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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在临洲,卢世丰接到信后就先去拜见了卢定安的老师,高明信老先生。
      高老先生算是一个大儒,学生遍布天下。所以虽然他没当过官也无人敢小瞧他。高家往上数三代都是教书育人的先生,没有一个当官的,可在临洲也大小算得上是个人物。
      当年卢定安初到临洲就是去了高家书院。高家书院有给寒门学子和远道前来求学的学生们准备住所,虽然地方简陋了些,但免费住宿,一天三顿饭也能管个半饱。所以吸引了很多前来求学的学子们。
      卢定安住到高家书院后,特地写了几篇文章请高老先生点评。高老先生觉得卢定安是个人才,就叫过来见了见,然后就让人把他的住所换到了更好点的地方,算是认下了他这个学生。
      后来卢定安父亲去世,他不能应考,又接了家信说不让他回乡,卢定安不好意思在高家书院白吃白住三年以待下期,于是就搬了出去。
      高老先生得知此事后,亲自去把他带回了家,就让他在高家吃住,点拨他的文章。等他出孝之后,又带他出去拜访各路名士,为他打响名气。果然,卢定安一朝得中,高居榜眼之位。
      世人都道高老先生惠眼识珠。
      高老先生之后又为他保媒,与临洲世家范家结亲,娶了范氏。所以卢定安虽然是从七品县令做起,却一路官运亨通,做到了临洲知府。
      可以说,高老先生对卢定安有再造之恩。论起高、卢两家的亲近,那是亲生父子都不及的。所以卢定安这次回老家奔丧,直接就把两个儿子一起托付给了高老先生。
      卢世丰和卢世禄在高家就住在高老先生的院子里,连高老先生自己的亲孙子都没这个福份。
      “你爹来信了?我瞧瞧,算着日子也差不多该回来了。”高老先生拿起信来,展开放在一臂远的地方眯细了眼睛看,“嗯,看着日子,算一算时候,再过半个月就差不多到了。”
      卢世丰站直了也没书房里的柜子高。他一头乌发在脑后挽成一个髻,用一条青色丝带系住,横插一根白玉簪子。他浓黑的眉毛下是一双明亮的眼睛,一看就透着聪明劲。他长得像卢定安,直鼻方口,皮肤极白,从小读书所以看着非常斯文,没有年轻男孩身上的那股浮躁。
      他把信交给高老先生后就肃手站在原地,认真听高老先生的说话,一句一答应。
      “是。”他道。
      高老先生捻着胡子想了想,说:“你家里的下人都还算懂事,早些去吩咐他们把屋子打扫干净就行。其他的事,你想想还有什么要办的?”
      卢世丰知道这是高老先生在教他,高老先生教他不会往死板去教,不会让他和弟弟每天只是摇头晃脑的死读书,却于世俗一窍不通,高先生常道他最爱的就是灵巧机变的学生,死木头一样的人就是考中了也不可能有什么好前程。
      他看过信就想了一些,现在慢慢一句句说:“小子年轻,只是一些拙见。二月出孝后,爷爷就让我先把家里修整了一遍,如今家里诸事都是好的。下人也都是父母用惯的,这三年也没有偷奸耍滑的事。想来等父母回来,应该会先到爷爷家里拜访,问我和弟弟的学业。所以除了家中准备各色事体,我想着应该和弟弟在这几日多背些书,哪怕是临时抱佛脚,也不能让父亲失望。”
      自从卢世丰接到信后,一是思念父母,二是就想在卢定安和范氏面前好好表现。这孩子已经想着要回去抓住弟弟,这几日晚睡早起,要多写字多背书,要把这三年高老先生教的书再温习一遍,力求在短期内再进一步。
      高老先生呵呵笑,“以你的年纪能想到这个就差不多了。好了,你拿着这封信去找你二伯母,让她给你出出主意。”
      卢世丰听到这话就知道自己想岔了,肯定有什么是他没想到的!
      他拿着信从高老先生这里出来就去找了高家的二太太,也就是高老先生嘴里的他‘二伯母’。
      因为卢定安与高家亲近,所以卢世丰兄弟两个在高家也是与高家子弟一般,称呼也随了高家兄弟。
      高家从高老先生往下,住在临洲的共有六户。其中三户是高老先生的儿子,另外三户则是高老先生兄弟的孩子,从小就跟着高老先生一起过,成家了才分出去,也住得不算远,就在同一条街上。
      高老先生的大儿子是个书痴,大儿媳妇也是个才女。夫妇两个平日什么都不干,只是写诗做画,弹琴论曲,过着仙人一般的日子。
      二儿子也差点成了书痴,幸好高老先生发现大儿子已经掰不回来了,赶紧掰二儿子,但也只掰回来了一小半。二儿子虽然不算个痴人,但也觉得世俗经济最是铜臭,避之不及。
      二儿媳妇进门前,高老先生跟太太挑来挑去,决心吸取大儿媳妇的教训,虽然儿子夫妻和睦很重要,但不能夫妻两个都不食人间烟火啊。所以二儿媳妇进门后就管了家,不过由于高家一惯的眼光在那里摆着,二儿媳妇虽然能够管家,也不觉得银钱铜臭,但是三从四德学得极好。
      所以丈夫说的一定是对的。丈夫说不要太计较银子,她就一点都不计较银子,丈夫说要以德教化,她对下人犯错就是让人念家规给下人听,再了不起就罚下人抄家规。
      高老先生和太太很头痛。
      亲生的最小的一个儿子排行第六,受到前两个儿子的教训,高老先生教学方向已经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不再求精求全。所以这个小六算是赶上好时候了,所以他什么都学一点,却什么都学不好,是个正正经经的半调子。
      六儿媳妇也是吸取了前两个儿媳妇的教训挑的,高老先生和太太就希望这个儿媳妇能够敦促六儿子上进,敦促来敦促去,六儿子见到自己媳妇都禁不住垂手肃立,据说六儿媳妇的卧房里常配一把戒尺,随时准备教训自己丈夫。
      不过这戒尺倒是从来没当着人的面打下去过。
      高老先生常常觉得,要是卢定安是自己的儿子就好了,那他真是做梦都会笑醒啊。

      ------------

      卢世丰把信拿给高家二太太看,认真请教。
      二太太是个一根筋的人,没能领会高老先生让卢世丰过来的原因,她听高老先生让卢世丰过来请教她怎么接待远归的父母亲人,就一五一十的说了,相当详细,也相当琐碎。
      首先,房子三年没住人了,要先请人去看一看屋顶是不是漏雨,门框、窗户、墙角等地需不需要修补。
      这是一。
      其次是除虫。房屋久不住人,肯定生了一些虫子老鼠一类的。下人都住在下人房,所以重点是主屋。
      然后是换窗纱,给一些发旧的家具重新上漆。
      四,把厨房重新修整一遍。
      五,家中的花草树木,若有枯萎的要连根清走,然后再移植新的进来。
      六,联系人牙子,准备买新下人。
      卢世丰插话:“这是不是要等我爹他们回来再买下人?”小少爷觉得这好像不是自己的活,至少不是他能做主的事。他怎么知道家里需要什么样的下人呢?再说家里的下人好像也够用啊。
      二太太就道:“信里说弟妹他们带着小五回来了,肯定要给她选丫头和侍候的人的。”
      哦!对了!
      卢世丰这才发现自己刚才忘了什么!高老先生想提醒他的就是这个!他把他亲姐姐这次也一起回来的事给忘了!
      他几乎要捶胸顿足!范氏一直在她的院子的西厢给卢五姑娘留着屋子,从小他和弟弟就知道,娘的院子的两侧厢房,一边住着他们兄弟,一边是给姐姐预备下的。
      发现了这个,卢世丰接下来就更认真听了。算一算时间,他这个从未谋面的五姐姐似乎再过两年就该出嫁了。律法明言,男子十八,女子十六不成亲就要问罪,所以他猜到这次爹娘回来,头一件跟他有关的大事就是相亲,现在再看,姐姐还应该排在他前头。
      嗯……卢世丰心里不太好受了。
      他心底对这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姐姐是一直很渴望,很期待的。别人家也有姐姐妹妹的,他就一直想自己家的姐姐是个什么样?从小时候就一直想,等姐姐回来了他和弟弟就跟姐姐一起玩。
      从留着新的七巧板想跟姐姐一起玩,到开始认字时留着崭新的笔墨砚台记着送给姐姐当礼物。
      后来渐渐大了,也不像以前那样盼着姐姐回来陪他玩了。不过‘姐姐’还是挺让人新鲜的。就像一个新鲜的大礼物,总想着她该回来了,可总也见不着人。
      可现在突然告诉他,姐姐要回来了!
      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又让他想起来,姐姐回来就该嫁人了!比他还早!
      于是这新鲜还没新鲜呢,人就不在他家了。
      卢世丰自然就不痛快了。
      他在二太太这里听了一肚子的怎么收拾家好迎接父母姐姐回来,出来了无处可去,心里有事想找人说说吧,又找不着人。世禄还小,他不能让弟弟帮他想心事吧。眼珠子一转,他溜去找高老先生的大孙子去了。
      高老先生的大孙子比卢世丰大六岁,是高老先生的大儿子高文念的长子,名高朋宇。由于大儿子教成了个神仙性子,高老先生养大孙子的时候是更加小心在意。但高老先生又不大相信他自己养儿子的本事了,三个亲生的一个比一个糟心。
      可他教学生教得不错啊。
      高老先生百思不解,最后只能认为他会教学生,不会养儿子。要是有人把一个养到懂事的孩子给他,他能把这孩子教成饱学之士,可要是把这孩子从不会说话抱给他,就会被他养歪了。
      所以高朋宇小时候是让奶娘养大的,跟奶娘家的两个孩子一起吃睡。等到要开蒙了才被高老先生领回家。
      高朋宇小时候在乡下养出了一身野气,刚回家时头一次拜见亲爹就把高文念花了两年画出的一幅临洲市井元宵喜乐图给撕了。高文念是个连教训人都不会的笨蛋,被儿子毁了心血想说他两句,不等他酝酿完一肚子长篇大论,高朋宇就跑到院子里拔他亲娘亲手种的芍药花去了。
      高老先生一看,坏了,矫枉过正了。赶紧教高朋宇读书识字,又怕把孩子管得太严,失了这一身的活力劲,就把奶娘家的两个男孩找过来当他的伴读,陪他继续在家里四处祸害,再请人教他射艺马术,让他把那身活力导向正途。
      等到高朋宇十岁的时候,奶娘家的那两个伴读已经没办法陪他玩了。这个年龄的他对爬树捉鸟也没兴趣了。恰好,卢定安把他的大儿子卢世丰送过来开蒙了。
      高老先生大喜!高朋宇也大喜!他跟卢世丰一见如故。下棋、读书、论学、论画、论诗,等等,卢世丰和卢世禄都能跟他说到一起去。
      两人玩起坏招也是一对好搭档。而且最擅长背地里阴人。
      卢世丰拿着家信跑到高朋宇的屋子里,高朋宇放下手中的画笔,舒朗一笑:“弟弟来了?快来看看哥哥这幅竹画得如何?”
      卢世丰来不及说出来意,就先把信放下,走过去看案上的那幅画,然后提起笔在上面添了两笔。等他放下笔回头准备跟高朋宇说这画,就看到他坐在一旁,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杯热茶,他手里正拿着那封他的家信。
      卢世丰翻了个白眼,索性专心在那幅画上左添一笔右添一道,努力糟蹋起画来。
      “原来你姐姐要回来了。”高朋宇一眼就看出重点来了,喝了口茶道:“你这是头一次见你姐姐,想好要送什么见面礼了吗?”
      卢世丰放下笔,满意的端详着那幅被他改得面目全非的画。然后才转头道:“没呢。你家姐妹多,教教我该送什么吧。”
      “我家姐妹是多,可这跟你姐姐又不一样。我们天天在一起住着,送的东西也无非是些逗趣的小玩意。你跟你姐姐从没见过,小时候又总听你说起你姐姐来,这份礼当然不能轻了吧?难道你好意思就送个玉玲珑、九连环什么的?”
      “所以我才来找你给我出主意啊。”卢世丰坐下,说:“你也知道,我姐姐一直就住在老家,我娘一直盼着能把她接回来,都盼了十多年了。从小我就知道有这么个姐姐,也盼着她能回家来。可现在她要回来了吧,我又害怕不知道怎么见她了。”
      “你这叫近亲情怯。”高朋宇道。
      “那叫亲乡情怯。”卢世丰淡然的纠正他。
      “意思一样。”高朋宇故作潇洒的摆摆手。
      “先生要看到你这样又该难受了。”卢世丰挺同情高老先生的,他对高朋宇绝对是寄于厚望的,可卢世丰觉得高朋宇还不如他爹靠谱呢。
      他总觉得高朋宇跟高家人不大一样。高家的人都像是书上写的那种真名士,风高亮节的那种,一看就是读书人。高朋宇却是读多少书,身上都透着一股别样的活力。要是高家人放到手,他一定扑棱棱翅膀就飞了!连头都不回。
      卢世丰跟高朋宇一起读了三年书,他看得出来高朋宇不信书,也不尊重学问。所以平常没跟高家人在一起时,常常会说出一两句俗语,要么就拿书里的东西随意杜撰,张冠李戴,歪解胡扯。
      当着高老先生和其他高家人的面,他就一本正经的很。
      “你可真不像爷爷。”卢世丰感叹道。
      “我也不像我爹。”高朋宇也叹气,他跟这个家格格不入,自己也别扭的很。“算了,别说我了。你要是一时想不出给你姐姐送什么,干脆就送个够贵够新奇的吧。算你跟你弟弟一起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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