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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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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做什么呢?
哗啦!哗啦!
翻书的声音,啊!我在看书,和平时一样。
……
每天休息前,辛缘都会在她最喜欢的书房里,坐在书墙的取书架上,双手捧着厚厚的原文书,慢慢的看着。这是她唯一能够得到一刻安宁的时候,所以从不喜欢任何人拉打搅。书房外,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出自那些争夺祖父遗产的人。
无妨,这一点声音还可以忍受。
心无旁及的翻过印刷精美的书页,阅读上面每一句话。
她正在看《基督山伯爵》,对主人公半是同情,半是羡慕。羡慕他虽然经历过一次生死,却有人助他复仇,最后潇洒的放却过去,面对未来。
咚咚!敲门声。
辛缘蹙眉,还是请对方进门。
来人是母亲。
辛缘挑挑眉,不是很意外的问:“什么事?妈妈。”
一身黑色套装,头挽发髻,气质高雅的妇人,走到取书架前,微红带泪的眼眶表明她不久前才哭过。但她哭的对象绝对不会是祖父,祖父在两年前便已经去世。辛缘淡漠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她们的关系不亲。
“小缘,妈妈求你……”
“嗯?”辛缘一边儿听着,一边儿再次将书翻过一页,视线已经不再投注在眼前人身上。
“你弟弟……”
啪的合上书,辛缘看也没看母亲,爬上取书架,决定再选一本书。
妇人看到女儿如此的无礼,忍了又忍,咬住下嘴唇,半天才再次开口:“小缘,你把继承权全部让给你弟弟,好吗?”
“明天。”辛缘还是没看她,也没有停止找书的动作。“我十八岁的生日,祖父的遗嘱明天对外公布。”她既没同意,也没反对。
“这个!我知道。我只是……”
辛缘淡淡地说着。“二叔在外面惹了官司;大姨的两个女儿要出国留学,办绿卡;爸爸开的公司周转不灵,法院即将宣布破产,公开拍卖。还有……”
“小缘,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妈妈来骗钱吗?”
辛缘面带惊异的回头:“那你是来弥补十几年的亲情?!”眼中含着抹不去的嘲讽。
“我……”妇人尴尬的说不出话来。
“只有二十四小时而已,您这样也等不了吗?”
“我怕万一……”
“弟弟是祖父唯一的孙子,不会亏待他。”辛缘毫无感情的叙述。虽然他们两个人是姐弟,相处的时间加起来,可怜到连一个月也没有。
她从五岁到十七岁的十二年间,全部用在几近苛刻的学习上,祖父看重的不是男女的性别之分,是能力。他曾说过,到这一辈,这个家想继续下去,只有靠她。“为了不让这个家败在他们手上,辛缘,我会推迟遗嘱公布的日期,到你满十八的时候……败在他们手里,我丢不起这个脸哪!孩子……”这是祖父临终前对她讲的话。
老泪纵横的祖父,她第一次看到,明白了老人的苦心。这么活着很痛苦。那瞬间她原谅了祖父对待自己十几年不近情理的苛刻,他是不放心这个家。现在他可以放下包袱,换她来背。
“可,你弟弟才是正宗的继承人!”妇人抓着最后一句有力的说辞。
“我不是你生的?”辛缘反问得尖刻。
看着手中的另一本书,她蹙眉。好像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是什么?一定要想起来,一定……
“你!你这孩子!”妇人火冒三丈的一推,“我怎么生下你这个白眼狼!”一下推松了取书架下的固定,书架的移动滑轮落地,通过这一推的惯性飞快的撞向另一旁落地窗。
我,我会……辛缘心里一凉,连害怕的时间都没有,就从高几米的书架上掉下来,随之碎裂的玻璃落满她全身,其中几片深入骨髓。
生命一点点流失。
很多人听到声响,跑进来。
辛缘睁着渐渐模糊的双眼,看着惊慌的母亲。
因为祖父说过,她满十八岁前出了任何意外,家中的资产百分之八十将无偿捐给国家支援建设。
“你……会后悔……”
她用尽最后的力量对这屋中每个人说,嘶哑的声音里饱含浓郁的血腥气。
祖父,被您猜中了,这个家,提前结束了。
可恶!一定是伤到喉咙,好痛!我全身都在痛!
力竭的闭上眼睛,慢慢感觉血液迅速的流失,身体变凉,但是渐渐的不再疼痛,软绵绵的……
好困!好困……不行!不能这么睡……
会死的!会死的!!
“啊——!!”她惊醒了。
从床上弹坐起来,看到古香古色的床柱,帐幔。
这……这是哪儿?
“小姐!”随着一个女声的响起,垂着的床帐被撩起来,一个举着油灯的丫环站在她的床前。
她认得,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贴身丫环小龄。
小龄小心翼翼打量自家小姐的神色,小声的问:“小姐,您又做噩梦了吗?”
“嗯。”她点头。“小龄,现在什么时候了?”
“四更。”
“还早,你去休息吧。”
“您没事吗?小姐。”小龄担心的看着似乎依旧惊魂未定的主子。
“没事,真的。”
打发走贴身丫环。她颓然的一头扎在床被之中,用手捂着心口,闭上眼睛回忆刚才的梦境。
一切都是真的。
重生前,她要得的记忆竟然这么的不堪。被忘不了的过去缠绕,这一世又怎么能真正幸福?重生这十六年,她觉得自己像活了三十几岁的老太婆。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知道。
这样太累了,她必须改变。
这个世界没有过去的辛缘。
++++++
这一世她名为柳雪晴,是北方上京——罗良城首富柳休仁的三女儿。
妾的女儿,身分卑微,却是柳休仁所有儿女中最出色的。因为她在世人眼中过人的才气,都称其琴棋书画样样皆通,被一帮好事的文人奉为“上京第一仕女”,成为每个男人的梦想。
她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她。
她不是才女,毕竟多学了十几年的东西,具备的知识当然要比所谓的“同龄人”来得丰富,也因为“过去”的基础,对事物接受的能力比较强。
她很明白,这里要求的是“无才”的女子,温婉的女性,以男人为天女人。她便开始演给他们看,从她“应该”懂事的年纪开始。这一世的母亲——非音环,美艳而好强,原本是青楼的艺妓,卖艺不卖身,总是在抱怨当初错交真心,跟了一个已经三妻四妾的“负心人”,蹉跎了最美好的岁月。非音环因为自己的出身不得不曲作柳休仁的第六名妾氏,她要求女儿很苛刻,希望女儿日后能为她争口气。
三岁习琴,七岁织布,十岁熟记三从四德,十五岁会量体裁衣,十七岁的现在舞艺超群。
她学了。
因为打发时间,也因为安慰这个苦命的女人,还因为这样的学习在她来讲一点儿也不紧不难。比十几年阅读理解艰涩的商法经营丛书,轻松得不知道多少倍。就像有关三从四德的书,她看笑话一样看下来。
既然轻松了,她乐得当作兴趣来学习。
学得很快乐。
比起柳休仁其他的四个女儿,她的聪颖程度受到教业妇人们大大的称赞。一致称赞柳雪晴是她们教过的最出色的闺女——既具妇德,又有才艺。从这以后,柳雪晴的名字出现在所有城中未婚男子父母的耳旁,提亲的人从她十二、三岁开始便排起长队。
柳家家长开始重视这个为自己带来光彩的存在。
非音环很满意自己女儿的表现,亦对她百依百顺。
她在这里的生活顺利,万无一失。
因为上一世的死因,她决定做一个符合他们心目中的“女儿”,来迎合他们。只是偶尔独处时,她会觉得莫名的空虚,这并不是她。她开始迷茫,开始反思,开始梦到过去,她不甘心那样的死去。
“我不应该留下记忆的。”这样也不用来到这个世界。
是她太贪心的惩罚。
她坐在窗前双手抱膝,出神的看着窗外的点点细雪,对以后的日子她不敢想下去。嫁人吗?似乎等待的只有这一途。
这一世只能这样吗?
她紧紧抱住四肢,连头也埋进曲起的双臂中。
啊,还是不甘心,在这个世界为什么没有生为男人?是女人,什么事也做不了主的。
“小姐?小姐?”小龄端着茶壶从外面进来,远远就看到她蜷曲在窗边椅子上。不明白一向和蔼,开朗的小姐为什么最近总是做出这样奇怪的举动,被音夫人看到了定少不了数落。
“小龄,什么事?”她伸展开四肢,恢复平日端庄淑雅的坐姿。
“今天府里又来人跟小姐提亲,”小龄对自己的主人从小就万分崇拜。小姐不愧“上京第一仕女”,什么都会,而且那么的美。虽然她是美艳的音夫人所生,却一身与音夫人完全不同的清艳,像外面正在下的雪一样,缥缈动人。“说您不愧是琴棋书画样样皆姓的才女呢!”
噗!她忍不住笑出来。
琴棋书画?“母亲”要她这几年学的东西可能只和第一样琴有关,另外三样她到什么地方学来的?真好笑。怎么外面的人夸大成这样呢?
“您笑什么呢?小姐。”小龄将茶水沏好,递到她面前。
她摇摇头,笑着接过茶杯,说出来对方也不明白。
“小姐,”带着灿灿崇拜眼神的小丫环,又靠近主子。“上次二管家出的漏子,还是谢谢您。”
二管家是小龄三叔,上半年原因不明的变故,让七月刚一月初,账目便差出十笔,缺了上千两的入账。普通家人根本补不起这么大的漏洞,只等着月末老爷发现后被辞退送官。他急得要上吊,一家人也火烧火燎的。从小双亲故去,被亲如父母叔父叔母带大的小龄,哭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晨,发觉丫环眼睛肿肿的她,顺便问明情况。在读了几篇教习仆妇推荐的不同版本的《妇德》后,无聊至极的她让二管家拿着帐册过来,点出其中六七条错误,追回八百多两银子,余下的十几两由他们自己用薪俸补上,安全的渡过月末的查账。之后,知道内情的下人们对她更是尊敬无比。好像小龄,快拿她当神仙来看。
她不过是温习就梦而已。这种账册比那些需要申报董事会的“年终资产评估报告”简单多了。再有人来请教,一个两个她还是尽责的说说,后来的就让小龄挡下去。
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怎么能懂得这些?
“叫他日后心细一些,就不会出大错。”她知道他错在粗心大意上。
“嗯,我知道了,小姐。您真好。”
“真的?真的谢我就给去拿点心来。”她乘机指示丫环。
“好。您等等,我这就去。”小龄一蹦一跳的跑出绣阁。
唉,好像做了不该做的事。
她望向天空中飘落的雪花,感觉有什么是要发生了一般。
这时,前厅——
啪!柳休仁丢下手中一叠账册,看着面前跪着的几个人。
“这帐,谁帮你们补上的?”他早看出其中不对的地方,两三个月来更是让账房多多留心,账册上的东西涂改过,但是账目核对却没有错失。
这是怎么回事?
他清楚他那三个儿子的能耐,根本不是理财的料,不给他败就不错。
“是,是……”
“说!谁?”他不想家里出个外姓人暗中把持财务。
“是三小姐。”下人们哆哆嗦嗦回答。
“三丫头?!”柳休仁面前出现一张完美清艳的面庞,一直以来她都是柔弱不禁风雨,不及其母的强势。是他看错了?非音环一直在暗处教她持家之道?……不无可能。想到这儿,他挥挥手:“你们下去吧。”
前厅里只留下柳休仁,他的脸色不定,不住的猜测,那双母女在他面前演的哪出戏。
作为柳雪晴,她担心的事开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