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桃花雪》多木木多

5、第 5 章

　　卢定安他们到临洲是上午，顾不上回家就先去了高家。所以杨曼刚到临洲先见的就是高家这一大家子人。
　　范氏已经提前提醒过她，高家人挺多的，虽然只是三代同堂，但高老先生家还有他弟弟的三个儿子，所以第二代是一共六家人。今天说不定能全见着。
　　卢定安以前虽然是仰高家鼻息而生，但十年风水轮流转，如今已经轮到高家人过来巴结他了。
　　“你到了就跟着他们家的孩子一起叫人，别认生。”范氏道。
　　高、卢两家关系好，所以卢家的孩子是跟着高家的孙子辈一起叫人的，称呼上首先不能显得生疏，要亲热。更是要显得卢家的孩子还记着高家的恩义，没有忘本。
　　杨曼认真记住。范氏可能是看着时间不多了，女儿大了，所以就狠不能一口气把什么都教给她。
　　再有，高家如今管家的是二太太，她要跟着叫二伯母。卢定安的年纪比高老先生的二儿子还小，所以这个排行要记清楚。
　　“你高爷爷家有个小儿子，排行第六。你到那里叫人时，有个六婶，你要记好。”范氏说。最小的儿子自然是最受宠的。
　　就算都是高家人也有个亲疏。高老先生亲生的三个儿子，范氏交待杨曼要亲热些。三个侄子媳妇，要远一层，但也不能露出来。
　　“你心里清楚就行。”表上不能显得疏远。
　　这是如何面见长辈们。

　　往下就是平辈。五姑娘年纪算大的，在高家只有大儿子高文念的一儿一女比她大，剩下的都比她小。男孩子到时应该见不着，见到的都是女孩子。对杨曼来说，需要重点对待的就一个，那就是高朋宇的亲妹妹，高妙章。
　　“你要把高妙章当你亲姐姐对待。”范氏再三交待。
　　看来就算是在高家三个儿子中也有个远近分别，在卢家人看起来，高家大儿子最亲近，二儿子一家要恭敬，小儿子一家要亲热。杨曼心中翻来覆去的记，就怕到时做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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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曼后悔了。她忘了，她只记得要小心慎重的对待高家人，对高家人来说，她也是一个重点人物啊。卢家一直养在老家的大女儿，今天刚回临洲，头一次见外人就是高家人，所以高家真的非常重视这次见面。
　　全家男人女眷都到齐了，连已经搬出去的三个侄子一家也都来了，这倒是跟范氏估计的一样。男人在外面跟卢定安说话，高家二太太亲自到二门处迎接，范氏和杨曼到内院时看到的就是一屋子人。
　　然后就是挨着个的拜见，收见面礼了。
　　杨曼就觉得高家人非常文雅，说话声音都不大，个个都细声细气的。所以虽然是一屋子女人孩子，却是轮到哪个说话就哪个开口，没轮到的也没有人抢着开口抢话。
　　她收的见面礼也都是玉佩、玉镯等物。东西给的最厚的就是高家老太太，给了一柄玉如意。
　　高家老太太慈眉善目的，坐姿却板板正正。杨曼觉得她特别像高中的教导主任那种感觉，就是那种虽然爱护学生，但认为规矩很重要，一旦犯错就会毫不留情的处罚的老太太。
　　她让杨曼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笑眯眯的打量着她，问范氏：“是个规矩的好姑娘。多大了？”
　　问的是范氏，杨曼低头装乖。
　　范氏恭敬答道：“回老太太的话，这孩子周岁14了。她是六月生的。”
　　高家老太太点点头，疼爱的摸着杨曼的手，再问范氏：“可起了闺名？”
　　范氏道：“没有。只论排行，她在家里的姑娘中排第五。家里都叫五儿。我们过去的老太太疼她跟眼珠子一样，从小就是小五、小五的喊大的。”
　　高家老太太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道：“既如此，在我这里也喊她小五。”
　　然后就问她有什么喜欢的，吃的用的有什么爱好，平常爱玩什么爱做什么。只是从头到尾都是问范氏，她的作用好像就是坐在高老太太跟前当摆设，别的不用她管。
　　莫非在这种场合，论不到她这个小辈说话？杨曼猜到。很有可能是这样吧。不然怎么只问范氏？从刚进来后，除了行礼问好外，她一句闲话都没说过。有人问关于她的事也只跟范氏说话。
　　见过了高家老太太和其他太太们后，杨曼就被送到高家的女孩子中间了。
　　与高家姐妹见面，也都是互相行个礼就算了。杨曼大眼一扫，高妙章最大，也才十四岁，论周岁算她们同岁，但高妙章的月份大，她就只好认了这个‘姐姐’。
　　余下的女孩子都小，从七八岁到两三岁都有。高家当家二太太只生了一个女儿，五六岁大。杨曼送的是个亲手缝的布老虎香包，花了她半个月的功夫。有些绣坏的地方她给缀上了好多琉璃珠子当掩饰，所以猛得一看，相当漂亮。
　　剩下的高家亲戚的孩子送的都是范氏帮她参谋的手帕、香扇等物，精致细巧，不贵重但人情已经够了。
　　高妙章是范氏亲自挑的一对头钗，因为按年龄看，高妙章已经快要出门了，所以她的礼物最重。杨曼只随了一方亲手绣的手帕，绣得不太好看，她按照范氏教的对高妙章说：“绣得不好，让姐姐见笑了。等姐姐得空指点我一下就太好了。”算是把关系一下子给拉近了。
　　和她一样，高妙章大概也得到家人的指点，要重点和她好好相处。跟高家姐妹坐在一起时，高妙章就一直陪在杨曼身边，务必不使她感到冷落。高家其他姐妹倒是都在装哑巴葫芦，除了凑趣笑一笑外，没有一个主动挑起话题的。
　　杨曼不由得被这群天然古代大家闺秀憋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嘻嘻哈哈是失礼的吧，果然大说大笑是不应该的吧……果然头回见面大家不可能一下子就像百八十年的老朋友一样一下子就说到一起吧……
　　范氏提前告诉过她了，一是高家的家教森严，女孩子都是这样教大的。二是第一次见面，能留个好印象就行了，要想快活的说笑玩乐要等到再见两三回，大家熟了以后才行，就那也要看人对事。

　　“要是别人家的姑娘偏偏觉得爱说爱笑是最失礼的事，你却拉着别人动不动就高声谈笑，或者说些八卦事非，反而会招人讨厌。”所以范氏教她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先注意对方是个什么品性的女孩子。
　　喜欢针线女红的，就要跟人家谈绣品绣法，可以拿绣花样子，绣线，自己的绣品来当开头。
　　喜欢书画诗乐的，要从诗词歌赋谈起。
　　有的女孩喜欢安静坐着读书品棋，那她就不能上来扯着人家说笑。如果那个女孩喜欢的是说笑，她也不能安静坐着不理别人。
　　总之，交朋友要投其所好。
　　杨曼在现代也是爱说爱笑，朋友满天下的人，跟陌生人也能很快说上话，现在却第一次发现交个朋友居然有这么多讲究。
　　不过她在古代只是个‘新人’，凡事多听范氏的准没错。范氏告诫过她，一举一动要应份应当，一言一行要合乎身份。这都跟女孩子的闺誉、家教有关系，有时一时的污名一辈子也洗不掉。宁可先辛苦一点，也不能大大咧咧的犯一堆不该犯的错，落人话柄。
　　杨曼记准一条，就是跟大部分人做的一样。比如现在高家的姑娘们都在装哑巴，那她也宁可不说话，也绝不说错话不就行了？

　　高家留他们吃了顿午饭，然后卢定安还要留下听高老先生的教诲，范氏先带着杨曼、卢世丰和卢世禄回家。
　　等坐到车上，杨曼才长出一口气。范氏笑话她，把她拉过来给她揉了揉肩膀，“吓着了？高家的姑娘规矩大，你在老太太跟前长大，没受过那种拘束，瞧瞧，弟弟都笑话你了。”
　　坐在车里的还有卢世禄，卢世丰在前面看着行李，还没上来。
　　卢世禄今年七岁，还是个小男孩。虽然看着也是一本正经的。他从上车后就一直好奇的看着杨曼，范氏说完，他立刻笑着叫杨曼：“姐姐好。”
　　好乖！好可爱！
　　杨曼大着胆子把他拖到怀里抱着，“弟弟好。”然后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范氏没想到杨曼这么不认生，还真有大姐姐样子，就是把世禄当成两三岁的小娃娃了，一怔之下掩唇笑了起来。卢世禄虽然在杨曼看起来年幼，不过也七岁了。突然被她拖到怀里抱着，又在脸上被亲了一下，顿时脸就红了！
　　杨曼看到更喜欢了！连着亲了四五口。
　　“好了，好了，看把我们世禄吓着了。”范氏怕世禄认生，摸摸他的头说：“这是你亲姐姐，虽然一直没见过，不过你们是这世上最亲的人。”
　　卢世禄虽然一开始吓了一跳，但也是从小听着‘姐姐’的事长大的，知道家里有一个姐姐在老家，心里是亲近的，就是一时还没熟起来。范氏这么一说，他懂事的点点头，就安安稳稳的让杨曼抱着了，还扭头认真的看着杨曼说：“五姐姐，你早点回来就好了。”
　　小孩子真心的话最让人感动。杨曼突然觉得眼眶湿热，就算是对着范氏和卢定安的真心疼爱，她也没有这么快被感动过。
　　五姐姐……
　　她贴着卢世禄的脸蛋说：“嗯，姐姐早点回来就好了。”
　　范氏的眼圈也红了。
　　卢五儿，你要是早点回来就早点知道你的家人有多爱你了。
　　杨曼为已经消失的卢五儿难过，她错过了爱她的家人。不只是范氏和卢定安，还有弟弟们。

　　车厢里陷入一片安静，卢世丰这时上车了。他一下子就看出气氛不对，立刻装成没发现的样子对范氏道：“娘，咱们可以走了。”
　　“好，咱们快点回家。”范氏含着眼泪露出笑脸，拉卢世丰上来。
　　卢世丰的个头看着跟五姑娘差不多，他一上来，卢世禄就要坐到哥哥那边去。杨曼先开口：“弟弟好。”
　　她对卢世丰不敢像对卢世禄那样，拖过来抱着。这个男孩看起来已经是个大人了，就是范氏和卢定安都已经把他当大人看了。
　　卢世丰有点激动，活生生的大姐姐！从接到信跟高朋宇商量好之后，他就开始准备给姐姐的礼物，拉着弟弟一起想，务必要好玩有趣让姐姐喜欢。两兄弟白天各学各的，夜里躺在床上睡不着就说话，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个从未见过的姐姐。
　　说得多了，卢世丰是把从懂事起就期待盼望姐姐回来的心情都又重温了一遍，于是就越来越激动。卢世禄听卢世丰说了好几天，哥哥的心情就感染了他。现在见面后，姐姐抱他亲他，他就觉得这姐姐真好，爹娘都很少抱他亲他呢。
　　卢世丰郑重的道：“五姐姐好，五姐姐现在回家了，爹娘和弟弟们都盼着姐姐回来呢。虽然老太太走了，但五姐姐别难过，爹娘和我还有弟弟都会好好待姐姐的。”
　　果然一本正经。但话里的真情实感却让杨曼感动了。
　　她也郑重的虚礼了一下，“多谢弟弟，我都知道了。”

　　姐弟相见这么亲热，范氏也高兴啊。
　　她笑眯眯的在旁边看着，见他们说完了就抱着卢世禄道：“好了，等回家再说。让我们一会儿看看老大把家收拾得怎么样。”
　　卢世丰回神了，然后就庆幸他听了高老先生的话，又听了高二伯母的话，认真把家里给收拾了一遍，不说学了多少东西，懂了多少道理，至少他没误会了卢定安信里的意思，要是他真的只是带着卢世禄温习学问，那父母不能说失望，但那时他肯定就把爹娘真正的意思给弄错了。
　　在他把卢家收拾过一遍后，觉得自己像是一下子成长起来了。

　　卢家住在府衙后街上，不大，是个‘串’字型的院子。当年买下这个房子时卢定安还没有多少钱，高家出面替他做了保，卖家出了个实心价，还送了所有的家具。不过说到底是个旧房子，跟卢定安临洲第一人的地位多少有些不符。
　　不过做官最忌讳的就是招摇，宁可当包子，肉都在里面包着，也不能当傻瓜，把家底都摆在外面。

　　前院住着卢定安的几位师爷和朋友，后院才住着卢家一家大小。前后院中间隔着一条过道两扇门，门禁是相当的森严。
　　走进后院后，杨曼才发现其实是一个四合院。正房三间大屋，左右厢房也各是三间大屋。边角处是厨房和下人房。院子里没有茅房，茅房在最后面，和马房在一处。家里的人都用马桶，然后提到后院去洗刷。
　　杨曼住在朝向好的左边厢房里。最里面最大的一间是她的卧室，中间是客厅，另一头小些的是她的绣房，摆着书案、琴案和绣架。
　　卢世丰和卢世禄一起住在右边的厢房里，大致相同。
　　他们进来后先参观的就是杨曼未来要住的厢房。参观时范氏感叹的说，其实这间屋子已经留了十四年了。
　　“我一直想着接你回来，屋子是早就备好的。”她含着泪笑叹道。
　　杨曼不知说什么好。
　　大约看着气氛又变沉重了，卢世丰赶紧插话。他开始表功：“娘来看，我可给姐姐淘了不少好东西。”
　　“是吗？让我瞧瞧。”范氏也擦了泪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