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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八章 香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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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母香?”
“子母香是种奇香,通常是成对出现,母香燃起后,点燃子香,两者会相互呼应,开辟一条不在阳世的香路,引人上天入地,去往凡人力所不能及之处。”
“你是说当晚我和连大人并不是走在临淄的街道上而是走在一条法术变出来的道路上?”梁杉柏惊讶地感叹,“怪不得当晚都没怎么遇到巡城的守兵,就算遇到了,他们好像也没注意到我们的样子。”他还以为自己的驭马技术有多高超,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原因在。
祝映台也感到了惊讶,因为他发现梁杉柏对这些灵异神怪之物的接受程度有点太高了。
“为什么连大人前往苏门还要开一条阴路?”梁杉柏疑惑。
“多半这苏门不是个阳世的女闾。”吕子烈也跟着说道,“你不是说过那花娘长得美而近妖吗?”
“原来如此,怪不得连大人要这么晚出门。”梁杉柏频频点头。
“要解答连斐一家的死因少不得要着落在这苏门身上了。”吕子烈说
“会不会国大人也去过苏门?”梁杉柏问。
吕子烈想了一下:“挺有可能。他们两人死状一样,而女闾又刚好是打开门来做生意的地方,会把这两人无意中连接起来倒也不是件值得诧异的事。”
看这两人如此自然地一问一答,祝映台不由得感叹,果然这个时期的人和那个世界的联系会更为密切,这也让他恍惚有了种自己在后世与梁杉柏、上官烈相聚的感觉,感到怀念而珍惜!
“看来这苏门的客人不仅不少,就我们所知道的两个,还都是非富即贵。”
“但是连大人他们为什么会来这个女闾呢?”
“也许是被迷惑了。”吕子烈回答。
祝映台听着两人对话思索着,难道连斐会进女闾真的是被迷惑了?若是如此,连府满门灭绝又是受了什么原因连累?他生前是否已知道这女闾有异?记得梁杉柏才说过,连斐去苏门的时候似乎心中有事。
“那我们现在要找到苏门的话,岂不是一定也要有子母香?”梁杉柏问。
这次是祝映台回答他:“那倒不是。使用子母香开香路是因为苏门位在之处不是普通人能进的地方。你别看妖鬼精魅好似变化无穷,轻易就能致人死地,其实他们也怕人。阴阳本就是相冲之物,端看谁更厉害一些,所以这种隐藏于那些妖邪而言其实也是一种保护,只要有术力更高的人能打破这层保护,不用子母香,人自然也能到那处去。只不过……这临淄城乃是齐国主公脚下的王城,虽然齐昭公昏庸无能,齐国朝廷之上也早就被血腥沾污……”
梁杉柏伸出手偷偷拉了下祝映台,祝映台这才想起,站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齐昭公的儿子。他过去在为人处世上就不怎么擅长,都是梁杉柏帮着照应,想不到到了这一世仍是如此。
吕子烈无奈地笑了笑:“无妨,祝先生说的是事实。”
祝映台又看了看梁杉柏,后者愣了一下,这才不情不愿地把手收回来。
“虽然……咳,这城里不太干净了,但毕竟还留着点王气,”祝映台换了种说法,当然也不怎么中听,不过好歹算是照顾吕子烈的面子了,“所以普通的妖邪绝对不敢光天化日之下在此现形,随随便便害人,正因此,藏在苏门里的多半还是个厉害角色,它布下的术或阵,用普通的方法就不一定能打破。还有一种可能是,它的保护不止是在真正所在外头遮掩了一层保护的东西而已,或许这里只是一个通往苏门的入口,哪怕我们通过了入口,里面也还有别的机关,能不能到达苏门还要另论。”
吕子烈一面听着,一面打量着这间屋子,说:“祝先生,你说,她们会不会已经察觉了我们的到来?”
祝映台微微顿了顿才说道:“或许正于暗中窥伺。”
吕子烈原本只是说笑,被祝映台这话一说,也忍不住身上汗毛一凛,一旁的梁杉柏也跟着戒备地看向四周,似乎随时准备与那些妖魔鬼怪大打一架的样子,殊不知他一介凡人,哪里会是妖鬼的对手?
思及此,祝映台又不经意想起后世的梁杉柏在灵力这方面也是一开始很不开窍,祝家庄和他初遇的时候,梁杉柏甚至神经大条或者该说灵感迟钝得叫祝映台恨得牙痒痒,但他后来在范青山的教导下,实力却突飞猛进,很快迎头赶上乃至在某些方面超越了祝映台,可见,梁杉柏这个灵魂其实并不是没有天赋,相反他的灵能还很强大,只是那种能量潜伏得很深而已……祝映台猛然省起朱羽君在归村说过的话,他说梁杉柏的身体里没有三魂七魄,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强大的混沌……祝映台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一念至此,祝映台对吕子烈及梁杉柏道:“你们俩先退出去,我要试着打开这里的禁制,找到那个苏门。”
“我和你一起去!”
“吕某愿与先生同行!”
梁杉柏与吕子烈同时开口叫道。听到吕子烈的话,梁杉柏转过头来,不太高兴地看了吕子烈一眼。
“不用了。”祝映台说,“那里太危险,阿柏你不要去!”
“我不……”
“那我陪先生……”
“你贵为一国公子,最好也不要轻易涉险。”祝映台道,轻易否决两人的提议。
“映台,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你不懂法术,有你在,我只会更麻烦。”祝映台严肃道,知道不这样无法阻住梁杉柏,果然听了这句话,男人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露出了受伤的表情。祝映台看梁杉柏那样,几乎想要顺着他的意思来了,但是他知道,梁杉柏这时不过是一个凡人,根本不适合深入龙潭虎穴。
吕子烈思忖了一番道:“也好,吕某便在此处守候祝先生,以防外界生变。我们且以半个时辰为约,先生若是没能及时赶回,吕某定当前往寻找。”
“到时候我也会去。”梁杉柏出声道。
祝映台叹了口气:“随你们吧。”
他刚才已经丈量了这遮掩女闾的结界的位置,这时站在中心,手举罗睺,没有起势,也没有花哨的、多余的动作,只是平端剑身,随后将剑直直挥了出去,阴剑便如同撕裂一块幕布一般瞬时在虚无的空中横向划开了一道口子。说划开了一道口子,乃是因为几人面前所见的景致明明是真实存在的东西,此时在那道光芒划过的地方却产生了如同画布被割开一般的裂口,上下的景致以此道裂痕为界,各向两边翻卷,而在那裂口之中,同时涌出了一股黑乎乎的气。
这是?
祝映台低头看,那些黑气源源不绝地从那裂口中向外涌出,那是一股既冷且湿的气息,就像是凝重的露气一般,这让祝映台忍不住想到了常年弥漫在金英岛上由金英矿脉与人的怨气所生的鬼雾。他手中的罗睺剑因为是极纯的阴金所凝,此时那些黑色雾气便源源不绝地吸附过来,但不知是否因为数量太过庞大的关系,这些黑气并不被罗睺剑所吸收,反而如同麦芽糖丝一般层层包裹住了祝映台手中的剑,并且很快将祝映台等人都围了起来。
看来,反而是被对手抢了先机。
“小心周围,它们要动手了。”祝映台轻声说道,抖手一剑,扯断了先前包裹住罗睺的黑雾,那些黑雾被扯碎却并不遁走,重新在几人周围聚合起来,准备下一次的反扑。
“呵,这倒也省了我们不少事,不用争谁等谁了。”吕子烈边说边再度举起了自己的武器,他手中□□灿金色的光芒在这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耀眼,简直如同被人为收藏的一弯太阳。
祝映台这便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吕子烈手上拿的弓比一般的弓要小巧一些,造型却十分精致,此刻弯曲的弓身上被金光镏出一道曲曲弯弯的优美花纹,那花纹应该是文字但不似古篆也不是梵文,也不知道是哪里的神秘字符。此外,弓身中间的弓把上雕着一只猛狮的头像,十分惹人注目。按理,狮子这种动物传入中原已经是汉武帝之后的事了,春秋时期的吕子烈有这张弓着实有点蹊跷。
吕子烈没留意到祝映台的眼神,只是戒备地看着四周。
黑暗一开始只是虚无的气,然后就渐渐成了湿冷的潮。在他们周围,如今已经可以明显地看到环绕着的如同凝固水汽一般的黑色包围圈,包围圈里的景致都产生了扭曲,像是被哈哈镜照过一般,而在那些包围着的浓重黑暗中,时不时有更为浓重的黑影一晃而过,似是一个一个的鬼影。
吕子烈的弓上搭了三支金羽箭,可以集中发射也可分射三个不同的方向,端看操弓人的本事。他拉满弦,试着瞄准离他最近的那几个黑影,黑影却仿佛知道有人要对付他们一般,如同游鱼一般左右滑动着,悄无声息且身形飘忽。
“既然已经来了,何不现身一见!”吕子烈朗声道,但是设置包围的那些家伙却好像没听见一样,只是保持一定距离地在两人身边飘来荡去,既不进攻也不撤退。
这些魑魅魍魉想要干什么?难道只是想要困住他们而已?
“阿柏,你跟紧我。”祝映台喊道,因为没听到回音,他猛然回过头去,这一看却不由得惊出一身大汗,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他身边的梁杉柏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以一只黑色雾气凝结而成,面目不清的半人高的“猴子”,正要对他伸出尖利的爪子。
祝映台大惊之下,人往后猛然跃出,手中罗睺剑也跟着挥出,那黑色猴子的尾巴瞬时被削下来一长截,发出了“吱吱”的愤怒叫声。像是被它的叫声召唤来了一般,在祝映台的眼前,越来越多的黑影聚拢起来。它们大多是跟那猴子一样的怪物,面孔和身体都在黑雾中扭曲,但却都有着类似猴的五官。祝映台知道有一种叫做水猴子的东西,那是由被水鬼当做替身鬼的冤魂的怨气凝聚而成,但那种东西多是在水中出现,想不到在陆上竟然也会有这么一批东西,恐怕也是什么冤魂的异形。
他一面想一面警惕地左右环视,想要找到梁杉柏的身影,然而除了那些怪物之外,哪里还有梁杉柏的影子!意识到这点,祝映台的胸口一下子像是被扎入了一把尖锐的锥子一般,疼痛难耐!是什么时候不见的!是什么时候被分开的!难道他,遇到意外了吗?
祝映台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竟然要再一次地失去梁杉柏!他也不敢想象,不敢想象才刚刚重逢而已,如果再失去梁杉柏,自己会怎样!难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无可扭转?!他不信!祝映台的胸中腾地升腾起一股连他自己都陌生的、无法遏止的怒意,他手中的罗睺剑仿佛被这种怒意泼上了一层滚油一般,在刹那迸射出无比璀璨的光芒,瞬间将层层缠绕在剑身上的黑气统统吹飞。祝映台抬手挥剑,带出无数红光,转眼将他身前身后的石板路统统掀翻。
祝映台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不知道吕子烈已经不再戒备那些黑影,反而用吃惊的眼神望着他。此刻的祝映台眼神阴冷,罗睺阴剑在他手上缓缓舞动,动作轻灵却带出浓重杀意,阴冷的气流围绕着他为中心四处乱窜,刚刚似乎还很嚣张的黑影根本没法抵挡这来自至阴之剑剑气的侵吞,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被卷入、撕裂、吞吃干净……祝映台已看不见周围的一切,他恍恍惚惚,茫然而不自知,感情蒙蔽了他的双眼,他已经记不起来自己要干什么,他只知道,他想要把周围的一切都撕碎,因为他们要害死梁杉柏!
“映台!祝映台!”危急关头,有人忽然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温热的体温从那里一路浸漫过来,像是泡进了热水池子。祝映台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他的眼神渐渐清明,刚刚蒙在自己眼前的血色杀雾也随之渐渐散去,他看到梁杉柏抓着他的手,一脸焦急地望着他,上官烈则正用金色□□警惕地对住他。
“我……怎么了?”祝映台疑惑地看向四周,还是那条巷道,还是那间黑漆漆没有动静的废屋,周围的魑魅魍魉已不见踪影,但是在他身周一圈的地上却可以清楚地看到寒霜板结的碎裂地面和一地枯萎冻草,宅子的大门被劈飞,甚至是外头的路面树木也已被他的剑锋扫塌,碎砖烂瓦枯枝烂叶掉了一地。场面十分难看。但是祝映台却丝毫不觉有异,他只知道梁杉柏又回到他身边了!祝映台吊着的一颗心这才终于缓缓回归原位。
“你没事了吗?”祝映台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梁杉柏,手指尖快碰到他的时候,却忽然觉得胸口一闷,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用力攥了一把那样,整个人一窒,还来不及发出一声痛呼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