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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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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东坡肉的香气扑鼻而来。
阮馨踩着一双灰色的男式脱鞋顺着味道直奔厨房。
毫不客气地打开灶上的青花瓷砂锅,东坡肉肉正冒着热气,外面的餐厅琳琅地摆摆在桌面上,为了保温,菜品盖住了,打开之后,果然是温炝蟹、螺狮肉拌香菜,红烧猪蹄,心太软(软心枣子),青菜,和西湖牛肉羹,糖醋鲤鱼,红酒木瓜靓汤,辣椒炒牛柳。
阮馨开始打量他的餐厅:蘑菇型的盐调味罐;戴礼帽微笑的绅士瓶起子;盛水果沙拉的盘子中央有个红色的芭蕾舞者;热水壶是造型优雅的贝壳状,她记得,是瑞典王子1938年设计的Berndotte,虽然一直被设计界尊称为古典和现代结合的典范,但阮馨一直觉得它的外形似略长的南瓜。
阮馨还看到一个大脚的外星小人,蓝色的,质地光滑,从小人的脖子处打开,发现这竟是牙签盒。
阮馨伸出筷子,直击猪蹄。
袁瀚则是端起一碗西湖牛肉羹,细细咀嚼。
连吃饭的样子都那么像。
阮馨心下莫名地一疼,低头只顾啃猪蹄。啃完第三只猪蹄的时候,却见袁瀚用一个苹果型的剔透碗盛了满了红酒木瓜靓汤,端到她面前:“喝完这杯汤就住口,再吃就胖成企鹅了。”
阮馨夹起一块红嫩的东坡肉:“不行,太饿了,脑力体力双透支。我要吃肉。”
袁瀚指着自己英挺的鼻梁:“身高181,体重130,你吃不吃?”
阮馨啃下第四根猪蹄,起身道:“可以不吃只画吗?还有,惊喜是什么?”
于是,袁瀚带她进入书房。
一进门,思想者的白色雕塑赫然入目,更神奇的是,思想者的胳膊竟驻在一个小圆桌上,这便是袁瀚的书桌。
阮馨不由赞叹着,本想上前去摸思想者的手臂,却见桌上横着一块大玻璃相框,相框上,居然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沙子。
“你会画沙画?“阮馨瞪大眼睛望着袁瀚。
袁瀚缓缓走到玻璃框前,伸出右手食指:“从前,有一个钢琴师。”
沙面上立刻勾勒出一片无边的大海和一艘豪华航船。
“他住在海上,每天弹各种音乐给游客们听。”袁瀚的食指继续飞舞旋转。
画面上几下变成一个聚会现场,三脚架钢琴,身穿燕尾服纵情演奏的钢琴家,晚礼服的妇人和西装绅士舞得欢快。
“后来,这艘船废弃了,他选择和船共存亡。他一生都没有下过船。他爱海上的世界。”袁瀚说,
画面上,海边的船形状依旧,却已千疮百孔,船舱内,钢琴家双目凄惶而无悔。
“从前,有一群快乐的霍比特人,得到了一枚邪恶的戒指。”
画面上三两下呈现出鲜花拥簇的村庄,蘑菇型房子和一群小矮人。其中的大眼睛小矮人手指闪闪发亮。
“为了保护戒指,小矮人和精灵王子,王的继承者在仙境中汇合。”袁瀚低头,右手指如跳探戈舞一般。
画面立刻变成尖塔城堡的仙境,邋遢的虬髯王继承者,金发的王子身形飘逸,手持长弓。
“一行人历尽千难万苦,暴风骤雨。”袁瀚修长的手指飞速地运转着,双手齐下。
画面变成箭雨淋漓的城堡之战。无数战士,无数箭,血流成河。
“最后,在同伴的帮助下,小矮人终于克服内心的□□,将戒指毁灭与烈火之中。”袁瀚用手掌信手一抹。
熊熊火焰在画面上绽放如荼。
“从前,有一个年轻的机器人没有手,虽然有人的模样,手臂以下却是两只长剪刀,他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孩子,不惜被冤枉,却从来没有恨过女孩子。下雪的有一天。他打造了一个女孩模样的冰雕。”
沙画上出现了漫天的雪花和一个微笑的剪手爱德华,一双剪刀挥舞着,笑望着一个透明的女孩雕像。
阮馨觉得热血沸腾了。抬头看一眼袁瀚依旧略带疲意的眸子,吃惊地说:“太厉害了。”
袁瀚一甩长手,火焰变成一滩毫无形状的沙子:“在家休息,无聊,就随手摆弄了一下。其实,我一直认为,虽然绘画要一定程度上忠于实物的自然形态,可是,比起临摹实物,想象力和审美情趣更重要。”
阮馨点头。
袁瀚补充道:“你知道吗?沙子其实完全不是肉眼看到的样子,放大2500倍之后,他们比鹅卵石还漂亮。有的像白玉,有的像黄玉,还有像玉米粒、贝壳和佛骨舍利。一粒沙其实可以比任何饰物都美。只可惜,他们体积太小……”
阮馨尚未理解话中含义,饶有兴致地伸手去抚摸沙子,迎头,却一眼撇见书架上的几本画册:宫崎骏的《风之谷》《龙猫》,新海诚的《秒速五厘米》。
她兴奋地从书架上抽出来。
“前两本可以送你。”袁瀚说。
阮馨定定地望着他:“可是我想要《秒速五厘米》。”
“在这几年里,我光顾着低头前行,只想着得到那无法得到的东西,但是又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而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想法逐渐地变成一种压迫,让我只能靠不停工作来解脱。等我惊觉之时,逐渐僵硬的心只能感觉到痛苦。然后在一天早上,我发现曾经那刻骨铭心的感情——已然完全失却。”
这个段台词,是阮馨熟得不能再熟的。倒背如流。
“不给。”
袁瀚摆摆手,垂下长睫,细细打量着阮馨:“你什么时候不缅怀别人了,我就送你。”
阮馨涩涩一笑。
却见袁瀚似是难以忍受地捂住嘴。
“你怎么了?”阮馨跑上前一步。
袁瀚摆手,后退一步,继而,飞身进洗手间。
阮馨跟上去,洗手间的门却被袁瀚随手反锁了。
洗手间内,一片岑寂。
“喂,你怎么样,你开门啊!”
阮馨的手哆嗦起来。
“快点,回答我啊!”阮馨想起袁瀚那日散沙似的身体状况,敲门的手又重了几分。
洗手间内终于有声响。
一阵沙沙的呕吐声之后,袁瀚煞白着一张脸跌跌撞撞走出来,见阮馨正站在门口,便仔细打量起来:白色帽衫,马尾辫,焦急的大眼睛。
一双锐利的眸子讽刺地笑笑,冰凉的双手抓住阮馨汗涔涔的热手,一脸的虔诚:“小姐,请问你愿意为我生个孩子吗?”
心如刀割。
这是一句无奈的动漫台词。
台词的主人是一个受过诅咒的英俊青年,因为不知自己还有多久的生命,逢见美丽的女孩子,便会如此认真地握住女孩的手,不厌其烦地提问:小姐,请问你愿意为我生个孩子吗?
她想从那凉丝丝的湿手中挣脱出来。
她想起刚才一副又一副忧伤而凄美的沙画,便觉得鼻子痛痒。
她不是没有胃痛过。
有那么一次,画催的急了点,通宵帮沈铭画插画的时候,生怕画不好耽误了时间,又怕画不好对方看轻了她,以至于灵感全无,根本无从下笔,胃里也像被螃蟹爪挠过似的。
她凝望着那疲惫的眸子,心道他该是承担了多重的负荷。
袁瀚的手上也在增温。
阮馨心一慌,使劲抽出黏糊糊的手,笑说:“我给你找个搞笑电影吧。”
袁瀚拍拍她肩膀:“喂。”
阮馨说:“怎么了?”
袁瀚将自己的胳膊搭在阮馨的肩膀上,目光倾注着她的双瞳:“喂,为什么你好像从来都不怕我?”
阮馨笑嘻嘻地眨巴着大眼睛:“你最近身体不太好,需要捣啦A梦……”
“捣啦你妹。我只是胃不好,你知道什么叫180CM,180㎡和180MM吗?“袁瀚逼视着她。
180CM是身高,180平是房子,至于180MM——
阮馨用食指和大拇指比划着长度。
她记得,据说法国人最长,是多少毫米来着?好像是140吧,正琢磨着,却见袁瀚俊眉一锁,一把推开她进了洗手间。
袁瀚出来时候,只见阮馨端着一杯水,迎在门口。
袁瀚摇头:“你推荐的电影呢?”
阮馨说:“在哪儿看?”
袁瀚就带阮馨进了一间黑得像中世纪的古堡的屋子。
黑色的墙璧上,悬挂着用人骨模型拼成的手枪、坦克、十字架、匕首、船舵,阮馨还看到了刀架上的三把刀:千本樱,洞爷湖,斩月,以及从西藏带回的牛头,从摩洛哥带回来的巫师灰炮,从威尼斯带回来的镶钻面具,埃及的法老人偶,还有罗马带回来的仗剑持盾的骑士,以及一些阮馨不知道是什么的物件。
大屏幕的电脑不是放在电脑桌上,却是放置在榻榻米上。
“我是吸血鬼!”
说着,袁瀚整个人逼近阮馨,刚要吐一口气息,却见阮馨指着屏幕说:“让雷诺主演的《你丫闭嘴》。 ”
“怎么不是法文原版?”袁瀚不屑道,下一刻,却被对白笑得眉目尽舒,紧接着,两人发出爆炸式的笑声。
电影中,男主角刚蛋认真地说:“我非常喜欢你的头发,还有你马一样的眼睛。我说的是真的,你有公马一样的眼睛,我小时候想当骑士,可是我没当成,因为我块头太大了。我当过马童,那里的马和你有一样的眼睛……我喜欢马棚,那里的气味真好闻,那里的马瞪着他们漂亮的大眼睛,眼神里带着少许的悲伤,”钢蛋继续对自己的新室友继续絮絮叨叨地说:“你看,我很高兴跟你关在这里,就像我在马棚一样。”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阮馨拍着袁瀚的腿,大笑。
袁瀚敛开微紧的眉毛,捂着胃,抹笑出的眼泪。
“你的眼睛像马一样。”电影中,钢蛋儿如是说。让雷诺扮演的杀手饶是冷静得像冰块一样,也被这个脑残的伙伴弄得束手无策。
袁瀚和阮馨两人拍着对方的大腿笑得东倒西歪,满面绯红,待到影片结束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十分。
“你开心了吧,我也开心了,我回家了啊。”阮馨抹着笑出的眼泪,说着,穿上拖鞋便要去玄关处。
袁瀚拍拍阮馨的肩膀,本是苍白的俊脸在爆笑中笑成了桃花色,眸子也桃花泛滥,春意如潮:“喂?要不要再推荐一部片子?“袁瀚说:“难得开心,要不,今晚……”
周围忽然就涌动着一股暧昧的气息,热腾腾的,像是午后的海边,热浪翻涌,一只大鲨,张开血盆大口,冲至岸边。
不,不是大鲨,是他。
他的舌灵活如鲨尾,横扫她的口腔,海浪带着热辣的暑气扑打着她……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确定,朋友比情人更懂得倾听,我的弦外之音我的有口无心,我离不开Darling更离不开你……”
正在这时候,阮馨的手机铃声响起,这是专门为雯雯设置的,闺蜜铃声。
袁瀚却似没听到一般,他的手如海中的鱼鳍。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确定,朋友比情人更懂得倾听,我的弦外之音我的有口无心,我离不开Darling更离不开你……”
铃声还在继续,一声比一声像海警铃。
阮馨一把推开袁瀚,从包里摸出自己的白色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