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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此生相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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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里天气正好,暖洋洋的照着人舒服,窝在卧榻上便不想再起来。看着园里姹紫嫣红地开满了花,更是觉得赏心悦目。
明瑞微笑地看着一脸严肃的男子对在卧榻上爬来爬去,一脸好奇,穿着富贵,一身大红大紫的小娃娃说道:“灵安,这是你昂邦阿玛所出的兄长明瑞,快叫兄长。”
福灵安哪里管得这些,一双白黑分明的大眼睛直直地冲着明瑞看了半天,明瑞倒也坦然地任着他看,见这人一个劲地笑,小灵安觉得没意思了,直接掉过头继续爬。
傅恒怒其不争,一脸无奈地看着自己只知道玩,明明都五六岁了却还总是爬来爬去的长子,再看看虽尚才八九岁却已显翩翩君子风度的侄子,对比鲜明更是深感后继无人,摇摇头,道:“明瑞,我事务缠身无暇招待周全,还烦劳你在这陪你弟弟玩片刻。”因着明瑞是同宗的后辈,故傅恒也没有太客气。
明瑞点点头表示理解,笑道:“额其克说的是,明瑞不请自来打扰额其克工作,实在抱歉的很。”又起身行了礼,“恭送额其克。”
傅恒再次叹了口气,才回书房去批改公文。
见傅恒走远了,明瑞这才变了副样子,放松了身体,懒洋洋地倚在椅子的扶手上,挑眉看着那个还是完全忽视自己的小娃娃。他这回本是在家中无事,阿玛叫他来走动走动亲戚,便于他日后进入官场,没想这傅恒并未理会这一层意思,或者说故意忽视了,不过遇见的这个小堂弟倒是甚是有趣。
“你叫福灵安?刚你阿玛说了,我是你兄长,所以,灵安,来,叫阿混。”他冲着福灵安轻轻勾勾手指,福灵安看他一眼,轻哼一声,口齿清晰地道:“小爷才不叫你阿混呢。还有,小爷叫福灵安,不准乱叫!”
明瑞笑得几乎瘫在椅子上,看着福灵安一脸不满和恶狠狠的表情反而笑得更很了,看福灵安像是要扑上来咬他,明瑞总算尽力收敛了一点。“咳,你倒是挺人小鬼大的么。”
福灵安懒得理他了,嫌恶地支起身子晃晃悠悠地朝卧榻另一边走去。明瑞站起来,几步就截住了他。见福灵安又要往另一边跑,明瑞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身上摸出一个绣满了花纹,坠饰了各种宝石,煞是夺目的香包,果不其然,福灵安被吸引住,也不乱动弹了,定定地看着他的手,确切地说,是他手里的香包。
“乖。”达到目的,明瑞满意地点点头,“应你阿玛的要求,我陪你玩一会,你别乱跑,这香包归你,如何?”他又晃了晃手里的香包,玉坠子叮叮当当地响,为她的话加码。
小灵安像是在思考,然后直接扑上去一把拽走了那香包。
“呵,小子,够凶的啊你。”明瑞嘴角勾起了弧度,“成,接下来咱们看着办。”
日薄西山,埋头公文的傅恒只觉得直不起腰来,才放下笔,捏了捏肩膀——又是劳累的一天。恍然间,他突然想起自己似乎把两个小娃娃扔到了屋子里半天没管了,一时有些慌神。他只见得明瑞聪颖懂事便放心的把灵安丢给他就走了,连伺候的嬷嬷小厮都一个没留,到底还是不满十岁的孩子,这会想想哪能放得下心?不由愈发懊恼,快步向房间走去。
在房外尚未推门,便听到里面一片嬉笑声,走进去看看,明瑞坐在卧榻边,福灵安趴在他身边,手里握着个香包,看样子倒甚是兄弟亲睦。傅恒满意地点点头。
听闻傅恒推门发出的声音,明瑞连忙起身行礼,卧榻上的福灵安也跟着歪歪扭扭的见礼。“明瑞,陪灵安玩了半天,可是累了?”
“哪里的话,额其克为国辛苦劳作,才真真令人敬佩。”明瑞彬彬有礼地笑道,“这也叨扰额其克一天了,明瑞心里极为不安,还尽早告辞不耽误额其克和灵安休息。”
傅恒挽留了一番也就放他去了,再次行礼后,明瑞回头看了看卧榻上的灵安笑道:“下次见面时可别忘了我啊。”
福灵安哼了一声,还是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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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日生残夜,江春入旧年。新旧交替总是特别快,转眼,又是新的一年了。
福灵安刚授了三等侍卫,正是年少意气风发,难得一日休假在家,正欲翻本书打发时间,小厮突然来报,“禀爷,二老爷家的大少爷来了。”
这是哪位?对于自家父亲有八位兄长福灵安一向很怨念,这回就更怨念了。
明瑞挑起了帘子,屋里摆设大都不同了,主人也不同了。他似笑非笑地端详着面前的少年,一身便衣也穿出了少年人的自信张扬,五官轮廓还未脱稚气,眉眼间却尽是潇然,嘴角一抹淡笑坐在椅里。记忆里可爱的小娃娃也长成这幅模样了。
“好久不见了。”明瑞先开了腔。福灵安不知他是何意,只道他说的是新年时的家宴上见的面,便点点头,起身行礼,“福灵安见过兄长。”
“呵呵,这会可愿意称一声兄长了,倒是比你小时乖巧多了。”明瑞慢慢地道,手指轻划过少年白皙的面颊,看他一脸防备,终于和小时到处乱爬的小胖娃娃有了点点重影。
“兄长所谓何事?福灵安却毫无印象,还请兄长明示。”福灵安皱着眉一字一句地问道。
“呵呵。”明瑞故意压低了嗓音,看着指尖若有所思地笑道,“想不起?那就慢慢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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练武场里,纤弱的少年正一丝不苟地拉着弓,瞄准红星,就在他松弦的一刹那
——砰!
一声巨响,手中的弓弦立刻抖了。
明瑞看着脱靶了的箭,轻轻叹一口气,周遭的人则是惊诧地看着这位胆敢擅闯承恩毅勇公练武场的公子。明瑞扭过头看着气喘吁吁脸涨得通红的福灵安,无奈而又宠溺地笑笑,顺手将弓箭交给小厮,走过去替他轻拍背,“怎么了?什么事那么急?”福灵安咬牙切齿地甩开他,正想说什么,但是气喘的太厉害,说出来的只是不连贯的字句。
“别急别急,气喘匀了再说,啊。”明瑞没有介意,收回手笑着看他。
“你要娶福晋了?”福灵安沉默了一会,终是问了出来。
明瑞也沉默了,他没想到灵安要问的是这件事,也没想到这件事这么快就传进了他的耳朵里。“是。额娘挑的,阿玛相中了,我便也同意了。”
福灵安还想质问什么,但是却又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问他凭什么?他娶福晋自己又是凭什么干涉呢?更何况,传宗接代,这是任何一个家族的孩子都必须完成的任务,他自己也是这样,阿玛额娘也没少往他房里塞姑娘了。他不明白么?
福灵安最后抬头看了明瑞一眼,依然地转身离开。
“灵安!”明瑞高声喊他,但他身子一僵,却并未回头。明瑞正想追上去,身边的小厮却怯生生地唤住了他:“爷,老爷找您去他书房里。”
明瑞看了一眼福灵安离开的方向,不甘地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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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经过不平的路面,踢踢踏踏地晃荡着,倚在车内的少年却睡得很沉。
“灵安?灵安?”明瑞心疼地看着熟睡的少年,看到他袖间、颈上露出的青紫色的伤痕更是沉了脸,这段时间真是难为他了。“灵安?醒醒,到家了。”
福灵安睁开眼,睡眼惺忪地看着面前的人,恍然才想起,自己刚刚才被阿玛赶走,从富察家谱中除去,这个人,是自己唯一的依靠了。
这么想着,离开了十多年来居住的家和朝夕相处的家人,福灵安心里自然是很难受。明瑞看出了他的想法,轻轻握住他的手,“别想了,额其克只是……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而已,等过段日子,过段日子我叫人接他们过来看你,可好?”
被这么哄着,福灵安总算是开心了一点。明瑞笑着点头,“不过,看你为了我宁愿离开,真是让我感动啊,你说我该怎么报答你一往情深呢?”
福灵安脸颊涨红一片,半扭过头恶声恶气地说道:“谁说是为你了!?”
明瑞轻轻低笑,指尖划过他的脖颈,引起他的一阵颤栗“不是为我,又是为谁呢?灵安,你可得跟我好好交代交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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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经深了,明瑞府卧房里的灯还没有熄灭。
门外伺候的小厮跟旁的人嘀嘀咕咕道:“咱们爷怎得今儿那么晚了还不歇下?爷不是一向顾忌二爷的身体每日早早就歇了吗?”
旁的一人笑道:“你省得甚么,皇上圣旨才下来没多久,二爷明个就要出征了,爷今儿晚上舍得早早便歇了才怪。”
那人点头了然地笑笑,“这么说我便明白了。”
烛光一点点跳动,火红的泪顺着烛身流下。
福灵安正在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他的佩剑,不防被身后的人抱了个满怀。“你做什么?”他有些气恼地说道,把手里的剑扔的远远的。“我在擦剑!擦剑你懂吗?我手要是一抖,你胳膊就废了你知道吗!”
明瑞没有理他,而是喃喃道:“真不舍得放你走。”
福灵安顿了一下,也顺从地接过这个话题,哭笑不得地说道:“我又不是头一回上战场了,你还不放心不成?”
“哪能呢。”明瑞扣住了福灵安的十指,却没有笑,“你可得给我好好的回来。”
“那是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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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明瑞的贴身小厮战战兢兢地行了个礼,“爷,二爷他……殉了。”
“哦。”明瑞很平静地应了一声,表情也很安详,好像死的那个人跟他毫不相关,而非他此生最爱的人。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而后放下茶杯突然起身。
“爷,您是要去……?”“备马车!爷要进宫!”
小厮连忙跪倒了磕头,“爷,您可别冲动啊,您是要去做甚么?”
明瑞温柔地笑了,像是看着那个人。“当然是去请命出征了。他走了,我怎么可能留下他一个人?出尔反尔的人,我要好好罚罚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