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八节 意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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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时分，天色仍然灰蒙蒙一片，熟睡中的千岁被人唤醒。
“娘娘，该上朝了。”小德子站在门外恭敬地喊道。
唔……
迷迷糊糊坐起身，两手扯起暖呼呼的被子裹住自己，双眼呆滞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浑沌的脑子缓慢地转动起来。
上朝……上朝……
对了，要上朝！千岁脑子有片刻的清醒。
因为彩蝶彩衣的“明示”，她开始每日跟着上朝。尽管已经快一个月之久了，她还是难以习惯这样每天凌晨四五点被人从被窝里挖起。
无力地往一侧倒下，重重地跌回软榻，“都进来吧。”真是想念念书时赖床的美好日子……
早就守候在外的几人闻言鱼贯而入，各司其职，利落地准备起来。
桃香和杏月二人走至床边，合力将又快睡着的千岁拉起，替她更衣。彩衣照常打水来，等着千岁洗漱。彩蝶则是负责为千岁梳理青丝。
待到一切工作完毕，千岁才如梦似醒般，端起经过这么多天的磨炼，愈见拿捏稳妥的皇后架势，步出凤祥宫。
及至朝殿外，千岁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如同一直以来她所做的——等羿君常来了一道进去。
对此他未表示什么，她也就当是他默许的，反正皇宫的礼仪规矩她是听一次忘一次，既然上位的他不介意，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
朝殿内，朝臣毕恭毕敬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见皇上和皇后出现，齐齐跪伏：“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随着这声呼喊，开启一天的生活。
接下来，是千岁觉得最难熬的时间，她必须打起千万分精神，集中注意力聆听众臣议论的政事，上奏的民间情况，以及皇上做出的反应。暗暗记住在心底。
她也注意着每个人的神情，说话的不说话的。彼此之间的眼神交会，更是她特别注意的，这些微小的细节和谈论的内容，她总会在早朝结束后回去偷偷地记录下来。才一个月，她已经记录了密密麻麻一小册子。
日积月累，总会有用的，她想。
话虽如此，然而对千岁而言，最困难最辛苦的不是用力记住所有的事，而是她怎么样才能不着痕迹地仔细观察，瞒过有心人的眼，也瞒过身边的男人。
殿堂上，群臣以两排站立，左右两排分别以魏全和原子御为首。魏全就站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那双黑暗阴沉的眼时不时地扫向她，往往惊得她冷汗涔涔，目光到处乱瞟。
撇开魏全不说，坐在她身边的男人也不好应付。
“皇后觉得如何？”
啊！就是这样！他会在她毫无防备的时候，忽然转过头若有所思地盯着她，问她意见，然后不给她说话的机会，嘲讽几句掉头继续。
她心里明白，羿君常是故意做给魏全看，借此羞辱她，羞辱魏家人，让魏全知道，她这个皇后在他眼里是多么地一文不值。
她算是习以为常了，保持沉默才是上选。一如往常，千岁垂下头，扭动衣袖一角。万般委屈状。
羿君常的态度确实很差，不过顺水推舟，她也乐得让魏全一干人看到。
如此这般，通常她要神经紧绷它好几个小时才能得到解脱。
每每觉得熬不住的时候，她就会偷偷地将视线调向那个能挑动她情绪的男子。
每多看一分，她的喜欢就多一分。虽然上朝的时候，原将军很严肃，这让他的疤痕特别显眼，极具震慑力。可除去这些疤痕，其实他有张温柔的脸。尤其在那双温润如玉的黑眸的衬托下，狰狞的疤痕也变的可亲起来。
她喜欢他的眼睛。
非常喜欢。
这样的温润，能让她的心平静下来，安定她的不安定。
哎哎，情况有些糟糕。
每天的早朝，那一点一分的观察累积起来，让原本埋在心底的小苗儿逐渐冒出了心头。那一丝一缕，细细密密的灌溉，令小苗儿才没几日就发了芽。
某些东西，就这么来势汹汹地向她涌来，难以控制。
怎么办？
怎么能在这个混乱的世界出现这样的难以控制呢……
不可以啊……
“退朝！”低沉的嗓音威仪的喊出了结束语。
这是结束千岁早朝苦难的天籁之音。
收拾起自己的情绪，千岁再一次决定忽略心头与日俱增的悸动，自我催眠地想着：不去想，不去想它就没事了！
*** *** ***
呼哧呼哧，怀中抱着厚重的黄花梨木琴，千岁加快步子。
身后彩蝶急急叫唤：“娘娘！还是让奴婢和彩衣拿吧，您一个人拿不动啊！”
“不用。”远处织锦宫逐渐入眼，千岁的心情也随之愉悦。
回想起来，差不多在她第一次上朝后几日，照约定，她开始去素梅——就是梅妃——那儿学琴。起初，素梅总是面带浅笑，说话很嗲，柔媚而妖娆，偶尔还会故意跟她调笑，一副标准的青楼女子样。然而在她和祥云屡教不会的笨拙下，素梅渐渐曝露她的本性……时不时摆出晚娘脸孔，恶言恶语讽刺嗤笑自己，还坏心的欺负胆小的祥云，脾气……越来越坏。
什么柔媚纤弱全都忘了，照素梅自己说：教你们两个笨女人弹琴，连师父都会想砸琴，别说定力不足的我！
确实，这么多天下来，她发现，素梅除了琴艺是一等一的之外，骂人功夫也是一等一的。最绝的是，明明手中柔柔地拂着琴，意境刹是缥缈美好，但她愣是可以面无表情地开骂，两相配合得默契十足。出自她口中的秽语，常常让祥云听得面红耳赤，手下琴音走调得乱七八糟。若不是祥云的反应，千岁真要怀疑弹琴和骂人配合是这个世界独有的……
想到此，千岁噗嗤轻笑，她喜欢逗祥云，看她手足无措的样子；喜欢惹素梅，看她被气到失去自制的样子；喜欢每一个午后学琴的轻松时光，就好像坐在教室，和姐妹淘们嬉笑打骂那样。每愈打开心扉，便愈接近彼此。
不去想什么目的、秘密，复杂的东西。她只是依着自己的直觉，把她们当作在这个世界交到的朋友。
朋友，是的，就是朋友。她需要有人能和她说说话，不像桃香她们那样对她怀有敬畏。而素梅和祥云，让她有这样的感觉。
她相信这样的感觉，并且乐于用下午的放松来调节早上的紧绷。
回神，啊，织锦宫就在眼前了……
可是越走近……今天有点奇怪哦？
蓦地，千岁停住脚步，“彩蝶彩衣，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竖着耳朵，千岁凝神屏息。
跟在身后的两人也学样细听。“没有啊，娘娘，什么声音也没有。”
“没有琴声？”
“唔……奴婢没听见任何声音。”彩衣苦出一张脸。
是了，奇怪就奇怪在——什么声音也没有！
照往日，素梅该是奏弹着曲，直到她和祥云两人都到了织锦宫才会停。
为什么出奇的安静？
警觉心立起，千岁向身后两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她们别说话。自己放稳步子，竭力保持安静缓缓靠近织锦宫。
若说在外头感受到的是安静，那么此刻，进到宫内，充斥在周身的叫做死寂。
人呢？
回头看着彩蝶彩衣，千岁以眼神询问。
却发现她二人也是一脸茫然。
吸口气，推开平日练琴那房门。
“吱哑——”门应声而开。
轻扫一眼门里，千岁心中一紧，怀中抱着的古琴倏然坠地，发出“咚”的响声，在这片死寂中倍显震人。
“皇上？！”吓她一跳！
坐在原本属于素梅的琴案后的冷峻男子，不是那个讨厌的羿君常还能是谁？
！！
他右手边坐着的是魏全，右手边……是原将军和一个漂亮得不可思议的男子。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转头再看看跪坐在几人正前方的素梅和祥云，一个妩媚浅笑，一个快要哭出来似。
什么情况？好诡异的气氛。
“皇后总算到了，大家都在等你。”羿君常牵扯嘴角，斜眼睨视千岁。
切，什么话，我哪里知道你会来！
脸皮抽动，“是……臣妾知错，让皇上和几位大人久候了。”她有骂人的冲动。
“敢问皇上前来织锦宫是为了找臣妾？”
“来，梅妃，你来告诉皇后娘娘，朕此行的目的。”
梅妃不动声色抬起头，望向千岁，掀起眼睑那一瞬间，眸光闪烁。
“皇后娘娘，皇上请魏丞相和原将军来听……听娘娘您奏曲。”敛目，犹豫片刻，又牢牢盯住千岁，“还有师父。”
师父？那个漂亮的男子就是公孙女汝？
原来他不仅名字像女人，连长相也似女人呵……
呿！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素梅说什么？他们要听她弹琴？哈，哈哈！
开玩笑，宫商角徵羽，她连音在哪里都找不清楚，弹曲？
咬咬牙，“……臣妾不会。”这男人果然讨厌，让她在原将军面前丢脸……偷觑一眼边上的挺拔身影，却见他低眉注视着素梅，像是用心研究琢磨什么。心窝处猛地一拧，些微疼痛。
“哦？可是听说你在梅妃这儿已经学了近一月了，是不是？”恶意地扬起语调，他笑得故意。
讽刺她笨吗？好，要听是吧，让你听！
不顾魏全是不是在场，千岁明目张胆地狠狠瞪一眼羿君常，又扫一眼原将军，连带瞥见旁边的“美男子”兴致盎然地笑看着她，匆匆撇过头，架好自己带来的那副伏羲古琴，戴上指套，闭上眼，深深深吸气——
十指行云流水般穿梭于丝弦中，勾拨挑弄，转而加剧速度，气势愈见猛烈有如倾泻满腹沉郁愤懑。
摇头晃脑，身子跟随节奏轻轻摆动，样子看起来很专业。
末了，千岁以单手来回拨弄下琴弦，曲终。
睁开眼，等待众人的反应。
没有反应……一干人傻眼地看着她，就连向来阴沉着脸的魏全，也有些愣住。
魔音穿脑！！
一曲下来，耳中鸣闹声犹存。
素梅率先醒神，如果可以，她实在不想承认自己教过千岁……
无奈地抬头看向公孙女汝，触及他满眼的笑意，自己也忍不住勾起唇。
“哈哈哈哈……梅儿啊，这是你教的吗？”漂亮男子公孙女汝捧腹狂笑。
“……师父，娘娘只是需要时间磨练……”惨了，师父好像对千岁很感兴趣。
“嗯……噗——咳咳，魏丞相，若是不嫌弃，晚辈欲收娘娘为徒，大人可愿意？”微微收敛起笑，公孙女汝问道。
搓了搓干枯的手，魏全惺惺作态：“我赤仪第一乐师要收小女为徒，魏某自是乐见，怕只怕皇上……是否恩准呐……”说着，刻意转过头看皇上。
“那么，皇上您的意思是？”公孙女汝睁大一双美目侧身问。
“……准。”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八节 意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