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缱绻冬梨白》烟雨忆城

39、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推荐曲目：殷悦 《挥之不去》）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就在苏凌樾刚满两岁的时候，萧慕雅和苏城突然协议离婚，并在一个礼拜后迅速下嫁了当时叶氏珠宝老董事长的独子——叶显。
　　由于苏城并没有公开过前妻的姓名与照片，叶显的婚礼也是秘密举行，只是在媒体发布了新婚消息，所以世人皆不知这位叶氏新晋的少夫人是何许人物，有人猜测是国外某财团的千金，有人说是国内某高官的女儿，甚至有人传言是□□家族的后代，一时间众说风云好不热闹。
　　萧慕雅嫁入叶家后的第二年生下了长子叶深桡，三年后又产下小女儿叶浅梨，可是就在小女儿七岁生日的当天，叶氏突然宣布了萧慕雅身患癌症，久治不愈而病逝的消息。
　　然而，事实上萧慕雅是于夜间在家中自杀身亡的，并且在事发的前一天，曾在紫霞湖的小木屋中和自己的父亲萧广寒发生了激烈的争吵。由此，叶家动用一切关系掩盖她自杀的真相，萧广寒也因为自责而出走至今才被罗从彦寻回。
　　浅梨前日来此地没有遇到萧广寒，是因为他去镇上采购花肥等物资去了。

　　“小梨，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嗯，妈妈的忌日······”浅梨轻轻点了点头，她怎么会不记得呢，只是压在心底不愿去正视它，尽管她从未停止过对妈妈的想念。
　　“傻孩子，今天又何尝不是你的生日，”老人的神色暗了下来，心疼地继续道：“是外公害得你七岁后就再也不能像一个普通的孩子般拥有快乐的生日，你应该恨外公的，要不是小彦告诉我，我真的不知道我的离开反而让你伤心难过了那么多年，他说你每年的生日愿望，都是祈祷我早日回来，小梨，外公真的对不起你······”
　　看着老人的眼中流出浑浊的老泪，浅梨红着的眼圈怔忡了几秒后艰难地扯出一个强笑，轻声安慰道：“小梨怎么会恨外公呢，是妈妈自己生病了，如果要怪，我们叶家每个人都有责任，是我们没有看护好她······外公您年纪大了又一个人漂泊在外，小梨总是放心不下，现在您终于回来了，小梨真的很开心······”
　　“孩子，小彦也回来了······”萧广寒望着自己的孙女，眼中噙着期望的光芒。
　　浅梨回避着老人的目光，低下了头。
　　老人暗暗地叹了一声，将浅梨的身子轻轻扳过，让她面对着罗从彦，然后在她耳边语道：“我去屋子里取样东西。”
　　院子里只剩下了浅梨与罗从彦，沉默以对。
　　此时，花好月圆人团圆。
　　心却，这么近，那么远······
　　“我没有想到你会······”她喉咙干哑着想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下去，像是挣扎了很久之后，只是苍白地道了一声：“谢谢你······”
　　她害死了他的父亲，他却为她寻回了外公······
　　罗从彦静静凝视着她，看她像是犯了错误的小学生一般低垂着头不敢看他。
　　很久以前，她每每犯错也是这般模样对着他，任凭自己再生气也不再忍心训她半分。只是今天的她，同样的动作却多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没有胆怯讨饶，唯有无尽的悲伤和痛苦。
　　他无可奈何的轻叹并不曾让女孩发觉，眼神转向远处的幽暗，声音温和地缓缓道：“很多年前，我跟自己定下了三个约定，为你造一座宫殿收藏你的作品，为你种一片秋海棠的花海纪念妈妈，还有，为你找到外公。”
　　她泪光闪烁，眼睫轻颤，半晌，道：“可是······”
　　罗从彦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替她将话接了下去：“可是你已经跟我退婚了，对吗？”
　　“······”
　　“这是退婚前，停留在二十六岁的罗从彦想要给二十三岁的叶浅梨，最后的礼物。”他说着，又将视线落回了她的身上，定定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道：“叶浅梨，这样······我就真的不再欠你了。”
　　所有曾经想为你做的，我都已经做到了，可是今后也再没有理由继续为你做什么了，比如想要照顾你一辈子······
　　心中的某根弦倏地断裂了开来，浅梨缓缓抬起了头，一瞬不瞬地对视着他。
　　所以，你跟我终于两清了，是吗？
　　可是，你根本从来就不曾欠我，我们之间也永远不会两清······

　　“小梨，你看。”萧广寒突来的声音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暗流。
　　他们一起将目光投了过去，看着冉冉上升的孔明灯上，那行笔疾驰有序、文雅遒劲的笔墨，浅梨喃喃念叨，渐渐地失神。
　　“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
　　是他的字迹······
　　“这四周的灯笼和这个孔明灯都是小彦特地给你做的，小梨，许个愿吧。”老人朴实而苍老的声音提议道。
　　她转头深深望了一眼罗从彦，却发现他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夜空中渐行渐远的微光。她失落地收回视线，轻声道：“嗯。”然后静静地将眼睛闭上，白皙的小手在鼻翼下交握。
　　此时的浅梨，看不到那凝视着她的深邃而忧郁的目光。

　　浅梨和萧广寒道别后，便走到了在一旁等候着的罗从彦的身边。
　　“走了？”他淡淡问道，见浅梨轻轻点了点头，便转过身从一旁的葡萄架上摘下了一只灯笼提在手中，然后很自然地牵过她的手向来时的路走去。
　　“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做主将外公接来了这里，希望你不要介意，如果你想接他回家，随时都可以。”黑暗中的他，连声音都透着一抹孤寂。
　　浅梨怔怔地望着他挺拔的背脊，却觉得它透着薄凉与忧伤，迅速袭来的心疼如利刃般割裂着她。
　　“你把外公照顾地这么好，我应该感激你而不该再叨扰你的，可是外公不想离开······所以应该是我请求你······可以让他继续留在这里吗？”
　　罗从彦并没有回答她，沉默着走了片刻，突然随意地问道：“外公已经找回了，刚刚许的什么愿？”
　　浅梨没有料到他会问，微愣了愣，有些干涩而认真地道：“愿天无霜雪，梧子解千年。”
　　“······”
　　之后，两人谁也没有再开口。
　　走到车子前，罗从彦将灯笼中的烛火吹灭，并将它交到了握着的小手中，然后松开她又自顾上了车。
　　浅梨看着手中精致的灯笼，手柄上还他残留的温度，细细抚摸，能感觉到上面凹凸的刻纹，她踌躇了片刻后终于上了车。

　　车子在酒店门口停下，罗从彦却并没有下车的意思，浅梨不敢擅自下车也只好陪他坐着，然而这时，她身旁的车门却倏地被打开。
　　“哥？！”面对着突然出现而神色冰冷的叶深桡，浅梨不禁惊讶低呼。
　　然而罗从彦却仿佛毫不意外，眼神依然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
　　叶深桡冷冷地看着妹妹身旁的男人，一字一句道：“你下车，回房。”
　　浅梨看哥哥的脸色不好，怕他误会罗从彦为难了她，急忙解释道：“哥，其实······”
　　“下车！”她的话被严厉而决然地打断，叶深桡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她，她却明显感受到他正在压抑的怒火。
　　叶深桡从小对她呵护备至，从没有对她高声过哪怕一次，然而她知道，当他真的冷下脸时是可怕而危险的。
　　面对着哥哥不容忤逆的迫力，浅梨没有办法，只好乖乖地下了车，而叶深桡便紧接着坐上了她的位置，车门被用力地关上，她被冷冷地隔绝在外。
　　捏着手中的灯笼手柄，不宜在车前久留，她沉着一颗心缓缓往酒店走去。

　　“不是要拷问我怎么欺负你妹妹了吗？怎么现在又一句话也不说了？”罗从彦低沉的音色中带着淡淡的调侃，轻松地一如他们是多年后重逢的、依然亲密无间的老友。
　　然而就是他这种若无其事的语调和模样，让叶深桡感到深深地压力与愧疚。伪装的冷酷早已退去，似乎过了很久，他只是冷静地陈述道：“你不会伤害她的。”
　　罗从彦微讶，仿似听到一则奇妙地趣事，只见他冷峻的面庞上，眉眼微挑，嘴角轻勾，缓缓道：“叶深桡，你永远都是这么骄傲和自信。你就这么肯定，你妹妹在我心里依然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你就这么敢言，不怕激怒我真的做出伤害你妹妹的事？”
　　面对他挑衅嘲弄的连续反问，叶深桡却依旧平静无波的坐着，慢悠悠道：“罗从彦，如果你真的放下了她，就不会用这样的方式出现了，更不会千方百计把她安排到这里，每天亲眼看着你和你的未婚妻出双入对。”
　　他一再地残忍伤害自己亲如手足的好朋友，为了他的妹妹······
　　淡淡嘲弄的神色凝固在罗从彦的脸庞，他冰冷道：“叶总想多了，我这样做的目的很明显只是单纯地为了折磨令妹而已。”
　　“你在折磨她，还是折磨自己？”叶深桡淡淡反问道。
　　“叶深桡！”修长的手掌蓦地揪住了他的衬衣领口，怒意在狭窄的车内迅速地蔓延开来，眼神如冷锋般逼人，可是深入眼底的却是暗涌的沉痛，罗从彦的声音充满着冷酷和压抑，“不要这么自以为是一而再地挑战我的底线，到时你后悔都来不及。”
　　叶深桡镇静地回视着他，不怒反笑，“你看，一向冷静隐忍的罗从彦只会为了叶浅梨而失去自制。”似乎还嫌不够，他进一步挑衅道：“你从小就是这样。”
　　挥起的拳在几近他脸庞的位置停住，叶深桡不闪不躲地对视着那盛怒的眼神，他从来就肯定罗从彦不会伤害浅梨，可他还是激他，只为了逼他面对自己真实的内心。
　　“从彦，是我们叶家对不起你，我叶深桡不祈求你的原谅，我只祈求你不要再伤害自己和浅梨······浅梨过得不好······她一直都在惩罚自己······”
　　骄阳如他的叶深桡前所未有地恳求他人，语气中充满着深深地自责和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