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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2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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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现在都还记得奚骥第一次找我倾诉心事的情形。
其实中学六年里,他们每个人找我倾诉的形式都大同小异,女生一般都是在课外单独拉着我到某个隐秘的角落,羞羞答答地言辞表情眼神一起上,直接当面吐露,男生则通常都是自习课上要求和我的同桌换位,然后跟我用纸条进行笔谈。
奚骥也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生,他是在刚上高一时的一个晚自习上给我传的纸条,只不过他不需要跟我同桌换位,因为他就坐在我后面。
我们的那场交谈是以一个问句开始的,大约因为他不好意思,居然给我拽英文:“What do you think of Jas mine?”
我对Jas mine怎么看?
Jas mine是我们班头号班花何夕的英文名。我后来就发现了,奚骥貌似有一种怪癖,他喜欢——或者说感兴趣过的女生,英文名都是某种花名,在Jas mine之外,还有Lily和Rose。
当然,这几个女孩也都挺漂亮的,英语老师给大家取名字的时候还是有一定深意的。
我后来把我的这条发现跟奚骥说过,他讪笑着没有否认:“可能因为第一个喜欢上的女孩英文名就是某种花的名称吧,以后对其他也以花命名的女生就都特别容易往那方面想。”
我无语:这也是对“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某种诠释么?
应该许多年轻人的群体都一样吧,大家都会吃饱了撑的评选出个四大美女来安放自己过剩的精力,我们班的四大美女就是Jas mine,Lily,Rose和区区在下。不过这四个人受到的待遇还是有区别的,总体说来,她们仨是一路,我自己则自成一家。
简而言之就是:她们仨都有很多男生以那种最经典的校园恋情的纯洁方式倾慕,而我没有。
不是说没有男生喜欢我,而是他们在承认被我吸引的同时并不打算认真严肃地对待。
你问我这是为啥,我也只能耸耸肩。
谁知道呢?我又不是他们。
也许因为那个年龄的少年人都认为我是媚而不是美。很多女生背着我的时候都表示过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男生对我有意思,原话如下:芮姝晴到底哪里美了呀?黑乎乎的,五官也没一样长得精致,不过会抛媚眼罢了。
这种疑惑一直持续到我们班第一个看了《飘》的女生朗朗背出了开篇第一句:“那郝思嘉长得并不美。”大家当时就困惑了:“那她还能那么迷人?”那女生反问:“那你们说,芮姝晴怎么就能那么迷人?”
于是大家就用一种“同理可证”的叹息声表示释怀,虽然也还是没人明白这个“理”究竟是什么理。
这当中还有一个典故:女生们评出的四大美女中原本是没有我的,而是另外那三位再加上曲静好,而男生们则把曲静好换成了我。大家凑在一块儿一合计,觉得评美女这种事应该男生说了算,于是就宣布以男生版为准。
大概就因为这个——因为我长得不够良家妇女,男生们要么不好意思喜欢我,要么喜欢了我也不愿试图把我变成女朋友,以免给自己青春的纯情回忆刷上一道不那么纯情的败笔。
十几岁的孩子,在这种处境中不是不郁闷的。我所拿出的应对就是收敛了自己所有的情绪,依旧嘻嘻哈哈,对女生们都掏心掏肺,和男生们都称兄道弟,在老师面前则努力学习遵守纪律,让谁都挑不出我什么毛病来。
功夫不负有心人,到高中的时候,学校里已经基本上没有关于我的负面传闻或评价了,我的人缘相当不错。
还是说回奚骥喜欢何夕这事儿上来吧。这一点都不奇怪,喜欢何夕的人多了去了。而对于奚骥的这番倾诉,我没有特别认真对待,因为他总给我一种感觉,就是他的心智比一般的十五岁男生还要不成熟,喜欢某个女生都是跟风的,大家喜欢谁他就也喜欢谁,有一种好东西想要自己得到的意味。
于是我在他那句英文提问下应付了一句:“标准梦中情人。怎么?到你梦中去了?”
纸条传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他在上面不答反问:“你觉得她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我差点喷了。
这不要脸的孩子!你对人家有意思你就对人家有意思呗,干嘛非要这么拐着弯曲解自己的真心呀?
我憋着笑给他回:“嗯,依我看,是有50%的可能。”
他的回复很愤怒:“废话!一个‘有意思’一个‘没意思’,当然各占50%啦!”
我被他戳穿,只好吐吐舌头,端正态度,咬着笔头认真思考起来。
何夕的确经常说奚骥很帅来着。事实上我们女生都承认奚骥很帅,或者更确切地说,他长得很漂亮,大眼睛高鼻梁,浓眉如剑,嘴唇薄厚相宜,脸型清俊身材高挑。
可问题是他没有帅哥气质。
高中毕业之前的奚骥始终给人一种娃娃脸的印象,整个人都显得幼稚,体育也一般般,无法与球场赛道上拼抢厮杀的没他帅的男生们争锋,也就很难让女生产生那种感觉。
不过这显然并不影响小男生对于长成为男子汉的渴望啊。
我思索良久,在他那句抗议下表义气:“不急不急哈,既然兄弟有需要,姐姐我自然要两肋插刀,去帮你探听虚实,就算不是100%,创造条件也要把它变成100%!”
话都说开了,奚骥倒十分虚伪地忸怩起来:“去!不是那个意思!这种事我只跟你一个人说,你可不许跟别人说啊!”
我拈着那张纸条,十分失落:唉,其实当红娘这种事吧,麻烦是麻烦,乐趣还是很多滴,这家伙咋就不给机会涅?
话说到这里,我觉得已经告一段落了,就没再给他回纸条。结果这孩子不开窍,还老在后面用笔头捅我的背。
我无可奈何,只好回过头,先对他的同桌赔笑,然后义正言辞地告诫他:“这次笔谈到此为止,自习课上就要认真上自习,别老想这些有的没的!”
之所以要对奚骥的同桌赔笑,是因为我每次转过去接纸条递纸条,都能撞上他两道冰魄寒剑般嗖嗖嗖发射过来的眼神,其中不满和警示之意汹涌澎湃。
这位姓宋名梓涵的同学是我这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气小天后勇气中的一个盲区。他这人长得非常名不副实,你光看他的名字,会觉得他是特别书卷气特别温文儒雅的那种,而事实上人家一看就很不好惹,虽然他的学习成绩非常符合“书卷气”这个词,为人却绝对不和善,冷硬刺儿头型小生,油盐不进的伟光正形象,此时更任我们班班长,上自习课说小话传纸条这种事情,别说他肯定不会干了,要他容忍也是勉为其难。
尽管我已经自觉停止笔谈且对奚骥进行了批评教育,下课后宋梓涵还是找我进行了一次简洁明了的谈话。
他望着我,浓眉微蹙:“芮姝晴,你就是这么当我的纪律委员的?你也太辜负我的信任了!”
他这句话的内容明明十足搞笑,却又被他说得痛心疾首毫无说笑痕迹,害得我一忽儿想笑一忽儿又觉得不该笑,脸上想必五颜六色瞬息万变,十分精彩。
幸好人长得黑,再五颜六色也没那么明显哈。
心理斗争到最后,我还是选择了最安全的一种反应。
我低头认罪:“是,我错了班长大人,我以后一定不再辜负您的期望班长大人!”
之所以宋梓涵会说我是他的纪律委员,这也是有原因的。
高一的时候我们班主任改革了班级管理机制,由过去的所有班委都经投票选举产生改成只选出几任班长,然后由班长自行组阁,大家轮流执政。
宋梓涵生就一张班长脸,当之无愧地被选为班长之一,那节班会一下课他就找到我,要求我担任他旗下的纪律委员。
当时我彻底懵了。
就我这么个背着老师自己都不怎么守纪律的人……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以恶治恶以黑吃黑?
这也太心机了吧!
宋梓涵那种气质的人,和我自然不会很熟,事实上我怀疑他有没有跟任何人很熟,你能想象一个成天满脸严肃让人不敢跟他开玩笑的半大孩子是什么样儿吗?
连想象都想象不出来,更别提跟他相处了。
但也正因为没人敢跟他开玩笑,也就没人敢得罪他,包括我。
所以,我昏头昏脑地就把这个纪律委员的职位给应承了下来。
不过就任以后,我觉得宋梓涵让我当纪律委员的主要用意应该也不是以恶治恶,而是想要利用我的好人缘。
他显然是明智的。
我管纪律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兼怀柔,效果却是出奇的好,我们这一届内阁执政期间,我们班因为纪律问题遭受的扣分是最少的。
通常自习课上,只要没有巡堂老师和学生会执勤干部经过,我都放任自流,大家吵一点没关系;如果班长大人忍无可忍,他自然会清咳一声,坐在他前面的本纪律委员收到指示,就会敲敲桌子:“喂喂,给点面子嘛!”
我第一次用这句话来维持纪律的时候,全班当即鸦雀无声,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直接引来了当天的巡堂老师。还好我当时反应够快,连忙站起来一本正经地道歉加解释:“报告老师,我们班周一的班会调课了,这会儿在补班会呢,我们在商量下个月的K歌大赛应该选谁参加,最后决定在全班同学中广泛选拔,择优录取。”
谎扯得太满,巡堂老师当真了,他兴致勃勃地停在门口问:“哦?那你们继续啊,现在该轮到谁接受选拔了?”
我四下里望了一圈,只好认命地自食其果:“就是我……”
然后我面红耳赤地站在讲台上唱了一首范晓萱的《我爱洗澡》。
幸好巡堂老师随我们全班呵呵大笑着听完我那首歌就走了,否则要是没人帮我继续忽悠,我绝对相信宋梓涵会直接把我生吞活剥了。
不久之后,坐在我后面的这两位先后迎来了他们人生中的一大转折。
首先是我之前断言不会使女生产生那种感觉的奚骥,人家有女生倒追了。
还是初中部一个以小提琴琴艺出色著称的小美女哩,结果我们这位如此渴望成长的小男生做出了一个充分表明他的幼稚程度更超乎我们想象的反应。
他报告老师了。
害得人家小女孩被教导主任抓去谈了一节课的话,最后是抽抽嗒嗒地走出来的。
我不认识那个女生,更谈不上喜欢她,可我最看不得一个人这么虐待自己的追求者了。
在对奚骥的印象大打折扣的同时,我直接了当地告诉他:“你这样过分了啊!”
然后是我之前断言不会有女生敢产生那种感觉的宋梓涵,他也有女生倒追了。
这个女生就是曲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