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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死了之 ...

  •   离开东都的时候,天一直在下雨。
      我被淳于塞到了装夜香的桶中,一路蜷着逛悠到了北门。隔着木桶,城门哇啦哇啦抱怨。淳于惯爱装的,边赔不是还边道
      “没办法呀,谁让咱大景百业兴隆,连粪都多嘞!几位军爷多多包涵!”
      外边那伙儿不谙其意,我可晓得他这是在偷着骂司马弋呢。
      于是忍不住捏着鼻子在桶里笑。结果被个兵头儿听出动静,险些露出端倪。
      当兵的质问
      “什么动静?”
      淳于搪塞了几句
      “军爷您这耳力真好使啊!连小的放了屁您都听得这么清楚!”
      说完,他还朝木桶上偷偷踢了两脚。踢得我一阵头晕……
      两旁的兵丁哄笑起来,我们就这样在一阵笑声和一阵恶臭里被放行过去。

      淳于,其实是个粗中有细的人。
      看着大大咧咧实则极为谨慎。他一路警惕,担心着有眼线,故出城走了三十几里都不敢放我出去。我只好捏着鼻子在里面蹲着,据说挨到斧关镇店的时候,已经臭晕成了坨。淳于吓得一个劲儿摇我,摇的一把老骨头险些没零碎。只是比起进城之时那满身的外伤,总还是算好了一些。

      那日,也正是大景开国皇帝纳妃的日子。
      朝廷下旨免赋三载,兴庆宫里的喜气渲染到了民间。百姓们都笑呵呵的,聚起来津津有味的谈到当今的皇帝:他的谋略,他的将才,还有就是他挚爱的红颜薄命的,几经改嫁终于修成皇后的东都第一美人,苏婉儿。
      客店里说书脑子灵,甚至把两人佳话变成了话本儿。名字就叫个什么龙什么凤的。我磕着瓜子儿坐在角落里听,或许是因为在粪桶里蹲久的原因,磕一个臭一个。只好不停说呸呸呸。
      “话说……那东都城里的苏婉儿,可是薄命的美人儿!”
      惊堂木拍开,上来先就是苏婉儿的美。
      沉了三条鱼,落了五朵花,说书的两片薄嘴儿吧嗒吧嗒不停,说的看台下哗啦哗啦全是口水。
      淳于抿着茶,对这此却极为不屑。
      不时侧脸来偷偷跟我翻白眼又说闲话,话的比说书的还粗俗
      “放屁!”
      “……”
      “胡扯!”
      “……”
      “姓苏的女人我也见过一次,有那么邪乎么?”
      他挑起长眉,收尾来了个疑问。
      我以为这是在问我,所以只好揉揉胸口去想。

      苏婉儿……
      初见这女人是在泰安门外,她满身缟素跪在雨中,一头鸦黑秀丽的头发沉软披散。我不过乘着车碾匆匆一过,已然是印象深刻。
      其实,她也真是美。可却并非是惊世绝色。若单论容貌,亏点儿心说一句甚至不及我。只是她身上却有着洛水般的沉静温柔。明眸善睐间楚楚动人,令那些豪气干云的英雄人物为之沉沦。
      这种引诱自然不可造作。似乎是她的一种俘获人心的魔力。我偷偷研究过很久,镜子照得摔碎了十来面,却始终没学会!

      “苏小姐乃是前朝翰林学士苏证之女,自小与绍王订亲,可谓是青梅竹马。奈何乱世多变,就在绍王满十三岁那年,苏小姐去壁元寺前去为父祈福,却因此遇到流寇,辗转入了昌平侯属地。成了昌平侯的一名使女!”
      说书的口沫飞溅,很快讲到了苏婉儿的初嫁。
      内容和我听到的大概相符,只是少了许多当事人悲彻心情的诉述,听着顺溜很多。
      事实上,苏婉儿进了壁元寺就被当时微服出巡的昌平侯相中了。先是纳为姬妾,而后盛宠两年,又封为如夫人。昌平侯虽然干了许多缺德事,平心而论却独没有亏待她。奈何那时的苏婉儿尚不满十五,而昌平侯却已然是个年逾六旬的老人。因此他的好,并没有博得多少美人的欢心。
      “恰逢元德十五年,侯府举行一年一度的菊花会。奉职换防的大将军于赣在侯府见了苏小姐。惊鸿一瞥,却竟好比是缘定三生。就这样,方生出幽州之乱,于将军怒发冲冠为红颜!”

      述尽闺怨的苦闷和内闱的倾轧,苏婉儿终于带着满腹委屈和她的第二任相公于赣碰面了。
      真实的情形,或比说书的讲的更美丽些。几乎就是红拂夜奔的重现。
      于家四代忠良,于赣本是个对前朝死忠的武将。而推动他揭竿而起的,其实就是苏婉儿。苏婉儿在昌平侯府宴上的长腰一舞,名噪天下,迷倒了于赣等诸位英雄。而于赣的年轻英伟亦打动了美人。她不顾性命之危,令贴身侍女以锦帕传情。几次安通款曲,终于收服了这位将军的铁骨丹心。

      于赣下手杀了昌平侯,聘其爱妾苏婉儿为夫人。
      “而这苏小姐与大将军于赣相守了六年,两人深情缱绻,也曾是对神仙眷侣。但是俗话说得好啊,人心思变!于赣手中的权位大了,从南打到北,渐渐做了一方诸侯,对这结发之妻却也开始情淡而爱驰!”

      世人所悉的,与说书的讲大致相同,都是景帝刻意宣扬,想让人知晓得。
      女儿薄命,男人负情,过了几年的新鲜,于赣实力壮大,渐渐开始对苏婉儿冷落,最终甚至险将其休戚。而经受了许多折磨的苏婉儿终于在某日不堪此辱,在于赣的弟弟于盛相助下,连夜逃出了宛城。

      对此一段,淳于的评价是
      “放他娘的屁!”
      他和我一样,从司马弋那儿曾了解到一些事情的细枝末节。
      包括于赣为保苏婉儿在谋次恶战中受伤,怎么因伤而累不能人道。而日久了,苏婉儿耐不住寂寞,便于于盛有了私情,以至珠胎暗结。就在两人商定私奔的时候,私情曝露,于盛最终自刎谢罪,成全了情人平安逃离。

      事实,还是那个事实。
      女人,还是那个女人。
      可有了很多因果诠释,苏婉儿这人在我们的印象中却大有不同。而也是因为这样,我才始终不能谅解马弋对她那走火入魔一般的狂热的不伦情愫。毕竟算起辈分来,昌平侯要还算司马的叔父。
      一心要夺天下的司马弋,事事看重名声。他为了博个仁君之誉,曾经连弃东州,凉州二城。最终,却背着改娶婶娘的骂名,也要娶苏婉儿进门。
      那句话,他是怎么说的来着?
      “拱手山河,为博卿欢!”
      “……”
      不懂?其实我也不懂。用他那官话解释开了便是
      “天下,天下,说到底你们不过是干将,助我君临天下。而她却是我倾心相许的女人,没有她在,这天下将会失色万千,倘若如此……徒留下你们和这天下又有何用?”

      好像是吧,差不多就是这样。
      我记得当时慷慨激昂,曾经指着他的鼻子大骂
      “你放……什么厥词!照你这么说,我们都是奴才,那个小贱人倒成了主子!”
      哀叹一声:年轻气躁。
      当日的种种往细里再想,心境沉稳了许多。
      人便是如此,若真的为谁着了魔,八匹马怕是都拉不回来。
      怪只怪,旁人没有左右他的分量和能耐。

      我轻嘲一笑
      “笑什么?”
      淳于把脑袋凑过来一龇大牙,显得那张脸更黑。
      我没应,只摇摇头。嘴巴忽然有点干。于是又咕咚咕咚灌了半壶的茶。肚子里温凉半热,却未觉得好过些。

      “可怜呐!可怜苏小姐饱经苦难,好容易熬到与绍王团聚。而这时绍王不耐皇帝昏聩,已然与父兄领兵举义,并先后并吞南北诸城,成了义军魁首。苏小姐为见绍王一面,不惜长跪泰安门,绍王得知后更自莞城长马奔回东都。那心急如焚,路上的马匹都累死了七八头!真真成就了一段佳话……”
      另一头儿,说书的又开始胡编。
      可怜,的确是可怜。她不可怜,谁又可怜呢?
      我叼住了茶杯的沿儿,不搭理淳于在那边连骂带瞪眼的样儿,静静听下去。果然,提起了苏婉儿的可怜,很快就要出现一个人的大名!

      “卿氏!”
      惊堂木再拍,说书的蓄下了一口茶水大声道。
      我摸摸脖子,丝儿丝儿的有些发凉。

      没错,这个卿氏,骂的就是我!
      “卿氏小字阿离。绍王微时纳下的妃子。她出身蜀郡武林之家,早年投到义军之中,也帮着立了些战功。陛下怜她才能,故娶为正室。奈何此女生的丑而短黑,且妒忌多权诈,实在是无貌又无德。多年来她常因妒恨他人容貌出手残害。绍王为其所累,始终未曾纳妾。可卿氏却不懂进退,行事益发嚣张,时常出入正殿参与国事。更有甚者,还笼络了叛将李国璋,淳于启等意于把持朝政。绍王几经训斥,方才收敛行径。可怜这苏小姐落入此等毒妇手中,何别于羊入虎口?”

      羊……入虎口?
      说书把个尾音挑得格外高,讲到此处还添了个擦泪的动作。底下听着的也纷纷抽气,似乎随之揪紧了一颗心。

      我听得发愣,叼着茶杯沿儿忘了放。见到淳于气哼哼的把靴里的匕首□,便顺着往上面瞟了几眼。利刃上,模模糊糊的有自己的脸。忍不住用手摸几下,有点可笑,又有点恍惚。
      被人骂的多了,对爹妈给的东西还真含糊起来。
      仔细瞅:鼻子,眼睛,其实都是挺好的。照十五六的时候比……老,是老了点儿,可能是自小和药草打交道的原故,脸皮儿也没怎么晒黑。
      丑而短黑……
      “这他娘的哪个没长眼编的?!”
      我兀自磨牙。
      淳于瞅来一眼,没忍住喷笑。贼兮兮的,边笑边托着腮盯着我不放。
      我被瞅的恼羞而成怒了,吼了一句
      “看什么看!没看过又丑又黑的美女?”
      他又发出嘿嘿的两声,逐渐压低了嗓音
      “要不要我去……嗯?”
      手比了比黑脖子,淳于低声说。眉眼弯着,内里却有我许久未见的浓重的杀气。
      而照着我原先的脾气,肯定撸起胳膊和他一起扑过去。
      只是揉了下发闷的胸口,却终于有了点人之将死,其手也软的感触。

      今时今日,打了又能如何?我到底是不能拿个铜锣逢人就去解释。更何况……现下与我而言,这些浮名还真不甚重要了。
      “饶了他的狗命!”从牙缝里出这么个声儿,我有点不敢滴对淳于摇头。

      可那头儿,捡了条命的说书人毫不知情,还在手舞足蹈的讲着苏婉儿的角本。

      “卿氏本就妒性大。与绍王成婚多年又没有所出。待得苏小姐怀了龙种,她真真恼羞成怒,几下毒手。幸而苏小姐聪慧,多含委屈,处处忍让,才保住了腹中皇嗣……
      讲到苏婉儿,当然不能不讲她的肚子。
      这个三嫁为妇,数次小产的乱世美人,最终生下的到底还是司徒弋的子嗣。

      关于这个,我非得澄清下。
      她查出有孕时,我人一直和老赵他们于南平剿结胡家匪恶。什么屡下黑手之类的,纯属胡诌。我当时若在,一脚就能踹扁她的肚子,绝不会有失手这么怂的事发生。而待我闻得消息往回赶时,那孩子却早已经夭折了。
      听宫人们说,那男娃娃生得极好。和别家的小子不同,出了娘胎就是眉清目秀,像足了苏婉儿。可惜苏婉儿早年又是掉胎又是避妊的,身子早已亏了。孩子产下便像是猫儿似地。不出满月,便得热症猝死。
      我乍听这信儿,用了眨眼的功夫惋惜了一下。
      转即却又是火冒三丈。也顾不得伤,带到人八百里加急冲入兴庆宫。苏婉儿月中丧子,憔悴得就像是秋霜打过的花儿。我闯了进去,见她那娇滴滴样儿立刻就蔫了。
      对她下手,很有点辱没我的威风。可恨只恨她带来那个乳娘着实可恶,竟敢当着我面阴不阴阳不阳的刺探
      “皇后娘娘代惯了兵,果真煞气重。小公子生下来明明是好好儿的,偏您一回来,就病疫了!”
      这么说明摆着是搓火。
      因而我也没客气,转头一个空翻,嘁哩喀喳拆了她的寝宫。苏美人躺在榻上哭,我被她哭烦了,顺手也就甩了她两鞭子。

      妒妇,这个名声我认。
      消息传出去,老李老郑那些个人都来训我。说是
      “内帏之中,最忌讳心急气躁,匹夫之勇。人家示弱,你就要更加小心。否则今日出了口气,来时却不知落下王爷多少埋怨!”
      我假装没听,只和淳于灌酒。
      或许,只有淳于能知道我的心思。

      之余我,这煌煌兴庆宫不过是个家。
      我十七岁偷溜下山,弃休道投军营,在司徒弋的麾下几经生死磋磨,满身染满血腥,不是只为了和他相敬如宾的做皇帝和皇后。
      内宫之宠的学问,我不会学,更不能学。学了,我会觉着这辈子都对不住自己。
      无论事态如何,我始终记着在淮阴被围的时候,那个踏马而来,身负两箭却还是要救我出埋伏的绍王司马弋。

      那大约是六月初,我们在淮阴深山中了埋伏。
      我的战马花花死了,自己也打得丢盔卸甲。是司马弋带伤杀入重围。他掰折了自己身上的箭杆儿,箭身深深刺在骨里,却用腰带将我死死缠在自己身后。
      对我说
      “莫怕,我在呢”
      我本来很想感动,但扬起头见到他只是一个人,眼泪却刷的就褪了。
      拉着他的双手,忍无可忍吼了一句
      “你猪啊你?!”
      那会儿的灵王旧部已被逼入绝境,他们就是一群吃人肉喝人血的狼。
      我们周围都是战鼓声,敌军就像是蝗虫,越聚越多。身边紧紧围着的,不过一个小队的伤病。
      满山满谷的血腥气,引得老鸹扑天。我当时抬头望着越来越沉得天色,真的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在这里交代。想到海市崖,想到卿城山,从没有比那一刻想过活着有多重要。
      “你滚远点,趁乱带人冲出去。我掩护你。”
      咬了咬牙,最终挺不情愿说了这话。
      可司马弋扭过头,却笑了。血污腻了满脸,贴出一个刀刻的轮廓。眉骨锋利,下颌圆润,如同他这个人的秉性,刚猛又坚韧。
      “两个人一条命!我司徒弋绝不会弃你!”
      挽紧了腰带,他笃定道。
      然后,我们就乘着他的冲云,如同疯了似地只杀出敌阵。身后一排排的尸体倒下去,喋血满谷,豪气干云。
      ……
      我曾经很想把这些故事告诉别人,让他们也能来体会到我跟司徒弋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
      可惜的是,天下初定,人人都太忙。敲定了国度,年号。言官们只急着在宫院外给我下跪,求我退出朝堂,求我交出兵权,外加求我为皇嗣着想,为司徒弋纳妃。
      我是很冤枉的。
      成亲那天,我便对司徒弋交代的十分清楚
      “我们卿家是西海的遗族,素来都是一夫一妻。”
      司徒弋听闻哈哈大笑,执起我的手当众道
      “共于江山,绝无二意!”
      这句话,也曾经在吴郡一带传为美谈。
      然而,言官们都说什么
      “此一时彼一时。身为一国之君,岂可任由后宫专宠,皇嗣凋零!”
      都挺忠臣,说得还都挺有道理。一个个耿直的,砰砰地,磕头磕的鲜血飞溅也不走。
      后来,我干脆把打仗时用的刀枪棍棒从宫墙里一把把扔出来。扔了双刀的时候,气昏一半。扔出板斧的时候,吓晕不少。
      最后,人都散了。
      侍女们跑来拍马屁道
      “还是王妃厉害!”
      却不晓得,我转身关起房门就嗷嗷大哭。
      先朝并非没有独宠后宫的例子,偏是轮到司马弋和我这却不行。
      “皇后专权好政,若是再没人制衡后宫,他这皇帝还怎么做?!后宫朝堂,你始终是要让一步。”
      老徐,老张他们又都这么劝过。
      我不是不明白,不是不懂。
      却总惦记着当年跟司马和淳于结拜时许下的誓言。
      ——平定四海,一统江山。
      这种抱负,我也有。
      如同一团烈火,烧在心里,支撑我南北征战七年有余。然而,天下太平了。这些文臣志士却突然想到我不过是个女子!这样的抱负,倒成了一种不妥当,真他娘的笑话!

      朝里奏折漫天,司徒给扰得夜夜睡不踏实,我瞧了都要心疼。
      又或者……他就是要让我知道他夜夜不踏实,而后心疼,让步。
      不论如何吧,说到底,结果就是我退回后宫,退出朝政,还了天下一个清净。

      这个决定,其实很伟大。
      这个伟大的决定,是我一生中做的最猪头的事。

      离开东都前,我曾在冷宫里对司徒弋坦言
      “我少年时候性子骄横。家人个个光想着宠我,却也没好好调教过。活到这么大,只为你退过一次,没想到却退得万劫不复,难得好死!”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在卿城山的时候,族长便曾教导过。然而我却终不忍心为难他,为难天下人。
      交了兵权,司马弋便急着剪除我的亲信。
      半月里竟处死了我十八名长随。老陈,老徐,甚至是淳于,他一个都没放过。更有甚者,却还意欲广纳权臣之女入宫。这种窝囊气,我平生也只能受一次。因而他拿着本草拟的折子来和我商量,我非但不应,还干脆直接就把折子摔到地上踩了几脚。

      他没有恼恨,只是如过去似地哄我。我们没头没脑的和好了一段。那三个来月的日子过的十分惬意。我甚至在思忖着怎么样能平安的废掉这身内力,好好的生个娃娃。倘若不是淳于偷传消息进来说司马弋中了苗人寒毒。令我发觉他对我亲近,不过为了用我的内力转嫁体内的毒素,或许……我此刻已然在愉悦中死去。
      拍打拍打肩头的尘土,那天被他刺得伤仍然会疼。不过不怕,我给他那下子也够他喝一壶!

      ——于是皇帝和皇后在后宫里为活命大打出手,狗咬狗,两嘴毛,皆受了重伤。
      这种结局,属于皇家辛秘,是决不能流传民间的。
      因而,我便成了史书上注定的奸后,丑女。
      “卿氏恶计败露,竟欲犯上谋逆……咱新皇是什么人,反手一刺,龙泉剑立时插入这贱人的胸口,登时间,鲜血横流……”
      讲到高潮,说书的忍不住站起来横眉怒指。
      那天的情形,经这么一编排竟历历在如在眼前。我听得很烦,不住的灌水,喝到茶壶见了底儿。招手想去叫伙计去蓄,可嗓子一阵粘腻,终于哇的吐出一口东西。

      “阿离!”
      约莫还有点意识的时候,是淳于扑来扶住了我。
      周遭乱哄哄的,普天同庆,万人齐心,而我只有他。
      “淳于……”
      叫着他的名儿,觉着胸口畅快了好多,瞅着他襟上沾染的血,最后带着一种惬意的心情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出生时天有异相,族里的长老给占过,只说是
      “贪狼会煞,百年难逢 。生于此乱世当中,必造无数杀孽!”
      因而我没出百日便被送到了族人修炼的岛上细心调养。因为修行的好,族长本是要我承继宗主的位子,可我受不住山里寂寞颠颠儿跑了出来。在青城山脚下与司马弋和淳于相遇。交谈下发现他俩一个是破军坐命,一个是七杀临身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因为脾性相投,三人就此结拜。后得知司马弋的身份,便随着他投了军。
      到现在……
      一晃十年,果然饱历征战,满手血腥。
      这些年里我没回过山上一次,没写过一封家书。不是不惦记族人,实在是脸皮不够瓷实。然而如今毒入骨血,眼见着就要见祖宗。才发觉自己折腾了许久,临了还是得回去。我不想孤零零的死在东都的冷宫,或者是什么记不清名字的地方,我想回家。回到家,舒舒服服的死在自己的竹塌上,然后像所有族人那样被埋进祖坟,也算是一种“寿终正寝”。

      可这个想法,也不知道能否达成。所以我死死抓着淳于的袖头交代:
      “如果长老们把你丢下山,你就在山脚的村子里找个僻静的地方把我埋了。坑挖深点,坟头朝西。年年来祭拜时,千万别忘了多烧纸!”
      已然听不到他说什么,只是模模糊糊的见了是在点头。于是我放下心,很踏实地去死。我以为当时自己已经很有准备,准备好了这一闭就再也不睁开,从此结束一辈子。
      然而在最后的一刹那,心中却终归是有怨恨。

      若有下辈子,天下人欠我的,必是都要讨回来。

      景章显元年
      废后卿氏薨于蜀郡。尸身由族人崖葬于卿城山,无碑。
      后,族谱中另辟有一章,详记其事,示警后人。因与正史大异,常视为不实。

      次年,太祖举兵剿卿氏匪恶。
      左将军淳于长空领兵围救,举旗反景。淳于氏割据西南,与景持战三载,受招安为侯。世居西南,与卿氏缔秦晋永好。

      景章显八年
      太祖龙殡归天。
      终前,改诏追封卿氏为孝烈武皇后,于帝陵设衣冠冢。
      史文有记:卿氏,太祖微时妃。秉性刚猛,佐太祖平天下。后因把持朝政为帝所恶,废为宫人圈禁三载,病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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