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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缱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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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云醒来的时候,清晨的阳光已经透过树叶洒在了地上,地上是两个斜靠在一起的影子。舒云转过头看被她“赖”了一个晚上的严震,眉眼清俊,清晨的他没有那股凌厉之气,让她觉得温柔熟悉,他的眉骨上有一道小小的伤痕,如果不注意瞧倒瞧不出来,却呈出一个小小的佛家中的卍字。舒云好奇地用小手抚摸他的眉,却听到严震嗤笑出声,“你看了这许久,现在还动手动脚起来了。”
“唔,”舒云放下手,搓了搓,“你这个是胎记么?”
“我三年前受了重伤,醒来后就有了这个标志,似乎忘记了很多事,但身边的一切并没有什么改变,只是自己好像重生了一般。我爹说是受伤过重,不过我总觉得不是这么回事,我似乎忘了一个重要的人。”严震低下头,皱眉沉思,而眉骨的卍字开始发红。
舒云惊呼出声。
严震苦笑了一下,“很久没有发作了呢,每当我想以前的事情,总是会发作。”他虽想作出笑颜,而脸上还是流露出痛楚的神色。
舒云将她的小手轻轻贴在他的额上,“还疼么?想不起的事情就不要想了呢。也许记起的也是痛苦。”
“这样对你很不公平。”严震低下眼,疼痛犹如蝎子一般刺着他。
“怎么会呢?嘻嘻,告诉你,我之前也有过男友……呃,不是,也有过互相喜欢的人。而且你忘记又不一定是个女子。”
片刻之后,那发红的卍字慢慢变淡变凉,舒云的手凉凉柔柔的,严震不禁抓紧了她的手,轻轻吻上她的唇,舒云微微地怔了怔,却开始慢慢回应他温柔的吻。和男友在学校的湖边接过吻,却是四片冰凉的嘴唇相触,后来他们嘻嘻哈哈地说分手吧,那样的感觉更像兄妹而不像情侣。而严震的吻犹如林间清晨的阳光一样,温暖又轻柔地撒在她的唇上。
他们回到钟秀山庄的时候已是次日的黄昏,每个家丁的脸上都浮现出诡异的笑容,犹如严震和舒云的脸上画了幅山水画似地。开饭时严老头笑眯眯地给这个儿媳妇夹肉夹菜,弄得严震和舒云都浑身地不舒服。
“乖儿媳呀,爹等会儿有传家之宝赠你。你来书房一下。”
“爹。”
“儿子,你不要这么严肃,爹保证。不会想你小时候那样对儿媳妇,不会放野狼出来,不会下迷魂药,不会……”
元元不满地摇摇头,严老头笑道,“因为爹现在有个乖孙子可以欺负。”
元元原先只是嘟着嘴,此刻豆大的泪珠已经快要掉下来了,用那富有童真的嗓音哭喊道, “爹,爷爷下午欺负我。说跟我玩游戏,说什么不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让我和小老虎交换,结果他抱了小老虎就跑了。呜呜,就剩下我一个人。”
严震的脸色铁青。
严老头抖了抖,“咳咳,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故人之子,但是小孩子你总不能宠溺他嘛,要锻炼锻炼……”
匪夷所思……舒云摇摇脑袋,她到底是掉到了古代还是掉到了未来,如此先进的教育方法。她掏出一个手绢,“元元乖,元元后来是怎么跑出来的呢?”
“后来那大虫进来了,他一直嗅我摸我,我就一直朝他笑,后来它就自己爬走了。它爬走了我就自己下山了。呜呜。”
“嗯,这才是我的乖孙子。嘿嘿。”
“元元做得很对,这叫……不战而屈人之兵。”
“不战而屈人之兵。”元元和舒云异口同声地说道。
严震的眼神带着迷惑,似乎又在沉思着什么。
“诶?”
元元挠了挠脑袋,“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有个姐姐教过我这句话,她说什么在我们这里用来打仗,在他们那里用来从商。还有……”
咳咳。严老头使劲地咳嗽,咳得面红脖子粗。
原来真的有另一个女子在严震身边生活过呢,我们这里,他们那里?又是什么意思呢,舒云带着满满的心思默默地吃完了这顿饭。而严震却一直在发呆。
书房里,严老头难得正经地练着书法,笔力苍劲,倒和他平日的为人很不相似,神色也尤其地严肃。
“舒云,既然你嫁进了我严家的门,很多事就不能再瞒你了。”
“嗯。”心中早有了预备。
“震儿四年前救过一个胡女,他们……”他在考虑着用词。舒云却已接口,“他们很恩爱是么。”
“可以这么说,可是后来那个胡女因为救震儿死了。震儿也身负重伤,震儿因此大病一场,还疯了,此后关于那个女子的一切他都忘记了。现在,全山庄的所有家丁仆人都换了,我也从来不提。可是元元这孩子还是会记起,每次一提到那胡女,震儿就会头痛欲裂。我希望你能明白,震儿还是好丈夫。”
“那,爹,我斗胆问一句,我可是替代品么?一个声名不好的女子只能做替代品么?”
“这自然不是,震儿很喜欢你。我逼他相了很多次亲,可他每次不是中途借故跑走就是后来自动失踪一段时间。他娶你,自是因为欢喜你。”严老头叹了一口气,此刻舒云觉得他虽平日如一个老顽童,却着实已经老了。
“嗯。”舒云低着头走出去,事情比她想得纷繁复杂,而她又觉得严家仍然隐瞒了很多的事情。他的吻犹在唇边,舒云摸了摸唇,他是真的喜欢我么?她本不信一见钟情,原也不过想在这个时代像正常女子一样生存下去,毕竟二十又二仍未嫁各方面压力都很大。和严震虽是先成婚,但感情的进展却出乎自己的意料,早晨说得话不过安慰严震安慰自己,她还是很在乎他的过去,他的疼痛,他的一切。
月凉如水。
严震抽出惊雷剑,月色,剑光,映成一片清辉。游若蛟龙,惊若翩鸿,他的眉心又在隐隐地发红,心中的抑郁愤懑排山倒海,贯穿成剑气,剑气所指之处,无不是火石飞迸。惊雷本是把烈剑,严震此刻只觉所有心绪堵在心头,只能化作一道道剑光。
舒云斜倚在墙上,静默地看着他舞剑。悲哀一点点地漫上心头,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严震,不知道如何才能解开他的心结。严震渐渐缓了下来,他勉强向舒云露出一个笑容,“你来了啊。对不起,我看到你的第一眼以为自己什么都忘记了,可是,似乎一切都在提醒着我。”
“我说了,不怪你呢。我以前也有过别人。”
“我……”
“不过。你要补偿我呢。教我这套剑法吧。嘻嘻。”
严震的剑却蓦地掉在了地上。
钟秀山庄的家丁一个个都眼如铜铃,少爷竟然带了个女人回山庄。而这女子既没有大家闺秀的优雅富丽,又不是小家碧玉般的温婉可人,也无江湖女子的豪爽大气,从里到外的古怪,一双眼东瞟西瞄,似乎什么都没见过似的。而少爷却给这女子请了全城最好的名医,一副悉心照料的模样,而那小姑娘倒受之不恭,似乎一切都理所当然。
木小三原来立誓要“坚强”,事前疼的许是麻木了,此刻大夫来了正骨包扎时,立马杀猪般的叫出来,“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躲在被子里嚎叫,某大夫一脸郁闷,“木姑娘,在下还未包扎呢。”
好容易忙乱了一阵,大夫走了,屋子里只留下淡淡的药香,木小三靠在枕上,秀发凌乱,“很痛。呜呜”她望了望窗外那草木摇动的影,弱弱地问:“你可以在这里陪陪我么”
严震好笑地望着她小鹿般的双眼,倒很少心疼过人呢,但看着她娇弱却又妄图镇定冷静的模样,倒不禁笑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象牙做的骨笛,轻轻地吹了起来,笛声悠扬而安宁,犹如江南的梨花悄然地开。
“只见过人吹萧呢。这是什么呢。”大侠不都是吹萧的么?
“这是家母送我的骨笛,据说可以清心疗伤。”
“你教我剑法吧。”
“嗯?”这小女子还真是自来熟,而且还得寸进尺,严震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收女子做徒弟,况且你的身子骨不适宜练武。”
木小三嘟了嘟嘴,“谁说要拜你为师了,你们这些人还真是迂腐诶。我就是想学那么一招半式,以后……以后……呃回到我们胡人那能够耍一耍。”
果是小孩子天性,江湖中多少人想学钟秀山庄的武功,心思各异,可从来没有人想要学来做杂耍的。本也不存什么门户观念的严震点了点头,“那等你腿伤好了以后吧。”
“嗯。嗯。”她的眼神单纯而清明,江湖波涛多,又怎能遇见这样一双灵动的眼。
“我先跟你说说口诀吧,天地灵气,合于六神……”话未竟,便听到了木小三的打呼声,小嘴微翘,一副心满意足的模样。
严震对月微叹,轻轻合上门,眼前还是那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眸。
一眼万年。
木小三的腿伤在严震的悉心照料下,恢复得很快,只是日子无聊而沉闷,她既不会琴棋书画也不会刺绣扑蝶,腿伤未愈,又不能四处乱逛,只得每日坐在窗前看天边云卷云舒,亭前花开花落。
严震时常来和木小三聊聊天,听这小女子如说书人般说他们胡人的江湖传奇,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一个个的英雄枭雄,很多事情他闻所未闻。他也同她说他的江湖,江南苏,洛阳沈,自然还有钟秀严,她和那些规矩的大家闺秀不同,对江湖似乎有一种神往,不断地催着他快点说。他也放开了防线,毫无顾忌地同她扯江湖上的故事,她总是趴在窗台上,时而点头说厉害,时而摇头说幼稚,对江湖的阴谋诡计倒似乎了如指掌。
家丁们都用看稀世珍宝的眼光看着这位木姑娘每日一瘸一拐地随便进出他们少爷最宝贝的书房,随意翻阅那些少爷曾经都不许他们拭尘的书。
女子多喜读伤春悲秋的情爱小说,而木小三却一副军事家模样地看着繁体竖版让她头痛不已却又爱不释手的《孙子兵法》,《东周列国志》以及时人写的江湖闲录,朝野纪事,军事兵法,她在现代本就是古里古怪地喜欢武侠,喜欢二战厚黑术。古人虽也足智多谋,但却仍有质朴本质,又何如现代人的心机深沉,狡诈阴狠。虽让她设身判断她不如严震,而严震每每说起过往经历,江湖故事,遇到诡诈之事,她倒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严震倒愈发不敢轻看这小鼻小脸的小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