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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三章 (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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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异类,狐则在人物之间;幽明异路,狐则在幽明之间;仙妖异途,狐则在仙妖之间。故谓遇狐为怪可,谓遇狐为常亦可。――――阅微草堂笔记.卷十
陆文湖,字言光,通州人氏。原不过个普通书生,心性虽有些闲散,却也还算认真的读着圣贤书,随时准备着为了“光宗耀祖”四个字而奉献自己的一生。寒窗十年苦读书,虽然他爹妈死的早没来得及看到他中举,临死前却是立下了遗愿要他中了状元再给上香,不然在底下宁可饿着,也不要不孝子孙的供奉。果然知儿莫若母,若不是陆母临死之前一句话把陆文湖给死死的捆住了,他必然早早的逃了开去不知到哪里去做他的逍遥夫子了。
这一日,陆文湖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踏上的赶考之路。倒不是肚里文章不够走路打颤,而是怕不幸高中,一想到“做官”两字之后的种种计量,陆文湖的头又隐隐的痛了起来。
虽然不至于一步三叹,但是陆文湖的脸上确实苦的都能滴出黄莲汁。佯装欣赏周遭的风景,慢吞吞的挪动步子,早上从城北的家中出发,却拖到日影西斜才险险看见了西城门。正琢磨着是不是就近找个客栈住一宿,注意力却突然被城墙根下一群玩闹的小孩给吸引住了。
“你们不许欺负小白!”一个胖乎乎的小娃娃哭的满脸都是泪,却死死抱着手里一团白白的东西不肯放手。
“你让我们抱抱,我们就不欺负它。”一个看着像是头领大孩子,双手插腰虎视眈眈的望着那只不知道是狐狸是狗的东西。
“不好!”胖乎乎的小男孩,被一吓刚刚收回去一点点的泪水顿时又汹涌了起来。
谈判破裂,“林子棋哭鼻子,羞羞羞~~~”一群孩子手拉手围着小男孩跳着转圈羞羞脸。
看小男孩实在哭得可怜,还有那只倒霉的狐狸狗被勒的快断气,陆文湖心下不由生出一丝怜悯,双腿不自主的走了过去,好说歹说哄着孩子散了,才把那只不知是狐狸是狗的东西救了出来。
那一日正是残阳似血,终于打发完孩子离去,一低头却见到了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金褐色的眸子,一眼便望到了底,清澈见底眼睛里,自有溪水粼粼浮游暗生;再看,那粼粼波光下却有波澜暗生,暗涛汹涌,一眼望了进去,便再也回不了头。
那一刻,青年忽然明白,这是狐,所有狐中最有灵性的白狐。唯有狐的眼神才会那样的轻易令人沉醉,也唯有白狐的眼神才会那样的通透。
“你受伤了,我为你治,可好?”青年微笑着询问,仿佛久别的老友。手中的白狐闻言瞪着圆亮的眼神左右看了他一阵,才低低呜咽一声,应着初起的秋风,飘扬了很远。
命中注定的缘分,却有着违背天意的继续,所谓命运,连背叛也是注定。
午后的阳光懒懒的斜过窗檐,打在正伏案忙碌的青年身上映出了一圈温暖的橘色。风中带着微微的暖意,却保持着惬意的凉爽,窗外的广玉兰正是花期,空气染着玉兰的淡香。伏案工作了很有一阵子的青年,有些疲惫的揉揉眼睛,正想起身给自己泡杯咖啡,却突然听到门口钥匙的声音。
秦海青知道自己在做梦,那个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的梦。梦中的自己硬生生变成了两个,一个站在门外焦急的掏着钥匙,一把试过一把,却始终找不到正确的那一把。而另一个,却挣脱了束缚高高在上冷眼旁观。
梦里清脆的钥匙撞击声渐渐被放大,听着不像是钥匙声倒像是洪亮的铜钟一下又一下的敲着,一下一下正正敲进心坎上。因为找不到钥匙而出现的心慌,一下一下成了一种恐惧,未明的恐惧却直达心底。
不要怕,不要怕!他甚至能看见自己故作镇定的苍白面庞,手抖的厉害,生怕最后一把钥匙依旧是个错误。他看见自己,停止动作,深吸了一口气,接着用满是冷汗的左手握住了右手,强硬的将钥匙塞进了锁孔,却怎么也转不动。仿佛致命的最后一击,他甚至能听见自己心脏被狠狠砸碎的声音,眼前一片空白,只能呆愣的注视着自己似乎永远也打不开的门。
就在这时,门突然开了。那个人笑吟吟的站在自己面前,微长的头发映着阳光呈现出一种温柔的浅栗色。“回来拉。”那个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与清爽,仿佛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曾有过争执、也不曾出现过冷战,更没有分手。那个人站在那里,周身清冷的气息在见到他的一刻转为欣喜的温柔。一切都那么令人沉醉,时间仿佛从未逝去。
他,却浑身发冷。
高高的飘在空中的那个他看见了,在自己的身旁有一团白色的阴影,迷蒙的依稀是个人形。那个人的笑容穿过了他,对着那团白色兀自绽放。他看见底下的自己如往日一样应对进门,那个人却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只是对着白色的阴影,一遍又一遍的重复欢迎回家的话语。诡异的场景就好像坏调的录影带,一遍又一遍的重复同一个场景,而他的心却远不止因为无限重复而出现的烦躁。
“我在这里!”他忍不住高声叫到,那个人却只是困惑的抬起头巡视了一圈,便又开始无休止的循环。
我在这里!
我就站在你的面前,为什么你就是看不到?!
我在这里!
就在你的面前,你看得究竟是谁?!
恶梦!
他绝对的恶梦,逃不开的恶梦。
“他爱的,真的是你吗?”冥冥中一个带着恶意的笑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是的,一定是的。他在心中一遍遍的狂呼,胸口却压着沉甸甸的大石头,让他一个字也发不出。心下一急喉中竟似要咳出血来,一声哑叫,两眼一睁竟然硬生生从梦中挣脱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