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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春神 ...

  •   因为突然下起了暴风雪,我们无法继续前进。虽然习惯于冰地狱罡风的我并不俱怕大地上的任何灾难,水镜也能够抵挡,但我目前的定位是不能凭一己之力走出冰原的少年。

      第二日清晨时暴风雪已经过去,我掀开面纱,对着如镜面般的冰盖抚摸那道伤痕。

      如果我就这样给他看我的面目,他还能认出我吗?也许他早就忘了。
      水镜救过许多人,可对我而言他是我在人世时唯一一个救我的人。

      我不能这样下去,我来这里就是为了与他见面……
      我比起三年前已经好看许多,也看了许多书,学过几种乐器……我的身份也与以前不同…
      但是,但是,为什么一看到水镜我就仿佛回到从前那个一文不名的我呢?

      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渐次疼痛的心,这充满胸口满涨的情绪到底是什么。
      我喜欢他应该是如同我敬爱潘多拉一样的,可是为什么我面对他时却又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土中?

      我猛地放下面纱回头看着水镜:“我是女孩,是从家中逃出来的,不能见人是因为面目丑陋。你还愿意带着我吗?”

      水镜漫不经心道:“这有什么区别?不过你如果是哪个贵族的妾室那会比较麻烦。但我无所谓。”

      我突然开心起来:“这是你说的,就算日后有人要带我回去,你也要带我走。”

      他有些无奈地向我弯腰,伸出右手小指:“做个约定吧,这回该放心了?”

      我勾住他的手,暗自发动了冥府的契约书。如同恶魔与人类签订契约一般,我将给他尽可能多的力量,而他也不能违背这个契约。

      水镜说他得先去一个地方才能离开这里,我便跟着他。

      他带着我去了一个冰雪覆盖的神庙。

      “我有一个朋友被关在这里,我得救她。”

      夹杂冰雪的寒风到神庙周围便微弱许多,察觉到这里隐约的神灵小宇宙的流动,我沉默着在地上留下我的灵魂记号。

      奇怪的是,寸草不生的万里冰原上,在这里神庙周围竟有鲜花青草。

      我只知春神有这种能力,她所到之处均是春花烂漫。
      春之女神是冥王的妻子…亦即这神庙中人……
      是我的妻子…也许这样说真的奇怪…
      但是应冥王的义务我也该找到她保护她…

      后来的日子里我常常想,我那次外出追随水镜是不是大错特错。

      在见到他那位朋友时,我后悔了。
      跪在神庙正中的圣坛里,周身缠绕着鲜花青草的女子双手合十,虔诚地闭着眼祈祷着什么。
      她穿着一条洁白的祭司裙,微微仰着头,她有一头极亮丽的金色长发,还有如春花般鲜妍的容貌。

      潘多拉是美丽的,可是她却有另一番好看。

      她不自由,圣坛的周围缠绕着一股令人莫名胆寒的小宇宙,那些青草枝蔓禁锢着她柔软的身体,使她仿若雕塑。

      尽管过了三年,我还是可以认出她来,洛可。水镜的朋友?

      或者他们还有更亲密的关系?所以水镜会在这冰原跋涉,来救她?

      我突然不太想待在这里了。

      水镜已经来到她面前,尽管他衣着破败,洛可却用极温柔的眼神看着他。
      洛可一直都是这样温柔的。

      她缓缓伸出被树枝缠绕的双手,温柔而又吃力地抚上水镜的脸:“谢谢你能来救我。但是已经够了,没有办法的。”

      水镜的头低低垂着,额前的碎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声音低沉地安慰她:“不用担心,会好起来的。”

      我轻咳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我会先送你离开。”水镜放下了洛可的手,像是希望我安心似的说。

      洛可温柔地看我,并不在意我这个陌生的闯入者。

      冥王对春神一见钟情,于是强行带她到了冥界,让她成为他的冥后。
      可是我又如何抢走我思念的人?这样的事又怎么能做?

      我沉吟片刻,抬起眸子看水镜:“可以让我试试救她吗,我曾做过巫。”

      我当然可以救她,即便我拥有的神格并不完全。
      可是我取下我心上的血液时,并不真心想救她。我想如果就这样放着她不管,不出半年她就会死。
      水镜大约会自责,但会慢慢忘掉她。
      只是水镜一定会讨厌这样处心积虑的我。

      没有人能感受我苍凉绝望的心。注定与黑暗相伴的我,无法回到人世的我,没有美丽容貌的我,如何能抵挡春之女神那谴绻烂漫的姿容?
      我甚至连真面目也不敢让人看见。

      我用血液在洛可的光洁额头上画下圣痕,我只消稍稍用力就可以让我的指甲刺入她的头颅,让她瞬时死去……

      但是我突然明白了,就算没有洛可,能待在水镜身边的也不可能是我。
      水镜是如明前茶般洒脱的男人,他属于太阳,与我注定格格不入。

      施加在洛可身上的诅咒完全转移到我身体中来,我跌跌撞撞地走开,我需要时间消化这恶意的咒。

      “你还好吗?”水镜扶住我,他握住我的胳膊,随后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我摇摇头,轻轻推开他,我与他的距离只有一层薄纱。

      我轻声,声音暗哑:“我没有死。”

      我重重地推开他,这算是真正的道别。以后我将专心待在冥界。
      伴随着卡若难听的船歌,渡死者的小船在阿格龙河浑浊的河水中飘荡如树叶。

      我双手交叉放在脑后,躺在船中,看着遥远得似乎根本不存在的爱丽西恩,那片极乐净土。

      手腕上,一道黑线向心脏宛延而去。
      我还是过于自负了,这诅咒不是我能消化得掉的。

      但是…我坐起来,对着混浊的河水傻笑起来。

      他伸手想揭开我的面纱,他问:“密宓,是你吗?”

      他记得我的名字,真是出乎意料…
      与之相比,诅咒寸寸嗜心的痛楚,似乎都没什么感觉了。

      “哦呀呀,小姐,你变重了。渡过这冥河的人啊,是不能有对人世的眷恋的。否则会翻进冥河,永远也无法转生啊……”

      卡若一如既往带着恶劣的意味提醒渡河的人。

      “你是潘多拉小姐的侍女吧,我算你便宜点。”

      我掏出几枚银币递给他,小船因为他停止撑船而打漂。
      感觉喉间一阵甜腥,匆忙拿出手帕掩住口。
      轻轻展开手心的丝帕,黑色的血液渗透白色的丝绒,触目惊心。

      人的血应是鲜红的。
      我上了岸,卡若撑船往对岸驶去。
      我将那团丝绢紧紧攥在手心,有些莫名感伤。

      面纱又能遮住什么?
      为人君者不会被一道伤疤损害威信。冥斗士们若真心追随我,我又何必如此造作?

      扔掉了面纱,我竟觉得冥界与我的距离是那般近,那般清晰。

      我走进第一狱。
      无视诸人的视线。

      如果连我自己都摒弃自己,别人又如何臣服?

      黑风谷的风卷起我宽大的衣袖与袍服,第一次,我感到了卸去束缚的自由。

  • 作者有话要说:  默默许下新坑愿望:每一个点击的人都能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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