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墨散来

12、第二篇 皮影（3）

　　又过了一天，长安寻着了镇长家，敲了门走进去。
　　春雨纷纷，还这么落着，镇长的院子里余烟袅袅，还是昨日点上的檀香。
　　长安顺着天井边的回廊，撩开长落了一地的蔓藤，跟着镇长夫人朝里屋走去。
　　镇长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连发梢都染了银白。
　　镇长夫人抹着泪，絮絮叨叨：“前些日子被送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起初手指还能动，我儿在一旁说话，也不时掉眼泪，到了现在，却是完全没了反应。”
　　长安听着镇长夫人诉苦，又分了神听见外头雨淅淅沥沥的落着，恍若有人踩着水花，幽幽的叹了口气。
　　镇长的床边，搁着一个香炉，点着上好的沉香，把屋子都熏暖了。
　　长安走得近了些，便闻到些味道，淡淡的飘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屋里。
　　油彩，就好似那日撞着他的大夫，都带着这股不易察觉的味儿。
　　长安转身，朝着镇长夫人开口：“夫人可否回避，在下想为镇长仔细看看。”
　　夫人想了想，本欲发问，却终究忍住了，点了点头，阖了门走出去。
　　长安轻轻掀开镇长的被子，然后伸手掏出一张符，放在他的胸口。那符刚贴住他的衣襟，上头的经文瞬间变得血红，然后缓缓印在了他的单衣上，最后消失不见。长安又伸手解开镇长的单衣，然后把他翻了过来。
　　镇长苍白的背部，彩绘着一张皮影。
　　长安离开镇长府上的时候，雨还下着。一圈一圈的水纹顺着滴落的雨，把花瓣圈了起来。百家灯火，在这烟雨弥漫的小镇点了起来，晕黄的暖着湿润的空气。
　　这个时候，那出戏已经结束了。
　　长安走到巷口，看到雨中站着个影子，那把纸伞还撑在手里，慢悠悠的转着。听见身后的脚步，他回头，染着油彩的面容带起一抹笑，笑的妩媚妖冶。
　　“公子，陪情长做一场梦可好？”
　　情长走到长安面前，用纸伞为他遮了雨，
　　一场梦。
　　人生，只求相知相伴的陪着梦一场。可是，梦太重，他承受不起。
　　长安摇头一笑，抬指握住了伞柄，懒懒的回了一句：“不是梦中人，梦了也是枉然。”
　　“是吗？”情长的笑容带着几分惆怅，缓缓松开手，“公子，你可知她的梦？”
　　长安不语，见他浓墨重彩之中渐渐猩红的眼眸。
　　“既然不知，为何带着她的情？”情长慢慢退后，身躯又陷入绵绵春雨，低声叹道，“公子，你的情呢？”
　　叹息渐渐消失在夜雨之中，留下长安一个人伫立着。
　　他的情？
　　长安嗤笑一声，款款朝小巷子走去。
　　情之一字，对于他，遥不可及。
　　所以，他会不忍心，却从不会同情。
　　夜里，长安醒了。
　　醒在风雨凄迷的宅院里，看着蕉叶上冰冷的水珠一滴一滴的落下。寒风萧瑟，约莫是一番素秋的景致。
　　这好像是他最后一次站在琅嬛阁，静静的望着天海枯竭。
　　那时候，谁都不在了。
　　只有他，茫然的站在萧瑟之中，被秋风冷雨打湿的透彻。
　　来不及感受绝望，便发了狂似的想要去找回那个人，那个只会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提笔写着香艳古字的人。
　　可是，倒头来，才知道一切都已经迟了。
　　从此之后，他只会笑。
　　长安微微闭眸，眼前总是情长那双染着猩红的眸子。
　　那双眸子他也曾见过，站在忘川，清水倒映的便是这样的眼眸。
　　断不了情，又寻不到，苦苦的在人间挣扎，熬尽了苦，尝透了痛，始终找不到解脱，就这么看着一个一个人从身边死去，伸不出手。
　　他从来不会同情谁，因为失去的太多。
　　那人笔尖下，算得上最正直的便是那句话：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求什么？
　　他知道的太晚，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只是梦……真好。
　　梦醒来什么都散了，就是一场镜花水月，一场幻影。不用在轮回里苦苦的等着，醒来他还在琅嬛阁，那人笔尖下，依旧是香艳的故事。
　　寻了这么些年，香艳的故事，只有那人写得最好。看得人痴了，再也不愿醒。
　　可是，梦终究还是梦。

作者有话说

　　= =优桑的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