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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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夜晚，洛果然命我安排家宴，盛情招待从远方云游归来的云泽，我推说身体不舒服，没有前去，望着梭子也没有了兴趣，只能站在园中对月兴叹。
如果我和寒星能像叔父一样飞起来该有多好，也许就可以恢复自由，不再寄人篱下。
虽然洛对我们很好，但是我的心头总有一种深深的恐惧——
有对信王的恐惧，他时刻掌握着我和寒星的生杀大权；
也有对大王子诺的恐惧，每次见到他，他眼里那种嘲讽和蔑视的笑意总让我不寒而栗；
还有就是对洛的恐惧，我对洛像对寒星一样喜爱，但随着年龄的增长，洛的眼睛里流露出的不再是依赖和信任，而有了更多让我不敢触碰的东西。
至于恢复儿时的身份也是天方夜谭，但如果真的有一天，自己的命运只能由别人掌握，那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更令我恐惧的是，寒星已经与洛走得越来越近，在他心里，也许永远把洛当成好兄弟和好朋友，可他又怎会明白身在皇家，岂能事事尽如人意，父王和叔父的失和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我一定要赶在不敢想象的事情发生之前，和寒星及时抽身而退。
“冰月公主，云泽向您请安了！”一别数年，云泽老师的头发也有了几缕灰白。
我心头原有的疑惑与莫名的怨恨不知何时悄悄消退了，因为云泽毕竟是与逝去家国的唯一一点联系，“云泽老师，您好！不要再叫我公主了，我早已不是了！”
云泽微微叹了口气，随后仍是不变的让人捉摸不透的笑容，“在我心底，您和寒星永远都是我最杰出和聪明的学生。”
“您这几年都去了哪里，一定有许多令人难忘的经历与珍贵的回忆吧！”
“谢谢公主关心，外面的世界丰富精彩，同时又变化万千，实在是令人难忘，我平生的志愿就是周游九州，在九州大地上留下自己的足迹。这次又去了东陆几个国家，有很多收获，但是让我最难忘和留恋的还是天空之城。”
我仰起头，努力不让泪水从眼角流出，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的疑问开口询问，“您有故国的消息嘛？”
“您的叔父已成了天空之城的王者，但他一直未有后，所以城中现在有股声音，想将寒星王子迎接回去。”
“什么？这不可能！”我难以置信地凝视着云泽，但他的眼里除了坦然没有掩饰和欺骗，“你说的都是真的？”
他郑重其事地点点头，我马上机警地向四周巡视，确定园中此时只有我们两个人，方才下定决心问道：“你告诉寒星了吗？”
“还没有，我想和您先说会比较妥当，因为我看得出寒星王子对天空之城并没有丝毫留恋了，不像您！”
云泽将我的心事彻底看穿，但我没什么畏惧之感，因为在信国的为奴为婢的日子已经让我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即使在洛面前，我也永远是无喜无忧、冷若冰霜的样子。
“冰月，王子让你现在去见他！”突然出现的云开让我心头一凛，云泽老师表情肃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向我和云开分别揖了一礼，按原路返回了。
云开抬头望着我，眼中也无任何不自然。云开来了多久了，他究竟听到了多少我们的对话，他会不会去告诉洛？
我被头脑中的诸多猜想折磨得不能自已，缓缓地跟在云开身后，就在要走到洛的房间前时，云开突然回过身来，我只顾胡思乱想，竟一下撞到了他身上。
这是怎样温暖坚实的胸膛，让人情不自禁地想依靠在上面，可是我马上醒转过来，立刻向后退了几步，可是云开马上又逼近了我，俯身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千万不要有不实际的想法！你离开这里只有死路一条，无论是信王还是诺，他们都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随后云开马上转过身去，径直走到洛房门前，大声说道：“王子，冰月到了！”
“让她进来吧！”房中传出洛明显带着醉意的声音，云开冲我点点头，我的心已经乱做一团，只能低下头，推开洛的房门，走了进去。
我回身关门时，云开的眼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痛苦，但是只是一瞬间而已。
我怔了一下，可是云开已经毅然决然地转过身去，只留给我一个落寞清冷却笔直挺拔的背影。
我关好门，转过身，却发现洛在房中正襟危坐，看不出丝毫醉意，“冰月拜见王子！”
我刚俯下身行礼，却突然被人一把搀起，“姐，生辰快乐！”
“寒星？你说什么？”
“哈哈！”寒星突然从身后掏出一大把红榴花花瓣，高高地向上一抛，全撒在我身上。
“冰月，生辰快乐！”洛再也掩饰不住眼中的笑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放在桌上，“送给你！”
“谢王子！”
我还是俯下身揖了一礼，寒星却已经兴奋地上前拿起锦盒，打开后一声惊呼，“好美啊！姐，你看！”
锦盒中的白玉镯如马奶和羊脂一般纯洁无瑕，有那么一瞬间，我感到了心头的悸动，因为它与母后曾经最珍爱的玉镯实在太像了。
洛此时已走到我身前，从寒星手中的锦盒里小心翼翼地取出玉镯，缓缓地执起我的左手，轻轻地为我戴上。
但玉镯戴好后，洛并没有马上松开我的手，我悄悄地用力挣脱，他却执得更紧，我不由得更加尴尬，只好抬起头看了看洛。
洛此时也在全神贯注地看着我，眼中流露出无尽的温柔与怜爱，我心中的冰山在此刻轰然倒塌，晚了，他喜欢我！虽然我一直不愿承认，也一直在躲避，但是真的到了这一天，我也只能再度落荒而逃。
寒星在旁看得清清楚楚，却一言不发，眼中充满喜悦之情。
最终，在我咄咄逼人的注视下，洛到底松开了手，虽然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一瞬，对于我来说却似过了千年万年。
“听云泽老师提起，我们才知道你的生辰，再过三个月零八天，就是寒星的生辰，我也会送寒星一份大礼。”
寒星闻言，拉住洛的胳膊不住摇晃，“为什么不让我和姐姐一起庆祝呢，这样我就能提前知道你送我什么礼物了！”
洛笑着刮了一下寒星的鼻子，“只这几天，你也等不了了吗？今天可是冰月姐姐的大日子！我们只为她贺寿！”说罢，洛轻轻一击掌，已有人从外面将门推开。
我回过身，见到眼前胜景，眼中已情不自禁落下泪来，原来在我进房之后，已有人在院中摆好无数的焰火，此时院中响雷阵阵，火树银花，半个良城都被洛王府中的烟花照亮，而这稍纵即逝的光辉灿烂是洛送给我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最难忘的寿礼。
寒星兴奋地又是拍手又是跳，还不时扶着洛的肩膀大声喊着什么，而洛则始终微笑着，眼中心中只有我一个人，而我只能报之以淡淡的微笑。
我并非不记得自己和寒星的生辰，只是寄人篱下怎敢有过分奢望，每年寒星生辰之日，我都会送他一件我织的新衣，但是我送他的新衣太多，他也不放在心上，而我则每年只为自己许个心愿，却从未成真。
院中的焰火直放了大半个时辰才止，房中也充满了焰火味道，洛又一拍手，已有人将房中门窗一一打开，同时摆好筵席，足有十几样精致的小菜与糕点，洛还命人抬了大大的一坛酒来。
“这是十年前，父王送我的生辰礼，大妃说我人太小要惜福，就一直留到今日，我们三个今夜不醉不归！”
“好！”寒星一把将我按在座位上，“姐，今日你是主人，可要听我和洛的指令，不许再郁郁寡欢！”
面对世上我最亲近的两个人的苦心安排，我只能将一切恐惧埋藏在心底，月神就让我纵情这一个夜晚吧！
想到这里，我已经端起酒碗，学洛和寒星的样子，一口喝了下去，霎时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燃烧，眼中充满了眼泪。
“姐，好酒量！”寒星大笑着也喝下一碗。
洛见此不停地帮我夹菜，“你不会喝酒，先别逞强。酒不是这样喝的，要慢慢品尝，才知道它的滋味，懂得它的心意。
它已经独自香了多年，只为等你的品尝与欣赏，你这样固执岂不辜负了它浓浓的情意！”
说是品酒，却在表白，我无言以对，只好若无其事地笑笑，就像这多年的相处，都是洛在说，我在听，他始终希望我能明白，而我不能也不敢接受这一份情意。
洛见此，也不以为意，继续与寒星推杯换盏，大概在我这里的冷遇太多，他也习以为常，不以为怪了。
我见他们喝得如此高兴，也不甘示弱，颤颤地端起一碗酒敬洛，“洛，谢谢你！一要谢你当年收留我和寒星，救了我们的命。二要谢你视寒星为手足，我感激不尽！”
第二杯酒下去，已不像第一杯那样难以忍受，身体却已不听使唤，只感到整个人都在空中飘着，寒星与洛的脸逐渐模糊，可他们说的声音又是那么清晰。
“冰月，你醉了！”是洛深情浑厚的声音，我的手似乎又被人紧紧握住，我怎么用力也挣脱不开。
“寒星，救我！寒星？”醉眼朦胧的我已看不到倒在桌子下面的寒星。
他躺在地上呵呵笑着，手中仍端着空酒碗，“洛，你的酒量还真不简单，我不信胜不过你！”
我顺着声音，伸出手去拉寒星，却再次被人紧紧抓住，“放开我！”我使劲挣脱，却突然被拉入一个温暖的胸膛，是云开吗？
只一瞬间，我便彻底清醒，不是云开，是洛！天啊，我是在玩火自焚，我更加用力挣脱，却感到对方手臂施加的压力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将我整个人拥入一个令人窒息的怀抱。
洛将下巴抵在我的头上，轻轻抚摸着我的长发，这还是那个骑在马上冲入重围一眼认出我是个公主的小王子洛了吗？这身上的迷人气息是成熟男子的气息，令我沉醉又难以自拔，他不再是那个身上充满着奶香和草香的洛了。
“从今以后，你和寒星就作洛的侍女和伴当吧！记住你们只是伴当，而不再是公主与皇子。”信王的话突然回响在耳旁，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奋不顾身地从洛怀中挣脱，一把将他推到在地。
洛眼中的惊讶、愤怒与失望令我的酒又醒了大半，“洛——王子，对不起！我该回房了！”说毕，我揖了一礼，转身头也不回地跑出洛的房间，全然不顾洛那令人心碎的眼神。
第二天，洛一大早就被信王传召进宫，至晚上人才回来，我忙安排人去为洛沐浴更衣，同时命人备好晚膳送入洛的房中。
洛一般进宫都是与信王去北苑打猎骑射，信王对洛的宠爱明显多于对大王子，只怕将来良城中难免一场争夺王位的血雨腥风。
我将一切安排妥当，自己却留在寒星房中。寒星昨夜喝得太多，白天一直昏昏沉沉，此时方才醒转过来，“姐，头好疼！”
我用手轻轻地为他揉着太阳穴，寒星闭上眼睛似乎很享受，可突然又睁开双眼，“姐，听说王要为洛指婚了，洛说他谁都不想娶，奇不奇怪？”
我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马上恢复如常，“也许洛还不想那么早成婚，也有可能他已有了自己的心上人。”
“是吗？”寒星的眼中突然充满失望。
“你呀，也不小了，有喜欢的人了吗？”
寒星听到我的问话，将双手靠在脑后，微微笑道，“我不小，你又有多大，怎么不说说自己？
不过，云开那个人虽然脸臭了些，我不喜欢，却还是个可信赖的人！”
“住口！没日的胡说，再说我就不理你了！”
寒星一把拉住我的手，不断撒娇：“姐姐别恼！姐姐不喜欢我了吗？”
“你啊！总是长不大！”我用手戳了一下寒星的额头，“我去看看洛的饭菜备好了没有，你再睡一会，醒了姐姐给你送饭来！”
云开？寒星的话让我心中不胜忐忑，难道我的心事已被寒星看穿了吗？那么以洛的聪慧机敏和过人心机，他又怎会不知？那我岂不是会害了云开？
想到此，我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强撑着走到洛的门前，几乎没有勇气走进去。
奇怪的是，洛的房门大开，里面却一丝声音也没有，我抑制住心中的痛苦，轻轻走了进去，却发现所有人都默立在一旁，而洛则面红耳赤地跪在地上。
站在洛面前的人正是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大王子祁诺，更令我惊讶的是云开全副武装站在诺的身后，眼中充满不忍。
诺自然看到了我，却只是不动声色，许久方才开口：“父王的旨意，你可听清楚了？”
“清楚了！”
“那好，从今日起，你不许再踏出王府半步，三月禁足期满后，才可出门！”
“大哥！”诺已要走，却被洛一把抓住衣襟，“我甘愿受罚，可是与海东部一战，我不能不去！身为信国一员士兵，我应上战场英勇杀敌，为国效力，请你替我向父王求情！”
“洛，父王的意思你也很明白，近日你多次顶撞他，还不接受指婚，要知道身为皇子，你就要时刻作好为国牺牲一切的准备，上阵杀敌是英勇行为，接受和亲也一样是！
云开，随我去军前点兵吧！父王封你为阵前先锋将军，相信你不会像有些人一样令他失望！”
“是！”云开的声音中没有一丝反抗，只有顺从，但我晓得他的心此时也一定如洛一般在流血。
作为信国的王子，却不能亲自上阵杀敌，而自己府中的奴隶却已战功累累，对洛来说，的确是最大的耻辱。
云开已跟在诺的身后，走了过来，我见此，忙侧身低下头躲在一旁，诺却突然在我身前停住了脚步，“很久不见了，冰月！你还整日想象自己是个公主吗？”
我咬紧双唇，勉强抑制住心头的愤怒，俯下身揖了一礼。
“算来你也有十七岁了，早该是成亲的年纪了，洛想再留着你也是不能的了，不如随我去王府，倒可以早日给你个名份！”
我此时已稍稍有些发抖，可转念一想，唇边也浮起一丝嘲讽的微笑。
诺见此大大出乎意料，大概在他心中，我应该像以前一样见到他就瑟瑟发抖，眼中充满恐惧，想到此，我更是打定主意不能露出怯意，“多谢诺王子的美意，只怕像我这种亡国之奴，只会给人带来不祥之兆。
洛王子宅心仁厚，不忍殃及他人，才好心收留我，可惜好人没好报，洛王子如此善良还是总有人对其心怀不轨，多次加害，好在吉人自有天相！
如果诺王子不惧怕我这个不祥之人的话，我倒很愿意随诺王子前去！”
诺闻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一把捏住我的下巴，痛得我几乎要流出眼泪，迫使我抬起头正视他眼中的熊熊怒火。
“好个伶牙利齿，不过你们也开心不了几天了，你迟早会知道我的手段！到时只怕你这么灵巧的小嘴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了！”说罢，诺一把将我甩开，扬长而去。
云开的眼中充满怜惜，可还只是维持一瞬便恢复如常，径直随诺离去了。
洛仍跪在原地，年纪比较大的伴当萧绡霍利向众人一使眼色，众人都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我见此也正欲悄悄离去，洛却叫住了我，“冰月，请你留下！”
我回过头，只见洛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我再也顾不得矜持和恐惧，扑到洛的身前，“洛，你怎么了？”
“冰月姐姐，谢谢你！”洛此时已经将头靠在我的怀中，轻轻地啜泣。
说到底他还是个孩子，还是那个令我心疼的另一个弟弟洛，我只能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不断安慰，心中却充满矛盾。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