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命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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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贵人经不起丧子之痛，一病就是几天，往后的日子宫内的言语都围着依兰，依兰也不在乎。她只盼着子安能早些回来，毕竟外面更不会安全。
天下起了瓢泼大雨，她被淋得湿透，可却找不到躲避的地方，只能孤零零的站在雨里。依兰却在霎那间看到了子安，清清楚楚地看到，就再手要碰到子安的那一刻，子安又消失不见了。“子安。。。。。子安。”阴冷的汗浸湿了枕头，依兰无助的看着昏暗的屋子。是梦，是梦。
再过三天他们就要回来了，子安也就快回来了，依兰轻轻的呼吸，拼命告诉自己不要乱想，不会有事的，不会的。
天才微微亮，她便艰难的站到了窗前，雾大的蒙蔽的她所能看到的一切，眼前灰蒙蒙的一片，他们午时前就能回来了。。。她艰难的喘息着，天冷了，她最怕的季节就要来了。
车辇行至延川，皇上下令歇马。众位大臣随即停马歇息。
大账内，子安看着手中的小狐帽，笑得开心，这几日所猎之物颇多可他却独独喜欢这只狐狸，第一次带去给姑姑的不过是一只红狐狸，而这只则是罕见的白狐，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质，姑姑向来就喜欢这样的淡静。送给她，她一定高兴。
“子安，这些日子猎物可有什么心得？”看着子安，皇上问道。
“大清王朝缘于马背，如今这番历练才知不易。。不过，汉人终究不善骑射，天下多是汉民，应顺势而变，历练一些汉人的长处，勤能补拙，日后八旗铁骑才能越战越勇。”子安静道。虽还有的说，却不想说的。便低下了头看手中的狐狸。心理想的全是姑姑。
皇上点了点头，不过九岁便能看透这些实属不易，想他八岁坐上江山，那时也不过是个孩子。
小太监端上茶，小初子给皇上奉上，见了皇上示意，便也奉了子安一碗。
歇马过后，大行又起，还没走出半个时辰，皇上亲眼见着那瘦小的背影从马背上坠下。
八百里加急，送至宫门已经巳时二刻了。
太医院极调太医十名，跟随传旨的公公出宫，丝毫不敢声张，自然也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本要午时前回来的御行，延至申时前才抵达紫禁城。
皇上才回宫，便整治了一帮太监，上到御前得宠的小初子，下到内务府低品太监，共一十三人被打入天牢，并下圣旨，尔等不实，乃大逆不道，朕屡次从轻，却得此祸，不惩治不以心安，不重罚不以效尤。圣旨一下，内务府一片大乱，没隔几个时辰，几个身在御前的宫女太监，纷纷入牢，宫内一片阴暗，众人都不知皇上为何会盛怒。知道的也全被传入乾清宫。
“滚，一个个只会摇头，朕要你们何用。”帝王的脸上怒气阴深，几个时辰了，眼见着子安气息越来越弱，这些太医却只会摇头。
众太医跪地:“皇上息怒，臣等万死。”
“死，如若子安活不过来，朕要了你们的命。”
“臣等不敢。”
乾清宫中，忙忙碌碌的人影，极为慌乱，众位太医只能暂时压制那毒的走向，想要驱除却不知该如何下手。
“这是。。。镜堂草？”
“不像，镜堂草中毒后全身会出现红斑，可老夫看过了，小公子丝毫斑记没有。反而带着一种清淡的味道。”太医院资格最老的太医摸着胡子道。
最老的太医都如此说，那着小公子的命便真的难保了。“是，紫妍兰。”有力的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
说话的人年纪不大，三十上下，样貌清秀，一身太医的同等官袍，应该是位太医。能在如此年纪入太医院，如若不是有极为高超的医术，便别无他法了。
“紫妍兰。。。。。？”
“是，前明永乐时一个医药间的小太监培育出来的一种紫色的花草，花艳丽可人，却因浇灌毒水而长大，所以剧毒无比，医笺录中曾写道“紫妍者，药性烈，腐蚀心脉，多者坚持十日，少者半日即命亡。”
“正杰，你可知道救治的方法？”太医院院首问道。
“大人，虽有种解毒之法，但只有半成希望。。。。。”严正杰静道，心里也默默的盘算起这种失传已久的花草出自何人之手。
“半成有什么用。。。。除非有十成的把握千万不要下定论。”
严正杰应了声是便又退到了众人后，有议论了半个时辰，还是毫无他法。
“来人，快人来。”明黄的帕子上浸满了紫红的血，气若游丝仿佛要断了一般，本要害他的毒，却让子安饮了，他如何对得起依兰。。。。。。。
“皇上恕罪，臣等无能。”
“一丝希望也没有了么？告诉朕实话。”皇上满目殷红，苍茫人世间，聚聚散散，本是常情，可如今为何要如此散。。。
“姑。。。。姑。。。。”血顺着嘴角留下，一滴滴流进皇帝心中。
太医院院首磕头道“皇上，小公子命不久已，了其心愿吧。”
“求皇上开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连一个孩子都保护不了，那依兰呢。。。。。他要如何去保护她，他又真的能保护得了么。
“传，依兰。”
“姑娘，您慢点。。。。”小太监愈拉住依兰。
艰难的喘息着气，依兰一身素白如风一般，跑的猛烈，一只手臂终还是抓住了她。“这么急，要去那呀。。。。。害了我的孩子还能这么心安。”是玉蝶，依兰心急如焚，猛然拽开她，喝道“滚，滚开。”双眼殷红，往日淡静的脸上，满目悲凉。玉蝶吓了一跳，依兰又勉强向前跑，身后的太监还是一路的追着，怎么也追不上，纵使能追上也抵不过她手中那柄短刀。
依兰的心跳的极快，每一口气都仿佛是挤出来的，乾清宫前她猛然停下脚步。
她不愿进去不愿，安静的宫门口，气息压抑的容不下半个人在，太医一位位的走出，乾清宫执事的嬷嬷太监都跪在门外。她一步步的向前走，太监们望着她，有的想搀扶着，有的就那么望着，有的干脆在笑。
踏进门的那一刻，依兰终还是站不住了，泪顺着眼角留下，流的无声无息，眼前一片的黑，她似乎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剩下心痛，无奈，还有那廉价的眼泪，勉强支撑着往前走，她的心似乎清清楚楚地看到躺在那龙床之上奄奄一息的就是她的子安，依兰不敢看那里，眼光看着皇帝，心痛欲绝。。。。。。隐约间，她又听到了子安的声音，她傻傻的笑，一辈子也不可能了，不能再听到了，心凉的很，手中的短刀愈拔出结束这一切。
那样的眼神，割碎了心，皇帝知道她的感觉。。。。仿佛那一刻相隔了一辈子那么长。终究是不能再回来了。
“姑。。。。姑。。”
“姑娘，小公子在唤您。”久久过后，只有严正杰说出了话。
“子安。。。。姑姑在这，不怕，有姑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没人。”依兰颤抖的道，眼神满是恐惧，悲凉还有从未有过的恳求。缓缓的从脖子上摘下一枚玉葫芦，倒出里面唯一的一枚殷红的丹药，她毫无质疑的放进了子安的嘴里。“子安，不会疼了，不会在疼了。”
一瞬间，多少血从子安的口中流出，仿佛泉眼一般堵都堵不住，子安迷茫的看着依兰，嘴角还带着隐约的笑意。“姑 姑。。别哭。”
太医们见着如此场面，谁都不敢妄动，皇帝更是心痛至极沉声的唤着“依兰。”
“你保护得了我们么？保护不了干吗，还要留下我们。。。。”刀光寒影，只是一瞬，短刀叮啷落地。依兰笑着从床上跌落。
“皇上，臣愿意斗胆一试。”
抱着晕倒的依兰，皇帝点头，如今也别无它法了，要是因此失去依兰，他这辈子除了江山还有什么值得守护的东西。。。
整整六个时辰，太医们不敢耽搁，尽心诊救。如今众人的性命都栓在这么一个孩子身上，不尽力又有什么办法呢。恍恍惚惚一只手轻轻的撩拨着她的发丝，依兰缓缓睁开眼睛，那张脸仿佛经历了一世的苦痛，等待最后的解脱，她不知道该不该怪他，这一切不是他可以主宰的，他虽是帝王，天下以他为尊，可终究还是有难以震慑的小人，依兰闭上双目泪顺着那眼角，一切都是因为她，当年就那么死了，毒，冰都要了她的命，一切可否还会是这样。。。。。。皇帝轻轻的拭着那泪，她再次睁开眼，依旧还是那种遭受重创的眼神，她痴愣愣的。“子安没事了。”
猛然间依兰推开他，浑浑噩噩的下地，一步步地向前迈。仿佛一辈子都没走过那么长的路。
皇帝上前想要搀扶她，却被依兰一手甩开，纵使全身上下再没一丝力气，她也不要他去搀扶，那不是手，是利刃。“走，你们都走。。。。”坐到床边，她安静的看着子安，口中却厉声地对所有人说。皇帝走到她跟前神色悲痛，想把她那丝再带着泪的发掩在耳后，却硬声声被那样的眼神，那样的话噎了回去“他不是你的儿子。。。不是，为什么要他受这些，为什么。”她如何对得起荣韵，这是她和元昊唯一的孩子了。
皇帝退下众人，就那么看着这对凄苦的母子。“依兰，别这样，子安也是朕的儿子。”依兰抬头，眼神满是荒唐，仿佛在听着辈子最大的笑话“别这样，子安没事了，没事了。”他抱住依兰，想用最后的这丝温暖挽回那颗心。“放心，不会再有事情了，不会再有了。”
依兰无语，不知道是喜是忧，整整十六年了，这样的话她还能信么，曾经的爱恨离别，曾经的步履为冰，曾经的阴谋权斗，看着他，仿佛在问值得么。他静声道“依兰，不会再有事情发生了，放心吧。”那手臂越发的紧了起来，放下了帝王的尊威，用一个男人的心在说。
“玄烨。。。。。。放下吧，求你了，放下吧，十六年了一切都不会再回来了。”他的手霎那间软了，多少年了，她没在叫过他一声玄烨，如今叫出却是这样的凄凉，皇帝柔声道“不可能的，依兰好好安静几天，我会查清楚的，年初便册封子安为太子。”依兰泣道“不。。。。。不要，求你了，让我走吧。我不怕，子安呢他为什么要受着一切，为什么。。。。”
皇帝松开了手，看着她道“我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候，生在帝王家，这便是命，这还是你说的。”依兰苦笑无语，眼神仿佛刀一样割着他的心，一口气也喘不上来，她也那么盯着，仿佛看着有生以来最大的敌人，他道“好生的养着吧，你不愿说，便不要说了，子安不会白受着一切的。”话才完便转身离去，苍凉的背影留下的都是伤。
屋子里只剩下那丝丝的喘气声，一腔的泪才流的什么也不剩，抱着子安看着这沉浸的屋子，一幕幕的曾经，仿佛交叉的曲子，什么也留不下，却也忘不了。纵使相离整整七年，可谁又真正谱写下那所谓的结尾。
记得第一次，在景仁宫外，他还是个孩子，额娘去世了，他只能孤零零的坐在墙角低泣。
记得喝下那碗毒药时，他的眼神还是那么的清澈透亮，一切都玷污不了那种纯透，想那次就那么去了，别了。可没想到却活了，带着这如朽木的身子又活了十四年。年年的悲愁，年年的无奈，只有你那微微的爱，才能暖着那心。
你是帝王，不可能把一切都留给你爱的人，况且你现在给我的是爱么。。。那不过是已经结束的怜惜和悲苦的过去。
你曾怒过，恨过，也曾笑过，闹过，可你大了不再是那个会哭，那个急躁的少年了，你有了家国，有了天下，有了不论风雨都要去守护的臣民，而我该就这么消失在你的记忆里，留下最甜美的那一夜。
还曾以为，在相见必是满腔情仇一涌而出，如今的种种苦痛如若当初知晓，又何苦再陷进来，沉着冷静的帝王，能否真地为了这些儿女情长毁了九年建立起的威信。这不是她可以活下去的地方。
依兰，一切都不在。心也死了吧。
再次清醒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子安还在睡，嘤嘤的喘息，让她的心一下便放了下来。乾清宫中什么人也没有，所有的人都守在外面，给子安压了压被角，身子僵硬的牵动一下便疼入骨子里。勉强的站起，才发现秀儿倚在柱梁上微微起睡熟。
“天下安康，四海升平。”这是五更时的鸣报。太监尖锐的声音仿佛划破了宁静，秀儿听了，忙揉了揉双眼，醒了过来。
见她站在不远处不觉下了一跳。这个时辰，除了皇上去早朝，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大事。
便吩咐秀儿请苏嬷嬷过来，秀儿忙下去，但却在乾清宫门口与人私语了好久才离开。
辰时后，天灰蒙蒙的仿佛要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变。太医来诊了脉，说是还要调养几天才能见好，子安昏迷三日并不是再也醒不过来了。
依兰一直抱着子安，等人都走后，她才把子安放在塌上，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望的出神。
未时前，苏嬷嬷才来，虽还是往常的样子，可却老了许多，步态缓了起来，鬓角的几丝银白仿佛一夜间浮现在两鬓。见到依兰无声的叹了口气。显然知道了所有的事情，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秀儿恭敬的给嬷嬷奉上椅子。
依兰摆了摆手，秀儿便悄然退下了，门外的脚步声渐渐多了起来，随即依兰便带着苏嬷嬷转进内室。
“嬷嬷。”依兰一下便跪落在地上。
“你这是作何，快起来。”苏嬷嬷搀扶着依兰，依兰就是不起，如今她能依靠的人就剩下苏嬷嬷了。“你要是如此的话，我便走了，有什么事就说吧。”
依兰抬头看了看窗外，才道“此事只有嬷嬷能帮我。”
窗外隐约透着一个黑影，苏末儿陈然点头，“可别这么说，我能帮得了你什么。”
“嬷嬷身在太皇太后身边多年，求嬷嬷美言几句，放过子安。”说话间，依兰手帕里抱着的锦囊塞给了苏嬷嬷。
嬷嬷把锦囊塞进袖子道“如今，事情到了如此，我也不知该和主子说些什么好，你怜惜子安，我知道，可这事情还要从长计议。”苍老的手指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下“小心使得万年船。”这几个字。
“嬷嬷，身为额娘，我的痛，有谁知道。。。。子安如今还命悬一线，我不争了，只求能平平淡淡到死就好。”她重重的磕头，发丝触碰到地板的时候声音是那样的清楚。苏嬷嬷扶起她，叹道“如今虽封锁了消息，可皇上如此彻查终还是不好的，三番之事虽已压制，但终究没有彻底结束，劝劝皇上放下吧。”
依兰转头看向床上的子安，“如果真的可以的话，真希望这十几年来的一切都是梦。”
苏末儿无奈一叹，摸了摸依兰那张憔悴的脸，“一切都不是因为你，是因为她。。。。。可你却要被卷入。”“放心吧，主子也已下了旨意，不会绕了哪些该死的人的。”
轻轻拍了拍袖子，点头一笑，“你也要好生的养着，你的身子这些年来也残损得差不多了。”
“不过一具破败罢了，我已不放在心上了，如若再有人敢对付子安，这具身子也只能同归于尽了。”最后那四个字，厉声严耳。眼光冷冷得看着窗前那隐约的黑影。
苏末儿拉着她的手，拍了又拍：“千万不要做这样的傻事。。。。。你还有子安呢。”“我不多呆了，你要好生看顾身子，太皇太后那边适时我回去说的。”
送走了苏末儿，依兰深深呼了口气，不觉望向苍天，天下之大那里是她的容身之地，难道被那尘埃莫土掩埋，才是她最后的归属。
慈宁宫暖阁内，苏末儿打开那锦囊，梅花小篆字体清秀，曾经依兰也是个衣食无忧的格格“自知万事难全，讨来苟且偷生几载，贱命本不求多留一时，但实难放子安，春秋几多逝，从未妄想归来，人命所至，依兰难以扭转，嬷嬷向来看顾，点滴铭记心间，本知后话嬷嬷多不信，却想叙述明了，恐日后难全，子安并非我亲子，乃容韵独子，本不该陷入宫廷，却因姐妹情谊，陷子安于险境，人心所向，亲子如此，如割额娘心头，依兰悲痛至此，可想容韵，嬷嬷随非额娘，却深知此痛。如今宫内宫外，依兰无可信之人，命运多舛实非我愿，嬷嬷洁身清高，不畏政要显贵，求嬷嬷怜惜孤苦，助荣韵见亲子一面，依兰别无它求，实不知作何能减苦罪。还望嬷嬷答应，日后肝脑涂地必报嬷嬷大恩。依兰泣拜。
末尾还属上一行小字：如嬷嬷不愿，依兰不怪，深宫之中自保方能平安几载，我深知厉害，人个有志，求嬷嬷细思。
取出火折子，看着那热烈的火苗，苏末儿无语半晌。一切怠为灰烬，她仍在发呆，她深知这并不是简单的见上一面，依兰是想秘密把子安送出宫廷，日后独自承受这一切。此事该不该让主子知道，该不该帮依兰。
作者有话说
第90章 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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