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上集 ...
-
清晨我醒来时,破庙的窗外是细细密密的雨。
我轻轻皱起眉头,暗叹这次任务又不知要延迟到何时了。
作为一个情报从业者,俗称“探子”或“狗仔队”,我最讨厌雨。因为它会洗刷掉一些唾手可得的痕迹,比如脚印和气味。
猪哮天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不满,只在离我三尺以外的地上静静地趴着。
别怀疑,猪哮天是一只狗。至于为什么叫“猪”哮天并非因为它胖,相反它是那种精瘦有力型的黑色大型猎犬。当年我在波斯奸商那里讨价还价了半天,才以三百两黄金买下了还没睁开眼的它。我长那么大头一次花那么多钱,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也只有那一次花过那么多钱,差点倾家荡产。
可我还是买下了它。因为就在我见到它的那一刻,我知道我们是有缘的。这就是所谓一见钟情吧。
然后我给它起名“哮天”,和传说中二郎神杨戟的那只同名。我精心地养它,以致于这家伙胃口越来越大,像猪,我改叫它“哮天猪”,后来又觉得不妥,就改为叫“猪哮天”。
如今干我们这行的不好混,吃不上饭是常有的事。而猪哮天两岁时就开始捕猎给自己加菜,所以有时候它的伙食甚至比我的要好,我们就上演人狗大战来争夺食物。
大战的结果一般是平分秋色各有胜负。所以我不得不承认猪哮天其实是当今武林数一数二的高手——毕竟纵观整个武林,能和我打个平手的人(包括狗)屈指可数。
但除了对食物的所有权问题外,猪哮天还是很听我的话的,也只有我的话它还勉强听听。或者更确切地说,它是我唯一的,最值得信任的,最能包容我任性的,与我配合最默契的伙伴。这远非三百两黄金能换来的。
话扯远了,言归正传。
三天前,我拿到了再熟悉不过的黑信封。所谓黑信封,就是一个黑色的信封……信封里有一张黑色的信笺,上面用银字写着:
找寻欧阳忏
黄金三千两
月圆星稀夜
吴丘晚亭旁
这黑信封是来自我的另一个搭档程默默。自我开始干这一行起,都是由他出头露面找生意,我干活,赏金二一添作五。即使如此我仍十分乐意,因为我们担的风险是一样大的。在小命面前,辛苦就不算什么了。而且我也不善与人交往,我所擅长的,是与人的踪迹打交道。
猪哮天忽然站了起来,冲破庙的大门怒目而视,喉咙里是警告的声音。我素来行事谨慎,这一点猪哮天是得我真传了——尤其是在完成任务期间,任何可疑的痕迹都不能放过。更何况,这一次的目标,是欧阳忏。
说起来我也有一丝后悔,当时真是被三千两唬住了,竟然去打欧阳忏的主意。或许是太久没有遇到对手了吧——当然,除了猪哮天。
欧阳忏是当今武林最神秘的人物之一。就连我们探子圈子里的人对他知道的也不多。他是武林泰斗、武林第一大派奕剑阁掌门胡远枫的关门弟子,成名已是十年前的事了。据说十年前,连胡远枫都败在他的剑下,他又连挫胡门下七大弟子——包括胡远枫的亲生子——然后在武林大会上一路过关斩将,所向披靡。,当时所有人都认为武林盟主之位已是他的囊中之物,哪知他却在战胜了最后一个所谓武术大师之后,败给了一个年仅十岁的小姑娘。从此他归隐山林,那个小姑娘也销声匿迹。
其实这些不过是参考罢了——反追踪手段并非与武艺高强程度成正比的——最重要的还是他在圈内的盛名——“探子杀手”。被派去寻找他的探子,至今还没有人回来。
话又扯远了。
雨中缓缓走来一人一骑。那人身形修长,一身白布袍,实在朴素得没话说,若不是腰间的那管白玉箫,用“身无长物”来形容也不为过。然而就是这么一个穷书生模样的家伙,却让我不由得伸手去摸腰间的短剑,同时示意猪哮天噤声。
那人也不栓马缰,径直迈进了破庙。他背光而立,使我看不清他的脸。“打扰了。”他轻轻地说,醇厚如美酒的声音。我的心不由一颤,回答:“请随意。”
那人在离我不远的角落坐了下来,我这才得以看清他的样貌,虽然我实际上已经猜到了他的样貌——岁月并未在他脸上留下多少痕迹,只是少了当年的雄姿英发,取而代之的是沉稳内敛的风度。但对于我来说,他浑身都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这就是欧阳忏!
所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可我的座右铭是当年买猪哮天时跟波斯人讨价还价是听来的,叫“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所以我不禁怀疑老天爷突如其来的好心到底意味着什么。那三千两黄金吃下去真的不会拉肚子?
我适时收回了目光。做我们这行必须有十足的定力去克服好奇心,否则会死的很快。可我却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复杂的,烙在我身上。难道……他发现了我在跟踪他?不可能,我这还是头一次跟他照面,之前都只停留在探访他行迹的阶段罢了。
我轻轻吸了口气,闭上了眼——以他的盛名,该不会偷袭我吧,况且还有猪哮天在。
“这雨不知要下到什么时候。”他淡淡地说。一阵风夹了雨袭来,我不由打了个寒颤。他默默由身后拿出个酒葫芦,“喝点酒驱寒吧。”说着轻轻一推,那葫芦便凌空直冲我面门飞来!
不能接!我心中暗叫不好——这家伙明白着试探我!——还用这么老土的手段!
就见一道黑影闪过,猪哮天一跃而起叼住了那葫芦,衔到我面前。我暗暗松了口气,接过那葫芦——却是铁一般沉——仔细看竟是个玄铁的葫芦。“谢了。”我淡淡道。
他微微笑了,“真是条好狗。”猪哮天白了他一眼,但我想他应该没注意。“这葫芦好沉,在下受用不起。”我回敬他。有时示弱是有技巧可言的。
他反掌隔空一抓,那葫芦便被他吸回手中。想当年这一招“海纳百川”曾挫败多少武林高手,可谓威震天下,如今却用来搞这种小把戏。我苦笑。
“海纳百川。没想到自欧阳忏之后竟还有人会这一招。”我决定兵行险着。
他微微笑着,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模样。“小兄弟倒是见多识广。”
别怀疑,别听我说话的口气像阿伯一样老气横秋,那只是行走江湖日久的关系。实际上区区在下我,芳龄二十,身长七尺,五官端正,无不良嗜好,敬业进取,性格开朗,欲觅温柔贤淑……停!停!停!
话又再一次扯远了……
“不敢,只是那一招太有名罢了。”谦虚是一种美德,一种可以在江湖中保住小命的美德。
“欧阳忏……真是令人怀念的名字。”他忽然感慨起来。“当年他若不是在那一役中败给了那个小丫头,如今又会是一个怎样的局面呢?或许他倒该感谢那丫头……”他的神色有些寂寞,又似是超然,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温和的光。他真的变了。虽然不复当年的威风自负,但傲骨是不变的。所以自那一战败了之后,他作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归隐。他甚至连嘲笑的时间都没给旁人留下就消失得那样彻底。而今,对于他来说那个决定是正确的,尽管那之后谢嫣然也彻底消失了,他可以仍是天下第一。
“对了,还未请教小兄弟大名。”
“颜炎。”我回答。他想了想,道,“我姓欧阳,单名忏。”
我忽然明白有一点我永远都比不上他,那就是我永远也只能活在影子里,而他,即使是归隐,也光明磊落,傲骨铮铮。
“原来竟是欧阳忏亲临,是在下有眼无珠了。”我轻声道。
他只是一笑,“你这是要去哪儿?”“找人。”我回答。“这雨也不知几时才能停,寒舍就在不远处,颜兄愿赏光么?”他忽然提出邀请,令我不由警惕起来。“只怕多有不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