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电影院》T.梵吉

4、壁虎的微笑

　　路过超市的时候，亚特，忽然想起，家里没有存粮了，就拐了进去。

　　一进门就是一股生玉米味儿。
　　三个胖女人在埋头，撕玉米的叶子，大概玉米特价吧。

　　生玉米的味道，扩散在亚特的肺里，虽然不是讨厌这种味道，但是不喜欢呢。

　　其实，亚特喜欢的东西很少，也很难喜欢一样东西的，大部分，都是不喜欢的。
　　比如生玉米味儿，这让他想起，还和父亲继母一起生活的时候。

　　继母总是爱做很酸的蔬菜汤，里面有大块的洋葱和芹菜，西红柿，还有卷心菜，淋淋漓漓的泡在红色的水里。
　　每次，亚特喝这种汤的时候，总想起猪吃的食，并不是难吃的，不过这样大的碗，这样不精致的样子，每吃一次，这种感觉就加深一次，自己好像要变成廉价的动物了，很难过啊。

　　难过的事情总是很多的，亚特不知道该怎麽说，眼前的一切，很陌生。

　　就像壁虎爬上屋顶，转身，向他微笑，那笑容很诡异。

　　不远处，一个戴眼镜的小老头，认真的看着，特价的广告，头发梳得很整齐，一根根贴在一起，好像很久没洗了，油渍渍的亮。

　　周围的一切，都很油亮，化不开的亮。

　　买了，一颗西红柿，两只苹果，三只香肠，一袋面包。

　　收银的是个黑人姐姐，嘴巴大的不成比例，擦了厚厚的，粉红色唇膏，像是从海报上，剪了一个嘴巴，粘在脸上。
　　亚特从她手里接过，找来的1块2毛钱，硬币很凉，握在手里很舒服。

　　今天，天气出奇的好，阳光很均匀的把一切变成了白色，很耀眼的呢，耀眼的有点晕。
　　没有风，路边的树很瘦，不能遮阳。
　　亚特驼着背，也很瘦的，在白色的阳光里，走了很久很久。他觉得，久得像那年开车来哥哈根寂静得路上，自己快枯萎了。
　　在2005年，一个会走的饭桶，活着，不知道还有多久，他觉得，走了很久。

　　上星期，亚特的弟弟来信了，是那种暑假旅游的明信片。
　　他弟弟也上大学了，读的是化学，是后母生的。
　　亚特到书店，买了几本书，想要送给弟弟。
　　两本是关于化学的专业书，还有一本，《 不明飞行物》，是亚特在弟弟这个年纪时，看过的书。亚特打开，书的扉页，那是一首熟悉而陌生的小诗：

　　深白色的
　　有着形状
　　又没有形状的物体
　　飞过脑后
　　灼伤了我的眼睛
　　和学说话的孩子一样
　　只会嚎叫，哭和笑
　　而笑容里没有快乐
　　而哭泣里没有痛苦
　　只有歇斯底里的激昂
　　整整一个冷夏
　　结束了
　　这些物体很可能
　　失去了中心
　　有序无序的脱落或复活
　　带有古典时代的热情
　　在黑暗的房间里
　　自立为王
　　降D大调，路过我的峥嵘岁月
　　频率很简练
　　似乎暗示我要解体
　　我小心翼翼把这些物体
　　藏进家中隐蔽的深处
　　但是，它们还是被发现了
　　被当作一种罕见的
　　毒性巨大的
　　违禁品
　　而我，出卖了自己
　　嗜血的疯狂
　　耗尽我的生命

　　这是一位斯洛伐克作家，辛吉尔斯写的长篇小说。
　　据说，是一部政治小说。但，亚特认为，它就是一部关于幻想的作品。

　　亚特总喜欢自以为是的，评论约定成俗的经典，仿佛，借此来证明，自己不是傻瓜，起码不是廉价的动物。
　　哪怕是捏造一些评论。

　　多年以后，亚特才承认，一直不敢承认的事实。

　　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也许连最廉价的动物，都会鄙视的动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