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是心头想》小厉

11、第十一章

　　醉酒吹冷风，苏沫觉得自己要感冒，能感觉到脑袋上的血管突突地跳，头重脚轻，木木的。她揽着江宁，将自己围巾给江宁围上，搂紧她，想多挽留着温暖。江宁只是将那些家务事轻描淡写着告诉她们，真正怎样，那些苦楚也只得江宁自己咽下去。
　　大四那年，江宁家里人找到学校里，在校领导那里都闹开了，沸沸扬扬，院系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江宁跟她男人彻底名誉扫地。苏沫记得那天自己在办公室里陪着江宁，闹到最后，江宁对着她父母歇斯底里嘶喊道：“我自己选的路，我跪着也要走下去，不用你们管！”
　　苏沫不知道江宁内心是否真的后悔，年龄渐长以后，就连自己说的话，有时候都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沈放开车过来的时候，苏沫看着他，突然想：王晓倒不如这个只见过几次面的沈放讲义气，亏得还是那么多年的朋友。就算他有些图谋又怎样，这年头还有几个人能随叫随到，遇到麻烦事，还不都躲得远远的，一个个都跟拒载的出租车司机似的。
　　苏沫坐在地上揽着熟睡的江宁，昂着脸，仰望着沈放。
　　突然间不知道该寒暄什么，苏沫看着沈放的眼睛，那种略带鼓励又满是了然的眼神，让她觉得其实没必要多说什么了。苏沫吸吸鼻子，想扶着江宁站起来，结果自己的腿早就麻了，又一屁股坐下。
　　沈放蹲下身子，竟然握着苏沫的小腿，按摩起来，自然中有些霸道。
　　苏沫怔住，刹那，似曾相识。
　　这个不怎么熟悉的男人，握着苏沫的小腿，一下一下认真按摩着，苏沫竟然不觉得亵渎，也不觉得讨厌，就只有想哭的冲动。
　　沈放本是低着头给苏沫按摩，见苏沫突然间没了言语，不大习惯地抬头看她。却见苏沫红着眼睛盯着自己看。沈放笑笑，继续低头按摩着。
　　她的小腿还是跟当年似的盈盈一握。
　　那次，苏沫跟朋友打赌输了，被逼报名参加运动会里的长跑，不善运动的苏沫跑到抽筋，沈放那时候一直紧紧盯着苏沫，怕她出什么状况。看见苏沫倒地，沈放第一个冲上去，给她按摩。那时候苏沫并不领情，还被沈放吓坏了，吼着“别碰我”，一瘸一拐地退出场地。
　　那时候自己可真是尴尬，还被同学嘲笑了很长时间，每天都有人讽刺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小时候觉得是天大的事，现在回想，只是一笑而过。更何况，苏沫当时和现在，都不记得。
　　沈放按摩了一会，停下来，去扶起仍旧睡着的江宁，然后才对苏沫道：
　　“站起来慢慢走走，活动下就好了。”
　　苏沫怔怔点头，站起来，帮着沈放将江宁安置到后座上躺好，自己坐到沈放旁边。沈放将暖风开大，苏沫被暖风一吹，就觉得脑袋要炸开，眼睛也涩涩的，八成真的感冒了。
　　沈放问开到哪里去，苏沫回头看看江宁，叹口气道：“我也不知道，先送她回家吧。”
　　报出地址后，苏沫无力地靠在车窗上，闭上眼睛。
　　沈放看见苏沫面色绯红，紧闭双眼，便探过手去，覆上苏沫额头。苏沫被吓了一跳，睁开眼睛看着沈放，沈放短暂碰触后收回手，道：“你发烧了。”
　　苏沫坐直身子，也摸摸自己额头，使劲吸吸已经堵塞的鼻子。沈放递过来一盒抽纸，苏沫鼻音浓重地闷闷道：“谢谢。”
　　车里又恢复安静，不时传来苏沫擤鼻涕的声音。
　　苏沫偶尔会偷瞄一眼沈放。这个人给她的感觉很奇怪，他平时是不是对每个女孩都很好，百花丛中不沾身的那种。又体贴又体面，难怪王晓动心。不过，苏沫只是觉得在沈放面前很自在，不用做作，不用寒暄逢迎，想说话就说，懒得说就不说，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好久没有这种任性似的感觉了，就连在秦扬面前，苏沫也一直是在小心翼翼地经营。哪些话该怎么说，该什么时候说，哪些话不可以说。面对秦扬，苏沫总是会考虑这个考虑那个。倒不是不爱，是想爱得更好。

　　到江宁家楼下的时候，苏沫跑下车去按着江宁家门铃，幸好江宁男人在家。把江宁男人招呼下来，沈放帮着把人弄上去。江宁男人问苏沫怎么了，喝成这个样子，男人一边询问，一边紧锁着眉头拖拽着江宁。
　　苏沫站在那里冷冷地看着将近四十岁的男人变得稀疏的发顶，还有他隐隐显露着不耐的神情，再看看红肿着眼睛蜷缩在被子里的江宁，心里愈发烦躁。紧紧咬住嘴唇，怕自己说多了话，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说多了以后更难堪。
　　苏沫使劲压着心里的不满和怒气，只是在临走时转身对男人道：“江宁为了你不容易，你好好珍惜。”
　　沈放什么话都没说，陪着苏沫离开。回到车上，苏沫只觉得疲倦，靠在椅背上小声道：“真谢谢了。”沈放发动车子，看看苏沫，问着：“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去拿点药。”
　　苏沫想起秦扬来，又拨了一遍电话，仍旧是关机。想了想，苏沫报出了秦扬医院的地址，正好也不远。家里是有感冒药的，苏沫现在却只是想早点见到秦扬，就先麻烦沈放送自己去医院，等秦扬忙完，再跟他一起回家。
　　沈放将苏沫送到医院，苏沫执意要在门口下车，让沈放先回去。
　　“谢谢啊，改天一定请你吃饭。”
　　沈放却不理会苏沫，开进医院，找个车位停下车，道：“好人做到底，帮你拿药吧。”说完就下车，给苏沫打开车门，苏沫一愣，笑道：
　　“真不用，我男朋友在这里加班呢，我正好去找他。”
　　沈放微微一笑，看不出什么别的情绪，道：“是吗？有个医生男朋友可真方便。在哪个科，我送你过去。”
　　“不用，真不用，我改天请你吃饭啊，那我先过去了，你回去慢点。”
　　苏沫下车，跟沈放说再见后便朝秦扬办公的那所大楼走去，直到进了楼站在电梯前面时，才发觉自己将包落在了沈放车上，苏沫赶紧往回跑，气喘吁吁地跑回去，发现沈放竟然还在那里。
　　他靠在车身上吸着烟，看见苏沫跑回来，一刹，问道：“怎么了？”
　　“我包……落车上了……”
　　沈放笑着打开车门，拿出苏沫的包，道：“亏我出来吸根烟还没有。”
　　苏沫又说了几声谢谢，沈放让她快点进去，她才转身离开。只是没走几步，苏沫生生顿住脚步。
　　停车场上，她前面不远处，她的男朋友秦扬，和一个女人紧紧抱在一起。
　　苏沫怔怔看着眼前的情景，还真是熟悉，不就是那天跟秦扬抱过的女人吗，叫什么安琪来着。秦扬那天说她是老朋友新同事，谁家的新同事见面就搂搂抱抱，还是半夜三更。
　　苏沫不怒反笑，她向前走两步，清清嗓子，叫道：
　　“秦扬你不在加班，干嘛呢？”
　　闻声，秦扬转过头来，惊讶地看着苏沫。安琪也看过来，苏沫这下看得更清楚，好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苏沫走到他们俩人面前，问着：“你们干嘛呢？”
　　安琪文雅地擦擦眼泪，站在秦扬身侧，脸上却无半点尴尬样子，坦然道：“苏沫吧，你别误会，我感情出了点问题，秦扬正安慰我呢。”
　　苏沫盯着秦扬，道：“是吗，那可真是博爱。秦扬，是这样吗？”
　　秦扬静默一会才回答，说：“是，苏沫你别想多了。”
　　苏沫觉得那俩人就是在侮辱自己的智商，头痛欲裂。昨天秦扬的那些反常回现在脑海里，苏沫算是猜到了八成。看着眼前并肩站在一起的秦扬和安琪，苏沫觉得自己跟个小丑似的在棒打鸳鸯。
　　没有气力再质询什么，苏沫不可闻地轻叹，转身走开。
　　秦扬叫了几声苏沫，安琪却紧紧抓住秦扬胳膊，苏沫闻声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还是走开了。

　　这些，都落在了沈放眼中。他对走过来的苏沫道：“上车。”
　　苏沫上去，说：“走。”

　　苏沫不知道要去哪里，静静蜷缩在沈放车里，看着外面闪烁而过的路灯。心里冷笑着自己，刚才还悲天悯人地怜惜着江宁，觉得她嫁得不值，活得委屈。转瞬风水轮流转，难堪落到了自己这里。
　　看着外面的灯红酒绿，苏沫滚下几滴眼泪。刚来这个城市的那年，每天晚上要坐很远的公交车出去干家教挣钱，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夜晚。那时候隔着公交车的玻璃，看着外面繁华的都市，会感到强烈的孤独。城市这么大，她未来的家是在哪里？就算这么大的城市，容下她一个小小的家都感觉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遇到秦扬，以为有了家。
　　可是此刻，又面对这样的窗外夜景，那份孤独感却铺天盖地强烈很多倍。
　　苏沫任由眼泪弥漫脸颊，对沈放道：
　　“好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