着男人都不举。
　　他不过是好色。
　　又生得有个爱蹂躏人的习惯。看着美少年满地打滚哀嚎总能令他血脉贲张。因而，行宫里男侍定制三百，每年光是自尽的就要耗去大半。剩下些满身的带伤的不好用，只得间隔几月便派人到民间去补充。而卿九就是这样，才会在孜县到荣城的官道上被一闷棍给敲进来的。
　　赵王在民间“不是人”的称号是实至名归。

　　只是这却并不耽误他对卿九的疼爱。自从发现侍宠里有了这么个玩意儿。赵王就始终保持了高昂的兴。隔几日就会招来逗逗溜溜。比之前被摔死的八哥还宠。卿九的姿色其实普通。可最近赵王就是瞅着他顺眼，仿佛是看上辈子不小心的掉下来的胳膊或者腿儿，就算不能用，摆在那也是极合适。
　　“过来！”
　　勾勾手，赵王抛出个媚眼。
　　“哦！”
　　卿九打了哈欠走去。本来就没睡醒，屋子里的光线又让人头眼昏昏。他迈两步，冷不丁摔了个跟头，然后就像土豆似地在地上滚了好几圈。结果却沾了满身血，把赵王乐得眼角抽筋！
　　“呃……”
　　卿九坐起来。皱着眉头把掌心的血污抹到地毯上。
　　却发觉地上血肉模糊的一片，还有个人？
　　“救，救我……”
　　歪起头瞅下胸：是女的。
　　年纪似乎很轻，可头发已经被扯成了斑秃。满身鞭痕交错，肉也被剜得坑坑洼洼，已经没什么美色，或者人样可言。
　　“救我，求……求你！”
　　少女孱孱扬着头，对卿九伸出少了两根指头的手。
　　又卑微又可怜的模样就像是被主人弃养的狗。
　　——还是只残废狗。
　　卿九这么想着，摇摇头站起身。
　　走过去，缓慢弯下腰，手臂郑重地伸展张开却擦过女子直接探到地上。
　　“借过！”
　　清清嗓子说了一声，猛劲儿一抽，终于拉出了自己的鞋
　　一只很风骚的云边儿鞋，上面还用金兰的线合股绣了牡丹花。
　　赵王静静望着。嘴唇微翘，对自己的眼光感到十分满意：
　　这宠物终究是有些特别。
　　似乎少了尘世的教化，懵懂如不分善恶的小童。偶尔天真，偶尔又会给人致命的残酷。
　　有趣得紧！

　　“哎呀……”
　　鞋上面染了血怎么擦不掉，卿九便很认真的拍着鞋帮。
　　地上的女孩儿瘫倒，目光先是绝望，而后又转为怨毒。似乎是想不通当今世道上怎么都是些这样的人。面上慈悲，心里却如蛇蝎。
　　“呵，呵呵呵……”
　　呜咽了几声，她便开始癫笑。
　　大抵是知道自己要死了。可想想，觉得死的真的不甘愿。于是慢慢撑着手肘爬出几步远，身体扭曲，眼神无比狰狞，如同化身成了一条毒蛇。
　　“死，我死，也要，你，你们陪葬！”
　　她嘴里嘟嘟囔囔的念咒。
　　卿九那边正专心穿鞋压根没听见。等腿被抓住才留意到。瞅着少女那张对着自己脚丫张开的血盆大口，愣了下
　　“哎！”卿九抖抖脚，问道“你怎么咬人？饿啊？”
　　他问，对方也不理。只顾着发疯似地啃下去。
　　脸上的血污蹭了卿九一裤腿，卿九并不疼，只是茫然
　　“嗳。”
　　咬了半天，少女也累瘫了。
　　弯腰去拍拍她的脑后勺，卿九指着地上的两块白“你的牙……”
　　少女费尽力气抬头
　　卿九望着她。眉目仍然是慈悲
　　“牙！你的牙……啃掉了！”
　　卿九说完忍不住笑了。而那女子惊慌地摸了摸自己的嘴。一阵抽搐，发出几声怪喘后，终于咽了气。见到一地的黑血，卿九扭头望向赵王道
　　“这人死了！”
　　赵王毫不在意
　　“废物一个，死就死了”
　　“毒死的？”
　　卿九好奇多问了一句
　　赵王倚在青龙塌上伸展出一个极优雅的懒腰
　　“气死的。”
　　“呃？”
　　卿九显然无法领悟。于是也不往多了想，只举起手来，像模像样的念了声
　　“善哉善哉！我佛慈悲！”

　　他如没这么回事儿似地，一脚踩过尸体的肚子，又朝紫金龙塌走去。
　　赵王换了个姿势横倚塌边。伫着头，正冲着他微笑。七分脸清雅隽美，美的不像人。从好色这方面而言，卿九和赵王很像。他也爱美人。直勾勾瞅着赵王，不仅有点沉迷，一边发自内心感慨这人模样好，一边又觉着他生的如此妖异，合该是命运多舛，寿数难长。一时之间，竟有些感慨。

　　而赵王再敏锐也瞧不出他这些心思。
　　见他两眼发直，一副快流口水的样子，觉得很是逗乐。不住的微笑招手，可等到卿九很快就要靠上去的时候，却又突然使了个眼色。跪在跪在旁边的内监机灵，忙不迭爬着横到中间
　　“奴才伺候公子净手更衣！”
　　太监磕磕巴巴地说，卿九收起步子，想起了那个宫廷辛秘：
　　除了残忍，恶毒，没有人性，赵王其实还有着娘娘腔的一面。譬如说，他爱洁净爱成了瘾。

　　赵王的一切都要是一尘不染的，用的人也不例外。
　　玫瑰花露洗净手，紫紫檀香熏了脚。小太监又服侍卿九换了件新的长衫。月白的，袖口深深有牡丹花绣的花边。穿好勒出腰身，对着镜子扭两下屁股，风骚无限。
　　赵王瞅着满意，用手捏了捏他的鼻尖儿，伸手拉他坐到塌边，沿着丝滑的绸缎，绕住他的腰。少年的身体总是纤细柔韧，好像春日的柳枝，适合妖娆摆荡。春风，柳枝，赵王似有点沉醉，不知不觉把脸贴在卿九的颈窝。

　　对于和人像麻花一样扭缠在一起，卿九的反应很麻木。倒是旁边的小太监脸红的发紫，让人不得不唏嘘：荣城的风俗堪忧，连太监的想法都不甚纯洁。

　　小太监戳在旁边，分明是大气都不敢喘，可赵王抬起头不知怎的就是觉得他那德行十分碍眼。于是抬腿连踹了七八脚，还都是窝心的。
　　“滚出去，叫蒹蒹进来！”
　　小太监半边脸肿起来，真的像土豆一样滚出殿门。
　　眨眼功夫穿着水绿宫装的侍女出现，速度之快，宛若阴风。
　　“王爷！”
　　这魏蒹蒹是跟着赵王长大的，早年也上过战场。
　　卿九对她的印象与对宫门口的旺财十分相似：动作敏捷，忠心耿耿，让扔点什么叼住就能走。可谓看家护院之首选！

　　“王爷！可是身子不舒爽？”
　　魏蒹蒹进门磕了个头，先就问道。
　　她态度殷切，赵王却厌恶这乌鸦嘴。眼皮也懒得多抬，只甩手指了下晕在地上的那一片血污
　　“把这个西府的奸细下去碎尸万段。”
　　“西府？”
　　魏蒹蒹眼珠儿一转，明显对这个词儿很敏感。可却也不敢问，磕头领命，单手扛起女孩儿便走了出去。
　　望着她纤细却又有点彪悍气质的背影，卿九有点愣神。
　　他这个人本来就有点心不在焉。加上在赵王跟前又不便多嘴，所以难免会天马行空。
　　然而赵王并不打算体谅他：对待宠物太纵容，不是个好习惯。

　　“一个奴才，到叫你看得拔不出眼来？”
　　狠狠照着他的脸颊拧了一下，立马拧的脸蛋发红
　　卿九被掐习惯了，也没太反应过来。仍然盯着魏蒹蒹插满金钗的后脑说
　　“她挺好的。”

　　魏蒹蒹是那种小家碧玉的长相。
　　额角和眉目都是尖尖的，手脚却大，就好像是秋天里开在路边的野花。
　　美在好养活。
　　当然，这只是卿九的想法。
　　在赵王这儿，奴才就是用来打的，野花就是用来踩的。
　　勾住卿九的下巴，他把人强行扭到自己脸前面。酝酿出个深情款款的媚眼
　　“奴才有什么好！本王的心肝儿才好得很呢！”。

　　门在这会儿吱嘎关上。赵王起身慢慢下了软榻。裹在身上的锦缎滑落到脚边，裸~露出光滑的胸脯。他向来跟花溪夫人一个脾气，都是不露肉不舒坦。
　　若是个正儿巴经的出家人见了，恐怕要念
　　“阿弥陀佛”

　　但卿九不算正经的出家人。他只会挨着象牙屏风立着，脚丫踩在绒毯上那被血染得变了颜色的牡丹花上。两眼忽扇着，大大方方看赵王千岁光溜溜换好衣服。赵王紧好腰间袍带转身，一扬眉就对上了他的眼睛。
　　挺不错的眼睛：又大，又亮，又黑，又空。赞它幽深如渊裂也行，说它是瞎的也不过分。
　　赵王忍不住是心里动了下，略带喑哑地笑了两声
　　“哧，这又是瞧什么呢？”
　　“瞧你。”
　　卿九一老本实地说道，赵王笑得更深
　　“本王好看么？”
　　“恩，”卿九脱口而出“王爷屁股真白。”
　　赵王惯来是喜怒无常的，这话一出口，立即被他在嘴巴上抽了一记
　　“本王准你看了么？”
　　卿九揉揉脸，也不见惊诧或是委屈，只是点头说知道了。
　　反正屁股谁都有，也没什么好看的。

　　卿九的脾气算是好的。
　　赵王也就喜欢他脾气好。然而有些东西，好过了又觉着假。
　　譬如这小玩意儿。好好的往那儿一戳，让干什么干什么，却似乎让人隐隐存着些隐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