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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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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天一涯”,已是接近酉时时分。进门没见着半个客人,却见着一身粉衣的疯丫头夏枝跟在凤辰后边跑来跑去的。凤辰正卷着衣袖收拾东晒一块,西晾一滩的花瓣。凤辰就这么点爱好,他对待自己的爱好总是很认真。因此,他对夏枝的唧唧咋咋是完全的不予以理会。
夏枝向我跑过来,用她那白嫩的食指指着我,冲我扯了那么一嗓子:“哦哦哦,你偷懒。我要让大凤哥哥扣你工钱。”
“扣我工钱?那麻烦你先问问你大凤哥哥,这个月有没有我的工钱。若有,你再来跟我谈扣工钱的事。”
“你……你……你这个带来恶鬼的扫把星。”这是夏枝的结束语。她每回无言以对的时候,就喜欢拿这句来企图打击我。
而我也确实会因为夏枝的这句话而停止攻击,到不是怕她。而是我怕在我说了之后,那恶鬼真的会被我给招来。离开了秦府之后,我总喜欢招那些东西。打不过,多忌讳一点总是没错的。
“姐姐今天没空跟你闹,乖啊,先回去。”说完又在夏枝光洁的脸上拍上几拍。
“不要摸我的脸。我都好几百岁了,不是小孩子。”
看来这丫头是真的给气糊涂了,几百岁?大小姐你人妖啊你?说到这份上了,我也没有了再继续闹下去的意思。于是不在理会夏枝的抱怨,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突然间有些想念凤寅了,若凤寅在,明天应该可以挣更多的。
我回屋摆弄了一阵子,直到肚子饿了,才再出来。再出来的时候,院里已经挂上了灯笼。那是让人迷惑的鹅黄色灯光,伴着阵阵微风在灯笼里俏皮的跳跃着、闪烁着,而此时灯光下的凤辰衣抉飘飘、面色柔和。他靠着青石板,墨黑的青丝慵懒的散在肩头。双眸轻柔的闭着,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沉思,挂在指尖的绣着罂粟的花袋垂在青石板边,随着清风左右摆动。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他是像极了夏日的清风、冬日里的太阳。反正很美好。却……又如泡沫一样的不真实。我想就是古书中的“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也不过如此了吧。
我就那样思索着,不料“太阳”猛然间回过头,柔声询问道:“可是肚子饿了?”
凤辰这突然的询问,惊得我一抖,却又立马手足无措了起来,犹如做了坏事一般的。
“那个,夏枝走了?”我开口问道。
凤辰收起那个精致的宝贝花袋,笑吟吟的起身走到我跟前,点头说道:“嗯,被你气走了。”
“我有那大本事呀?能把她给气着。”
凤辰没有答话,倒是俯下身突然的向我凑近了。我才从受惊中渐渐平复下来,凤辰这一看似亲昵的动作,又让我深觉窘迫。于是自觉的后退了一步,虎着脸说道:“凤辰你这是做什么。叫人看见,该说我不检点了。”虽然这人迹罕至的祁山在夜晚是绝对不会有人来的。
凤辰这又直起身子,面色沉静的问道:“你今天去了哪里?”
怎么,凤辰你也要查我的行踪么?我出去兼职这事,是经过凤辰同意的,你自己都同意了,还来查我,这是个什么意思?想到这里,我心中不免有些不快。
“你也想跟我谈扣银子的事情?”
“你身上有些很……特别的味道。”凤辰这话说得突然。
这下就不单单是惊讶的事情了。作为一个面子不厚的人,我对凤辰这话是在意得很。我又后退了一步,然后抬手低头狠狠的嗅了嗅,不臭啊。
我抬头看向凤辰,他并没有笑出来,但唇角微微上扬,双肩轻微的颤抖着。很明显,他是在嘲笑我。我的脸是更加的黑了,一番自我纠结之后,我发话:“怎么你们都觉得调侃我,是件很好玩的事情么?”我又有些无奈的耸耸肩:“好吧,你可能同凤寅一样,会说那是你的自由。但我决定今晚晚饭,没你的份了。这也是我的自由。”说完我转身就往厨房跑,我想:他们两个还真不愧是从一个娘胎里同一天奔出来的。连打击人方式没差不多少。
“你明天最好留在这里,哪也别去。”凤辰又高声叫着。威胁?这招不管用。
第二天,我起了个大早,先去夭桃美人拿了些新花样。等出门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小雨。我不大喜欢这样的天气,一点也不痛快。
找顾店的巧言要了把素色油纸伞,抱着东西就走了。
与官打交道,那就是连标点符号都要注意。于是我不得不一再的斟酌着话语。我想首先我的专业,该介绍的介绍,其他的闲话半句不插嘴。那该是不会惹麻烦了吧。
若是遇鬼,有凤辰在。但若是惹了那些娇贵的官小姐,那我还真不知道谁能够解救我。或许,我这样总是要别人搭救的想法听起来是会很没用。但这不是打架、耍嘴皮子,只要足够力气、足够机灵就能将对方压下。
至于这事,若一定要怪,也只能怪人家的爹娘太有本事。
等我到陈府的时候,那毛毛雨也渐渐的下得痛快了起来。翠娥这回是站在后门口站着。这回见着她倒是一副稳重大方的气派,见着我进来,便热络的上前帮忙拿东西。
“姑娘今儿可来得真早。”
“总不能每回都让你家小姐等我吧。”
“呵……那姑娘可有得等了,我家小姐今儿还没起呢。”翠娥接过我手上的油纸伞,然后只身走到我前面,带着路。
我有些讶异:“不是说许家小姐今儿要过来么?怎么你家小姐不起来装扮装扮的?”
翠娥停下脚步转身我,眼神中透着几分担忧,她微微的叹了口气,解释道:“昨儿夜里起风,我家小姐许是染了些风寒,折腾了大半夜,天亮才睡着。”
这条被树木覆盖的长走廊,在这大雨瓢泼的天气里显得更加的不真实了。走廊里有些暗,往前望去,冷雾迷蒙了周围的景致,让人感觉随时都会有骇人的妖怪从你身旁钻出来一样。原本就荫翳的气氛也因这天气而变得更加诡异阴森了。
我搓了搓手臂,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答着翠娥的话,“你家小姐也是命苦,可要在进宫前养好病啊。”带着病进宫总是不好的,很有可能又会被那些“有心人”编撰出个什么带来恶鬼衰运之类的故事了。
“唉,谁说不是呢。我家小姐心肠好,却又总是受人欺负。就那……”翠娥说到这里便打住了。同外人说道自家小姐的屈辱往事,是件有损小姐名声的事情,懂事的翠娥自是知晓这其中道理的。
我不是那种好八卦的人,翠娥不想说,我也很自觉的转移了话题,“那许家小姐今儿还来么?”
“来,怎么不来,那许家小姐还惦记着见凤老板呢。”翠娥随着我那话,又笑了起来。
“那倒是要叫她失望了。”人就是这样,糗事也只有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时候,才是有趣的,才是可以拿来娱乐自己的。
“可不是,那许家小姐对凤老板可是着迷了,就是放不下颜面去夭桃美人寻。每回叫人送东西去府上,都是店里的丫头。那许家小姐为这事可是头疼了许久。”翠娥一边走着一边说着许家那位小姐的事,我也纯当故事听了。事实上,作为一个现代人,我很难把主动喜欢人这件事,当做是一件有损名声的事情来看。
这回我算是真正的进了陈盈的小院子。因为大雨让我衣裳都湿了,贴在身上,感觉很糟。心里头也难免会有些烦躁。正想着是不是要找翠娥讨杯热水,却见着翠娥推开了一扇门,然后笑着对我说道:“这里是我的房间,比偏厅暖和些,姑娘就先在歇会儿。”翠娥走将我的油伞放在门外,又接过我手上的篮子才走进屋又说:“桌子上的热茶是我刚泡好的,还有些点心,姑娘随便用便是。”
“多谢!翠娥可真是个细心的好姑娘。”这倒是实话,本来只想着有杯热水的。
翠娥似有些不好意思,放下我的篮子,回道:“姑娘过奖了。大雨天的让姑娘跑那么远,翠娥还过意不去呢。”说着翠娥便往外走:“姑娘先独自待会儿,我先去偏厅准备一下。”说完出了屋子,将门松松的掩上了。
房间里面是比外面要暖和得多,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茉莉花香。喝了杯热茶,胃里面暖烘烘的,很是舒服。花香暖意让早起的我泛起了困意。于是便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盹。
一直没有人来叫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这样趴了多久。屋外的雨声清晰在我耳中回响。有那么一会儿,我能清楚的感觉到一阵寒冷,寒冷来得快走得也快。让人有些难受,可就算是在难受的状态下,我的眼睛依然是以一种很安心的状态紧闭着。意识清晰,但眼睛睁不开,很奇妙,我不知道这种状态究竟是否是睡着了。
后来直到耳边传来了一个颇为熟悉的声音,我才睁开眼睛。身子也渐渐回暖。
“这什么鬼天气,新做的衣裳,全湿了。哎呀,怎么还有泥啊。”这个声音我真正是再熟悉不过,她是秦府的大小姐秦丹。那些曾经打击我的大家闺秀中的主力军。我起身伸了个懒腰,这位娇小姐来了,她似乎给我今天的口水仗增加了难度啊。
想到口水仗,我便又开始想念老板凤寅了——要是凤寅在,我今天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利用凤寅,将从前与秦丹的仇一次性全报了的。
“阿丹,你轻声点,让凤老板听见你这咋呼声,多不好。”开口的是那位许家的小姐,我曾经去过许府几次,所以认得。
“呀,各位小姐到了。偏厅暖和,奴婢已经吩咐人泡好了热茶。小姐们请这边。”这又响起翠娥的声音,在那些大家闺秀面前永远都是训练有素的翠娥。
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想起,“盈盈呢?怎么没见着人?”许家小姐又问道。
“我家小姐身子有些不适,歇息着呢。我这就去叫。”说着翠娥唤来一个叫小晚的丫头吩咐着她去叫醒生着病的陈盈。大家闺秀们娇俏的笑声渐渐混沌。
我起身抖了抖已经半干的衣裳,正要拿东西出门的档口。便听见一阵撕心裂肺般的尖叫声。
那尖叫让我浑身颤抖了那么一下。然后便什么也来不及想,推开们就往声音处跑。没跑几步,就见着隔壁的房间门开着,再走近些便见着一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斜靠着门框,她浑身颤抖,稚气的面孔上满是惊恐,那双水灵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屋内。
屋里面有东西?吓人的东西!这是闪进我脑中唯一的想法。我想离开,但我不能放着明显吓得失了魂的女孩不管。于是我颤抖着蹲下欲扶起那女孩,却在弯腰的时候,见着地上趴着的陈盈。我踉跄的跌倒在了被雨水浸湿的地上,凉气如水蛇一般的爬过我的背脊,快速的向全身蔓延开来。
她趴在地上,双腿并拢,下巴直直的枕在地上,而那颗血淋淋的头颅也因此看起来像是被人砍掉了,再以一种很怪异的姿势端端正正的立着。原本灵动的双眼在此时变得死沉灰暗毫无气息,一身洁白的内裳早已叫血染得鲜红,如嫁衣般的鲜红。
而最让人扼住呼吸的,还是她的头发。我见过她,她是个有着乌黑青丝的美人。可眼前这个有着陈盈样貌的头颅,却是一根头发也没有。头上坑坑洼洼,血从头上流下,凝固在那张美丽的脸上,纵横交错,犹如地狱里的曼珠沙华,有着一种无法言说却又骇人惊心的诡异。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脑子是空白的。因那女孩的尖叫,院外有人跑了进来,院子被便如砸开了锅一样的吵闹了起来。但我却死死的盯着陈盈,好久没有回过神。
我想起了那个曾经的“听说”,就是那个连着头皮被撕扯掉秀发的五起案件。
而这个被皇上看中的陈盈,便是那第六起。
我懊恼:为什么不老实点,为什么昨天不就妥协于凤辰的那句威胁的话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