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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照空庭月,为流水花 ...

  •   日晨,天蒙蒙亮,夏日的天逐日逐日亮得早了起来,一屋子的敞亮。

      王女昨天一夜未睡,大半晚的吩咐一堆事情,就见着杏忙着进屋出屋数趟,还带来一个嘴里嘟嘟嚷嚷满心不甘愿的粗役进正屋,一席话后,那粗役便一改进去时的脸色,反到屁颠颠的出来,摩挲着一双大手一脸兴致勃勃,也不知道王女到底吩咐了什么下去。

      后面又是唤绣工,绣花,取布,又是纺棉缝补,不知捣腾了多久。夜里忙赶工,晨起唤瞌睡,南湘看着杏一双熊猫眼,噗哧一笑。

      南湘也不觉得困倦,倒颇有些坐卧不宁的意思,等到日上三竿正当午头的时候,就有人来了。杏前领路,后面人急急跟着,逆着光大步踱着。只见来人一身粗衣,头发上还悬着点点木渣,左脚还没匆匆跨过门槛,身子就朝坐正中的王爷扑了过来,差点摔成狗吭泥不说,还一边还大声嚷嚷着,成啦成啦!

      杏忙拉住那人后颈,连带着被拉了个踉跄,朝南湘苦笑道,“王女,您要的做好了,可要检察一番?”南湘在外人面前总是一副清淡澄澈,凉嗖嗖的模样,一听这话立马就放下手中茶碗站起身来。

      欣欣然间,还不忘朝来人一点头,那人嘴里还嘟嚷着什么费了老娘八辈子的力王爷打赏可大方些但是假使如果要是若能让她留在府里伺候那不要赏钱便也算了做牛做马也行什么的,一堆话南湘全当做充耳不闻,只让杏带着,匆匆走去。

      那人骂骂咧咧的跟在后面,一身粗服,一肚子粗鲁,不懂礼数。只是见着南湘便束手束脚的,连走路都是同边手,尚有一双粗眼看向南湘的眼光分外尊敬。

      晌午还未用过饭,就见着一行人马拖着一堆黑布蒙着的东西,往浅苔的昆南坊行去。南湘兴致勃勃,杏眼带黑圈,府里的使唤,还有一杂役远远跟着,鞋子都跟掉也不在乎,一路叫唤着紧跟不懈,——堂堂端木王府何时出现过这等事?

      南湘不怒,倒有些啼笑皆非,索性也不叫人传话,自己往后一侧身喊道,“你放心等着吧,赏钱少不了你的,别跟了!”

      那人散着头发,满是灰的脏脸一红,再被南湘一训,肩膀子缩了缩倒有几分可怜见的,灰溜溜的转身自己找自己那半路弄丢的鞋去,回自己工棚不提。

      杏站回到南湘身边,也是满面笑意,“哎,真真活宝一个……也亏得是王女您奇思妙想,大晚上的谁都睡着了,偏偏您招来一个木匠,——您瞧着昨日来的时候还不甘不愿,说大半晚的哪怕是天王老子也不做事,结果今天就屁颠屁颠非跟在您身边。”南湘失笑,清澈的眼里满是笑意,只见杏转而又些许思虑起来,“……费了半天劲,就不知道小爷会不会喜欢……”

      南湘笑意立马一收,耸耸肩膀,不答。
      心想,反正给了他,自己也能用,管他喜欢不喜欢。反正她忙活了大半个晚上,他要没句好话,她就饶不了他。心思流转到这里,眉梢一提,眼波一流转,原本总是清净平和的面容,竟有些娇憨味道。

      杏看在眼里,心头一笑。

      绕桥过水,一路行来,路途不算近。直看着那乱石穿云,云过石丛的景致,听着那风过石缝带出萧鸣一般悠长的鸣音南湘才下竹屉子来。风萧萧兮易水寒,南湘一去兮不复返——众侍从们只看着自己王女呆呆站在昆南坊院门前,发神一般仰头,望着看着匾牌上三个字目不转睛:昆南坊。

      容她晕一下,别的先不说,居然连匾牌都是块丑陋无比的大青石头做的——啥品味啊!

      南湘站在灿灿日光下,没半棵树半朵花,四周都是石头子儿,连墙边都是虎皮石随意砌着叫个乱七八糟。她深呼吸,咬牙,手猛一挥,便有人站出对来,提着一副什么木板一样的东西,乘着梯子上墙去,南湘吩咐撤下那块石匾,又换上一新的匾子,上书三个南湘自己写的字——四医院。

      懂四医院么?
      杏昨晚见南湘福至心灵一般想也不想就提笔挥写顶大的三个大字,心发奇思,便问,什么是医院?南湘搁笔,拿起纸一吹,心头满意呵呵一笑,四医院么,就那门都是铁栏杆,栏杆后面有人狼嚎的精神病院。

      再呼吸一口算是打起勇气来——怪了,南湘她一想着那人就是一阵莫名的心怯,也不到底是心怯占先还是心切是真,索性都不管直接推门不告而进,且还直冲着屋子而去。想想她上次经历,好端端一人自己走进去的,出来时候哼哼唧唧横着出来——

      身后一堆人见王女勇猛,虽然以前有过规矩,闲人不得随意靠近这位神叨叨的小爷,可既然是自己王女立下的规矩,自然也是自己王女来破,——一群人便跟着王女光辉的步伐,浩浩荡荡抬着一堆笨重的东西也挤了进来。

      整个昆南坊空寂,安静,寂寞。石头不说话。人也无声。
      只有一堆闲人傻站。

      南湘手再一挥,便有人把那石头桌子撤了下去,石头凳子撤了下去,石头靠枕撤了下去,石头椅子撤了下去,石头餐桌撤了下去,石头屏风撤了下去,石头榻子,石头壁画撤了下去,就连墙角那只石头瓶子也给眼见的人撤了下去。

      一时间人来人往嘿咻嘿咻,器物搬动的杂声将身旁一切都掩了下去。

      可即便是如此的吵闹,也没见一个人出来。南湘垂下眼,看着突然变得空荡荡的大厅,站在铺着石板的地上,愣了愣神,一群人安静等着,半晌才轻轻甩了一句话,“动手罢。”

      莫说她自己主张,莫说她无聊至极。她只是瞧着这石头做的心肠太硬。太空。太冷。太空荡。太不柔软。太不亲密。心里难过而已。
      索性,换了吧。
      这浅苔,走了那么多地方,看了那么多东西,阅世间万丈红尘,留得自己一双说清醒不清醒,说凉薄倒真有点凉意的浊眼。

      何是浊眼?
      瞧瞧他,这世上美丽无数,精妙无数,可他偏偏爱石头。

      正感叹,却似乎有声音熹微,南湘微微偏过脑袋,心里刹那间有如一池湖水,一滴滴流淌。刚才声响太大太嘈太杂,一切都被遮了过去,弄得她什么都听不到,听不清晰。

      似乎有声音,南湘轻轻呼气,这声音顺着耳朵,流过血液,进过心脏,缓缓麻痹了全身四肢。唯有头脑清明。

      有声音。
      浅吟低低的唱,声音清朗似愉悦,难得的山村的小调从他微微低哑嗓间开出枝头烂漫的花,真是桃柳花绽枝头。南湘微微笑。心里微微疼。

      那是熹微的光从暗处亮起,日出稀薄。
      “……正月银柳,插瓶头。二月的杏花闹枝头。三月桃花粉面羞,莫说春迟,尚还有四月槐花挂梢头。

      五月的石榴红似火,六月的荷花满清波。七月啊,七月凤仙花节节开,八月桂花树有花落地,零落成泥,遍地是香。

      九月是菊花傲雪霜。十月还有芙蓉显小阳,十一月葭草吐枝头,腊月有梅花绽幽香。一年时头,花魂轮流,两处缘起,三分情思,坐看四时花开时……恰其氛,却总逢君……”

      那是熹微的光从暗处亮起,像是那日出稀薄时分。南湘仰头,看屋顶,分明也是青石一块。笑着揉揉眼睛,众人听从自己王女若有若无的轻声吩咐:

      “都搬上来吧。”

      都有些什么?
      南湘昨天想了一个晚上,折腾了一个晚上,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出个究竟来。可她还是想试试。

      她本想要海绵,可这里没有一个化学实验室让她可以捣腾。
      这里也没有飞机,不能让她瞬间飞到海边,从海里捞出一个软绵绵的东西等它腐烂然后一脸期待的塞给他。告诉她,这是软软的,和石头不一样,或许你会喜欢。

      她还想尝试着做做弹簧。
      可她哪里能去找钢材还得是合金的怎么去努力使之达到疲劳极限能让一块钢弯了无数转被压了还能弹回去?

      说到头,她是想给他做个床垫。松软的。和石头不一样的东西。
      原本她挺想的,偏偏不可行。或许她太笨,做不出太多的东西来,连讨人喜欢的会弄得手无足措。

      可后面便也释然。她干脆趁着王府装修,木匠工人都是现成的时候做些什么——没有海绵,她还有棉花不是?没有弹簧可以弹起来,那就铺上厚厚的棉花,缝上有韧性的布料,松松软,像是她一颗柔软的心。

      或许,他会喜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照空庭月,为流水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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