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hrwcaine

3、第 3 章

　　据说，自从前任伦敦灵异研究会长美尔•琳思•托尔玛奇过世，身为式神的『罗莎莉』就无可避免地受到影响，产生了变化。本不欲出席此届『花朝』。
　　奈何拗不过灵界方面的请求，又想借机与协会专员相商，这才勉强任职。
　　孰料治安巡查——没错，『曼珠沙华』这个种族正是『人不可貌相』的最佳注解——实在事务繁忙，直到惊觉原本跟在身边的『儿子』忽然不见了，急急忙忙告假出来寻找，这才顺道和协会派来的艾云•法兰克斯碰面。然后请求帮助。
　　整套说辞也算是合情合理，不好推托。何况之前还应许了『尽力而为』。
　　于是等来去匆匆的『罗沙利』走后，黑发少年便从裤袋里掏出灵力探测器：
　　若仰赖『直觉』，他这『绝缘体』怕是要找到西元末年。
　　所幸这儿不是沙漠。除去人山妖海，鱼龙混杂，环境比上次好太多。
　　间或也遇见同行；可惜不是公务在身，就是忙于搜寻合意的搭档，大抵心不在焉，寒暄两句便借故告辞——如果二者皆非，那更糟——『相见分外眼红』的『仇人』驾到。
　　毕竟是灵界的『花朝』。人类或受托帮忙，或赶来招徕式神，终究陪衬而已。
　　艾云•法兰克斯也不计较。他自己亦是一门心思在完成任务上。
　　哪来闲心白聊天。

　　道路越走越偏。
　　待到鸟居的红漆柱映入眼帘时，黑发少年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嘴角抽搐：不，不会吧……怎么跑这里来……！？
　　虽然年深日久，尤其是能力者渗入以来，参与『花朝』的主旨开始有了微妙变化。
　　但其本质是祭祀活动。群众无妨置诸脑后，官方却不能抛开传统。
　　虽则会场上里三层外三层，挤了个水泄不通；真正举行仪式的地方却很冷清——毕竟排除了无关人士，进出也受到严格的限制。规矩又多，一不小心就触犯禁忌。
　　艾云•法兰克斯实在不愿趟这混水。摇摇头，转身就要原路回去。
　　奈何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他的经历就是典型案例：红毛丫头的嗓音选这种时候响起，稍后又带出目标人物。偏偏咬字清晰，声声入耳，想装作没听见都不可能。
　　“呜哇——！”尤其是那惊天地泣鬼神的哭腔。
　　红毛丫头的劝解紧随其后。“别难过了。你看我不是也没有找到吗？罗拉。”
　　“呜哇——那——呜呜——不一样——啦——哇——”拖长的哭音。
　　红毛丫头显然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哪里不同？”
　　“虽然囡囡喜欢，但哥哥太差了，真的不行啦！”想了想，又补充说明。
　　“哇——就是——这里——啦——”不料对方哭得越发厉害起来，“呜呜——罗拉——罗拉是——呜——是被人家拒绝的啦——哇——咳咳咳！”到末尾还岔了气。
　　红毛丫头手忙脚乱地安慰道：“别哭嘛，罗拉，明明是男孩子，这样很难看耶……”
　　“呜哇——人家——咳咳——被拒绝——三次——了——哇——咳！”
　　可惜方法有误。对方依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原来如此。
　　虽则号称『双向交流订货会』，毕竟是灵界的『花朝』。固然可以由人类一方提出，但两边遵循的法则差很大，哪怕做足功课，也常会因为习惯问题得罪其他族类。倘在人间还好办，偏是『它们』的地盘。如若此时发生冲突，两界联盟法将维护『那边』的利益。
　　——『万一对家脾气不好，干脆就回不去了』并非单纯的玩笑。
　　因此稍有经验的能力者都知道在此期间最好谨言慎行。怕是甫才入行的新手，多半也会提前受前辈们的忠告。这一来，就变成由灵界成员主导；而人类，实质只剩下回答对方『要』或『不要』的权力而已。因此，『花朝』上被能力者拒绝，对『它们』来说是很丢脸的事。
　　结果『罗拉』居然连续三次都……难怪会说不一样。红毛丫头要求太高才没有主人，『他』却是货真价实的滞销品——根本云泥之别嘛。所以才会哭得这么伤心啊。
　　怨不得『罗沙利』如此担心——那么，『他』打算要协会做什么？
　　“……”少年满头黑线地盯着灵力探测器看了好一阵。
　　任务难度降低了。没准这次，他真能带『曼珠沙华』回去。
　　但是，这个『瑕疵品』究竟还有多少价值呢？
　　协会为了得到超强式神，甚至跳过号称『两百年只出一个的稀世天才』的现任托尔玛奇族长，破例将名额让给『中和者』；不惜贻笑大方。这种的，他们能满意吗？
　　啊啊啊，凭着『罗拉』自述的连续三次被退货之经历，他实在没有信心……
　　……姑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顺着灵力探测器的指示来到近旁。
　　不幸中的万幸是，虽然仍在仪式区内，却离核心地带很远。超偏僻的。
　　首先要解除对方的敌意。试探地叫一声，“……囡囡？”
　　“哥哥！”红毛丫头很给面子地扑过来。算她乖巧。
　　因此第三只也仅是吸吸鼻涕，蹲在原地继续两眼泪汪汪。
　　背带裤，黑油油的西瓜头。头发乌亮乌亮。活脱脱一个调皮小男生。
　　完全不像美丽的『曼珠沙华』种族。“……果然……啊。”
　　硬将『残缺不全』咽回肚子里，噩梦成真的少年欲哭无泪。
　　抱腹蹲地。“我该怎么办……”
　　“对啊！哥哥是『中和者』耶！罗拉只要认他作主人就好了嘛！”
　　顶着一头卷毛的红发小丫头偏偏选在这种时候恍然大悟。
　　太沮丧了。索性双手掩面，“拜托别来搅局……”
　　“……『中和者』！”第三只的反应很大。
　　小男生激动不已地扑上来猛摇，“是艾云吗！伦敦协会的艾云•法兰克斯吗～？”
　　“……你认识我？”轮到少年疑惑不解。而且伴随差劲的预感。
　　对方用力点头。涕泪未干，就露出大大的笑容。“嗯！”作出崇拜状，无限神往地望过来。一闪一闪亮晶晶，满眼都是小星星。“传说你是能力者里首屈一指的『中和者』！”
　　“……”那是因为这玩艺的发生几率太低。统共也没超过五人。
　　小男生继续叽喳：“大家都说能做我们主人的就只有『中和者』喔！”
　　话没错。虽然理由很不同。因为『绝缘体』是你们的『最佳屏障』才对。
　　“……可是他们都拒绝我。选了其他的姐姐们。”声音很低落。
　　那是理所当然的吧。除非万不得已，谁愿用『瑕疵品』？
　　少年冷酷无情地想着。不料被对方用力扯住了袖子。
　　绿莹莹的瞳眸无限神往地望过来。“『罗沙利』说还有伦敦协会的艾云•法兰克斯没找到搭档！”一闪一闪亮晶晶，满眼都是小星星。“你做我的主人好不好？”
　　“……”『他』终于问出来了。
　　当然要拒绝。“我……”不好！“……对不起。”
　　“哇——”顶着一头卷毛的红发丫头率先哭了出来。
　　为什么会是你啊。“喂……”
　　“哇——呜哇哇——”二重奏紧随其后。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带这么个残缺的『未完全式神』回去，罗伦那家伙会很乐意大义灭亲的。想归想，对着两个娃娃，少年还是有点手忙脚乱。“喂喂……别哭啊……”
　　“哇——囡囡讨厌哥哥——呜哇哇——”红毛丫头惨号着飞奔而去。
　　留下少年满头黑线。“……你拒绝我的时候更狠啊喂！”
　　“哇——呜哇哇——呜呜呜——哇——”倒是第三只老实。
　　既不曾抱怨谁谁冷酷无情，也没控诉『XX是没人要的小孩』之类。
　　只原地净哭而已。少年看着有些心软。想想现在去找别的式神也没前途。
　　索性蹲下来。“乖喔～不哭不哭～我带你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
　　“不——呜——不行——哇——”拖了长腔猛摇头。
　　少年闻言难免疑惑。“为什么？”
　　“『罗沙利』——哇——叫——呜呜——咳——乖乖在——这里——咳咳！”
　　两只白胖的小手在用力抹泪。“咳——不可以——呜——走开——”
　　“……”这就蹊跷了。明明是『罗沙利』拜托帮忙找『儿子』的。
　　摸摸小脑袋上的齐耳短发，少年问：“还有呢？其它事情说过吗？”
　　对方喘着气咳了一阵。同时用力摇头。显然别的就只字未提。
　　“……”有名堂。少年站起身来。上下左右，前前后后看了一圈。
　　虽然仍在仪式区内，却离核心地带很远。异常偏僻。这种地方，若说还有什么『不普通』的话，那就只能……难道真的是……“混蛋！”
　　“罗拉，把你的脚抬起来！”跺脚，少年转脸喊道。
　　哭得有点累了的小花猫乖乖照办。一条泛着虹光的界线延展开来。
　　正如所料。少年再度抱腹蹲地。“『罗沙利』也太狠了……”

　　『花朝』本质是祭祀活动。
　　举行的仪式，大抵是祈福驱邪，求平安。
　　灵界也会借机清理内部，将那些不好的东西定点净化。为免『垃圾』溢出造成混乱，便以仪式区内东南西北四角为基础布下结界。防止邪气逃窜至外围会场。
　　『罗拉』脚下就是其中一条防御线。
　　换而言之，待到仪式开始，邪气反扑时，『他』将会首当其冲。
　　『曼珠沙华』本就是最容易受到影响的种族，何况伊还是所谓的『瑕疵品』。
　　……那么，赶紧抱走？凭借『中和者』的特殊体质，确实也能做到。
　　但少年不敢。艾云•法兰克斯没天真到相信这样就可以解决问题。
　　『罗拉』说的『不行』并非玩笑。『他』已经和防御线融为一体，是整个结界至关重要的部分。强行抱走，伊倒没事，东边可会开出缺口。届时邪气四溢……就很好看了。
　　不用等罗伦大义灭亲，他自己先去切腹比较快——总比落『它们』手里轻松。
　　何况如无必要，灵界也不会随便就拿内部成员来做『牺牲』。
　　以『罗沙利』为首，『曼珠沙华』这个种族已日渐式微了吗……
　　嘴角抽搐。要么见死不救，要么千古罪人，统统遗臭万年。
　　当然还有最后一条路。所谓两全其美的第三选择。
　　“……拷！”『罗沙利』根本是在逼他。

　　天上无云。地面没有一丝风。
　　所有『气』都受到吸引，朝核心地带聚拢过去。
　　祝祭仪式，已然开始。根本来不及多想。
　　少年咬破食指，血液渗出。“罗拉，伸手过来！”
　　“？”背带裤小男生迷惑不解。却乖乖照办。
　　少年满怀愤懑地以流血的食指在白胖的小手上写写划划。
　　吾名，艾云•法兰克斯。“这个，借给你。”
　　“……不是拒绝成为我的主人吗？”花猫脸满是疑惑。
　　少年吐口长气，“所以说借给你。”
　　“血誓下的完整姓名，只有『送』的……好痛！”泪光闪闪。
　　抬头看，少年正曲着食指，龇起牙，“老子说『借』就是『借』！不爽来战！”
　　“……『中和者』怎么可以……”涉世未深的嫩娃娃惊呆了。
　　快觉悟吧。羔羊。“理想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传说都是骗人的……”
　　“哇——”被迫上社会第一课的小家伙三度嚎啕大哭。
　　总算出了口闷气的少年站起身来，极目远眺。
　　须臾，隔着很近的距离，传来风声。“气死我了，老子最恨被人逼——诅咒『罗沙利』永生永世□□杠龟啊啊啊——念出手上的名字！”
　　“……吾主，艾云•法兰克斯！”『罗拉』高声呼喊。
　　风至。与此同时契约达成。感觉恶心的东西撞过来。
　　少年背过身去。有意无意挡住了黑油油的西瓜头。虹光闪烁。
　　待到平定下来时，已置身花海。漫无边际，一片血红。
　　黑发碧眼的可爱少女站在对面，像模像样地顷身鞠躬，“你好，艾云主人～”
　　“……不像『曼珠沙华』……居然还是不完全。”简直天要亡我。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何况『罗拉小姐』。“什——这是艾云不好啊！没办法！因为你没有任何灵力传输过来，我只能靠自己慢慢积攒力量了嘛！”
　　“问题是，这也表示我不会抢占灵力，一切所得都会流向你。那其实是将过去净化的邪气一并攫取了吧……全部吸收都没能『完全』吗……究竟残缺到何种境地啊……”
　　少年蹲地碎碎念。自怨自艾中。
　　“没——没办法嘛！本来『我』的诞生会耗竞罗莎莉』的精神力，成为完全体。谁知主人过世后『她』转变成『罗沙利』，导致灵力分散，『罗拉』只有原本的一半，当然是残缺的『儿子』啊！归根结底还是托尔玛奇一族，艾云你家的错啊！”
　　少女跺着脚分辨。努力漂白中。

　　一纸文书送达伦敦灵力研究协会总部。
　　阅过上面的内容，金发蓝眸的少年淡淡扬起嘴角。
　　恰逢家传的式神端茶过来，“那是……艾云少爷的事？”
　　“……谢谢。报告说他把『曼珠沙华』带了回来。”接过杯子，顺口回答。
　　美丽的式神笑得眉眼弯弯。“这么说，你也能对协会有个交代咯？”
　　“毕竟是我提出的议案。理应负责到底不是吗？”金发少年淡道。
　　抿抿唇，式神笑着说，“随你说咯，主人。”凑过去看文书，“事情好像没完呢？”
　　“……嗯。还有些麻烦。带回来的『曼珠沙华』是意外状况下的未完全体。”
　　金发少年轻敲着书桌，“但就如『罗沙利』承诺的那样，已经够用了。”
　　“不过高层还是会议论吧。”毕竟并非完全体。
　　式神笑盈盈地问，“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当然……”金发少年啜口茶，然后放下瓷杯。从桌上堆叠的文件中抽出一份，快速读完后签字盖章。“要多丢些工作过去。拥有那种配备，做点贡献也是应该的。”
　　“这样，『罗拉小姐』也会恢复得比较快吧？”式神掩口而笑。
　　金发少年闻言只是再抽出一份文件，“那，是你说的。”
　　然后镇定地在上面批示：『花朝』告捷。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