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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 Forget,法格 ...

  •   [一]
      “你会回来的。”
      背对着她的男人如此说。
      那是故乡的一个下午与傍晚交融的暧昧时刻,夕阳的余辉温柔地从新糊上的米白色苔纸间透进来,橙红色的光芒纷纷扬扬。那张古朴的红木桌子带着老旧的刻板和安静默默地靠在角落,上面放着的厚厚一摞纸张,经过了漫长的岁月,纸边已有淡淡的泛黄。这是下午向晚的时节,但一切的一切都陌生的像是在异地他乡一般。这就是记忆中那个漫长无际的黄昏给她留下最深的印象。
      然后法格看见九年前的自己,被镶嵌在金橙色的日光里,稚气的脸带着孩童式的倔强高高扬起,小而单薄的手握成拳头,瘦弱的肩膀根本扛不住任何一点风雨。
      “我才不要听你的话!”
      那个孩子这样说,满脸骄傲和勇往直前的勇气,没有被时光侵蚀过的痕迹,单纯而美好。
      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二]
      “一群蠢货,都给我醒过来,船进水了!”
      这种刺耳而尖利的吼叫是从硬硬的木板床上迷迷糊糊醒来的法格听见的第一句话。
      她摇了摇脑袋从床上坐起来,入目的是杜克海贼团分配给船员的狭小的舱室,而此刻,这间小房子颠簸的好像有散架的可能。就在法格睁开眼睛的时候,一旁木桌上插着几枝零落白花的玻璃杯像是颓废的醉鬼一样倒了下来,随即滚落到地上碎成一地晶亮。
      “……怎么搞的?”
      法格喃喃自语了一句,顺手抓来放在一旁的外套披上。
      而所有的迷惑在听见一句更为凄厉的“船要沉了啊啊啊”时迎刃而解。
      法格扶着额头低声骂了一句,不顾穿的还是睡衣裤,直接跳下小床。用作床板的木板在海洋和法格施加的双重压力下发出不祥的咯吱声。
      但此刻已经无暇顾及这无关紧要的事情。
      法格的脚触及到的并不是干燥温暖的木地板,而是一团粘腻的冰凉。她皱着眉低头一看,浅浅的海水已经漫进了她的房间,睡前放在角落里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根本没办法再穿。
      法格冲到房门前用力拧开把手,刺骨的海风在一瞬间咆哮着闯了进来,生生把法格往舱室里逼退了两三步。
      而入目的景象是任何一个人都不愿在海洋上看到的。
      天空已经完全被铅灰色的厚重云层遮住,失去了哪怕是最细微的阳光。于是暴风雨便可以肆无忌惮地毁灭所看到的一切。海水亦是如煮开了一样沸腾,滔天的巨浪夹带着震耳欲聋的水声,一刹那给了法格透心的恐惧。
      “这样的话,就完全没办法了。”
      法格扶着门框喃喃自语。手握着颈处上项链的海蓝色乌鸦吊坠,掌心蔓延开一片冰凉。
      毕竟和自然比较起来,这艘所谓“庞大而令人恐惧”的海贼船,那个头颅价值三千五百万贝利的“血刀杜克”,乃至平时那些耀武扬威的海王类,都渺小到让海洋俯视也不配。
      “如果能有阳光就好了……”
      她垂着头,额发滑下看不清眼眸。
      随即感觉到衣领被别人提起,法格疑惑地抬起头,入目的是船上大副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混蛋!你懂不懂该做什么?去把船上的水舀出去!我不要因为你们这些碍眼的渣滓而死在这里!”
      “是,是的……”法格低下脑袋诺诺应道,被放开之后便像个完完全全的笨蛋一样张皇失措地跑开。
      船上无数的人都在往堆放着各种器皿的船舱那里奔去,就算是平时最懒最自私的人,此刻也像是受了刺激一般冲在最前头。
      人身上积极的一面只能在困境里看到。法格眯着眼想。
      船身由于风暴又出现了一个猛烈的仄歪,她一不留神就被甩到一旁,背部狠狠地撞向粗大的木质桅杆。法格皱着眉慢慢地站起,却又立刻被一只粗鲁的手推到一旁:“小鬼快滚,别碍老子的事!”
      法格的身手即使是在普通人里也算的中下,再加上背部宛如皮肉被碾开了一样的痛楚,于是在这一推下便像个货物一般又滚到了一边,本来就有旧伤的后背先是撞上了桅杆,后又撞上了侧板,那种钻心的疼让法格感觉到眼前一黑,但没晕过去。
      因为比受伤更让她恐惧的事情发生了。
      睡前项链应该就扣得不那么牢靠,在两次撞击之下搭扣突然弹开,项链被甩出身外,在空中没有做丝毫停留,就那么直直地坠入承载着船只的黑色深渊。
      太突然了。
      法格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该死的!”
      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法格踢开堆积在面前的杂物跳上侧板,深吸一口气后毫不犹豫地跳进了那片不安的苍蓝色海水。
      即使会是死路一条,项链……也绝对是不可以放弃的。
      那是她唯一的身份,唯一存在的理由。
      就像是身处黑暗的旅人,就算冒着被灼伤的危险也会疯狂地追逐梦想中的光焰。
      “有人跳海了啊啊啊!”刚在海贼船上呆了不久的某个新人对于法格的行为完全无法理解,像是见鬼一样高喊起来。随即被船上大副狠狠扇了一个耳光:“闭嘴!有人找死就随他!赶快开船避开漩涡!”
      然后在海水中的法格听见的是船体开走的声音,她惊愕地试图浮上水面高喊来使海贼船停下,但已经明白无能为力。
      法格继续往下游去。身体被冰冷砭骨的水柔和地包围住,背上的伤口在海盐的刺激下疼得让她的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人的眼睛不适合在水中看东西,更何况是在这种光线下。法格只觉得眼前模模糊糊的一片,朦胧间似乎看见自后背泛起淡淡的血色……她撇着嘴苦笑,努力忽略疼痛和不适,终究还是毅然决然地潜下了更深处。
      手脚在水中冻得发麻,即使再怎样努力运动都没能暖和起来。法格黑色的长发像是柔软的水藻漂浮在她脸孔四周。
      ……会在哪里呢?
      她不自觉地发问,却只看见口中吐出一连串气泡。
      某个有着金属一般色泽的物体从法格眼前缓缓落下。
      啊啊太好了在这里在这里!
      她欣喜若狂地伸手去抓,然后带着项链浮上海面。
      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法格睁大眼睛想寻找海贼船的踪迹,但暗黑的海面上除了一个个的浪花外空无一物。她惊讶地四处搜寻,却感到有块柔软的布料随水波缠上手臂。低头看时,那个再熟悉不过的骷髅头和血色大刀的组合图形映在眼中——
      船沉了。
      而且不巧被他们想避开的大漩涡撕裂成了碎片。尸体之类的,应该亦是卷了下去。
      她愣在那里。随即咬咬唇回神,向着一块狭长的木板奋力游去。在抓住木板的一瞬间已然脱力的法格努力将大半个身体平放在上面,然后用手粗鲁地拂去脸上的水,大口呼吸着空气。
      “……要活下去。”
      黑发的少女喃喃道,虚脱一样倚在小小的木板上,话语听不分明。苍白纤细的手指神经质地抓紧了手中的吊坠。
      那个赌上命捡回来的东西安静地躺在她掌心,棱角嵌进皮肤。感觉却是一片冰冷,像是记忆中有个身着白裙的女孩锋利逼人的眸,从沉沉的回忆中打捞上来,再怎样也附不上体温。
      虽然全身没有一处不感觉疲倦,法格还是紧紧抱住木板,用尽力气避开旋涡向东方游过去。
      当再一次活过来的时候有人也曾问过她为什么会那么执著的选择那个方向——其实还是在潜意识里明白东方是太阳升起的地方吧。只是因为觉得,只要有阳光的话,不管是什么都不会惧怕。

      [三]
      在做梦么?
      如果不是梦的话,这个人的脸怎么会在这种地方出现。
      却又分明看见那个残阳如血的下午,带着旧贵族傲气的老宅子依然安静地立在原地。还有一条林荫道,两旁是鲜花盛开的栗树,翡翠色的叶子深浅交错。而那个陌生却美丽的孩子,眼眸透着沉沉的乌色,弯曲的发丝被黑绒发带束好,花开一般垂落肩头。有着浅浅皱褶的白裙,伴着夕日柔和的余晖盛放莲华。
      法格远远地看着,感到头部传来越来越清晰的疼痛。
      接着看见的影像像是小时玩过的万花筒扭曲缠绕成长长的细条,接着猛然碎裂。
      在破碎的一瞬间回忆起白裙少女的名字——自己叫她,多……
      喉咙像是被哽住,很难说罢。

      [四]
      手指似乎微微动了动,指尖轻轻触及地面,粗糙、坚硬的感觉。
      诶诶等等怎么会碰到地面?
      浑浑噩噩的脑子开始慢慢恢复思考的能力。法格移动着食指一点点触摸,迟钝的大脑在分辨了很久后终于准确地告诉她那是地板无疑。
      眼睛也开始在不懈的努力下慢慢睁开。阳光迫不及待地跳进瞳孔,将法格黑色的眸渲染的富有生气。
      肌肤感觉到被晒得灼热的地面温度,她躺在那里望着蓝天白云,然后明白,自己还是命大到这样都可以挣扎着活过来。
      旁边似乎有人在低低地笑,少年特有的清醇音色从身后传过来:“哟,你醒了?”
      法格双手撑着地面,缓慢地坐起身,回头看见一个脑袋上扣着豹纹帽子的少年懒洋洋地坐在一旁,修长的手指夹着书页,嘴角勾起狡黠的弧度。
      她试着发声,却觉得喉咙干涩得可怕,仿佛有厚厚的粗硬砂纸在不停地磨啊磨,生疼的感觉自从醒来后就一直没断过。正想以手语告诉对方开不了口,一只玻璃杯递到法格面前,杯子里的水纯净闪亮。
      真是善解人意。
      一口气咽下所有的水,嗓子里烟熏火燎的感觉才被压制了下去。等到身体允许她发出声音的时候,法格精疲力竭地坐在角落:“是你救了我吧……谢谢。”
      “也可以说是你自己救了自己。”帽子少年微微扬眉,眼中光辉流转:“我只是很好奇,那个白痴海贼团的团员里怎么会有你这样执着于生命的人,竟然可以在那种风暴里活下来。”
      小船在日光细碎缠绵的亲吻下呈现出美好的黄铜色。散漫,优雅,不羁的色泽,正如那个少年给她留下的最初印象。
      “不会生气么?”始终没有等到回应,少年手支着下巴,笑得一脸无谓:“自己所在的海贼团被别人说成是白痴,你也没什么反应啊?”
      “……不。”苦笑了一下,法格仰首看着从天空中飞过的一群雪白的海鸟:“海贼团都不在了,我装作极其热爱它也不需要……”话语被背上的疼痛打断,法格回手轻触伤处,剧烈的痛楚使得她像是触电一般缩回手臂。
      “伤口开始疼了?”继续埋首研究书籍的少年淡淡询问:“把你捞上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你背上的衣服被血浸的差不多了。”
      “恩,是很久没好的旧伤,最近又不小心扯开伤口了。”法格控制着面部,尽力不让自己眉目扭曲,最终还是没忍住嘟囔出声:“请问有棉签一类的么……我想处理一下。”
      然后她没料到的是,这小船上竟然会有医生。
      而且正是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家伙。
      虽然患处是在背部,且身上只套着一件略微有点厚度的半干的睡衣显得不太好办,但最终法格接受了“将伤口那里的衣服划开就好”的建议。
      和这条简陋的小船相比,手术室精密先进的像是另一个世界。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等到碘酒沾上伤口的一瞬间,仍旧难受的像是有火在烧灼。
      “海盐有一部分的消毒作用。”身后的少年慢声细语,音调带着些许青涩稚嫩,却仍旧冰凉清澈的令人忍不住沉迷其中:“但海水本身却因为浮游生物和微生物的存在而变得不那么洁净。你的伤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水里,已经开始脓肿了,并且有溃烂腐蚀掉旁边皮肤的倾向。”
      “所以?”法格咬着唇趴在那里,唯一能庆幸的是那个人没能看见自己的模样。
      ……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陋吧。
      “变黑的一小块皮肤需要被割掉。而且对你来说最遗憾的是,我现在没有麻醉的条件。”
      “……你竟然说得这么云淡风轻。”法格抱着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枕头,认命地把枕头角塞到嘴里咬住,声音因此变得含糊不清。
      “准备好了,请动手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01 Forget,法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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