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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地府冥判 ...

  •   「呵,死了?怎死的?」

      「五年前病死的。」

      烟生笑得狠绝,道,「这是报应吧。这会他那副黑心黑肠子怕是早已烂死在泥堆里了,你倒机灵,只管把这屎盆子往死人头上一扣,神鬼不觉的事儿。啧啧,这出戏唱得妙哉!」

      他一心治虹的死罪,不辨皂白与青红。只怕旧案重翻,大白了真相,他七年忍辱偷生的等待与四年处心积虑的报复皆成了荒唐的阴谋,与禽兽无异的是他。

      错便错了吧,一同下去地狱,都为阴司罪囚,判爷哪里有闲时去断阳世的冤案。

      「不,不,不……」

      他有口难辩,见着烟生眼里的决绝,好似瞎眼的判官,一心叫他死,他还能说什么。

      「是……是,是!是我告诉师傅你的行踪,是我存心害的你,是我罪该万死,都是我……」

      他哭着扯起身上的衣物。

      「禽兽不如的东西!谁披你一身的锦绣,容你狗模人样,谁给你半世的荣华,许你贱命高格……谁叫你在人前献尽媚态,人后奉尽操节。人尽可辱的婊*子!扒了吧!扒了这身衣服,扒了这层皮,扒了血肉,扒了心脏,看还能剩下些什么渣碎!」

      他扒尽了自己的衣裳,仍觉得不过瘾,再往血肉里一层层扒。

      「都还了吧!拿你的身体换来的用我的命来偿还吧!」

      他扯着自己的皮肉,却也撕着烟生的心肺。

      「够了!」

      烟生伸手去拦阻,虹却推开他的手,一头扎进那群恶鬼堆里。

      「你们尽管糟蹋,往死里糟蹋!反正是一把贱骨头,父兄的身子都受住了,还受不住你们的么?」

      恶鬼们狂欢,将他高高架起。那遗清生锈的戈矛刺穿这民国战俘的胸膛,十七年亡朝的屈怨终得以告慰。

      「啊!——」

      虹嘶哑的哭声穿破他的耳膜,是惨绝的丧音,任他的狗肺狼心也难逃愧耻。

      牧烟生怎么了?怎么了!儿时你不舍得他啼哭一声,唱不好戏,师傅抽他,你毅然护在他身上,死活不肯放开,今日怎么就肯让这群厉鬼将他这般凌辱呢?

      虹哪里会有这么坏?这四年了,多少次他不要命地护下你,一身伤痕换得你毫发未损,多少次他明知是毒,却饮醇自醉,肝肠寸断只为赎一个不实的冤名。

      你错冤他了啊!你是叫魔鬼吞了良知,任仇恨颠倒了是非,谬判了黑白么?

      烟生听着那哭声,身子似被锯割的树木,颤抖得剧烈。

      良知陡然被唤醒,他拿起烛台,疯了似的往那些恶鬼身上一个个刺去。顿时间,尸首横飞,血肉四溅,这人间的地府成了真的炼狱。

      虹在耳边唤他,他听不见,只似脱了缰的野马,一心朝着悬崖奔去。

      「烟生!……师哥!——」

      「吉儿,别怕,师哥护着你,谁欺负你师哥替你报仇,别怕——」

      此时,地府探进一道光来,是阳间的通途,阎王爷嫌憎他们的污秽,借好善之名,丢回人世去了。

      五爷和文公子带了家丁,巡捕房等大堆人马,风风火火地来寻他的儿子了。

      「虹!吉儿!」

      五爷和文公子争着上前扶住他,虹只感觉眼前一片腥红,那些辫子纷飞在血肉里,辫成个迂腐的结,往他的脖子上一套,断了气儿。

      他在重明怀里昏死过去。

      而行凶者手中的凶器也赫然落地,他回身望着这帮前来降他的凶神恶煞的活人,只是痴痴地笑。

      烟生被抓去了巡捕房,一番苛碎的问审后,他精疲力乏,坐着昏昏地睡去。

      梦中魂灵往地府里游去。他在阳世和阎界的路口看到一长对人,皆是褴衫蓬发,被一根锁链前后串着,似赶去屠宰的牛马,赴死的绝望。

      烟生在看身上的行头,同他们是一样的。

      他倒不觉得吃惊,想来也是做了鬼魂,下来了地狱。

      忖思间有钩子扎进他的背里,心脏被整个儿掳去。

      「快些走!别掉队了!」后头有人厉声喝道。

      他偷偷往后看去一眼,是个黑面的男子,带着尖顶的高帽子,穿着滑稽的黑袍子,手上一把大铁钩上还挂着他的心脏,噗通噗通跳了两下,就死了。

      虹好像也活生生地从他体内被分离了,垂死在无常的魂钩上,他望着,抽搐着,却没来的心脏让他疼了。

      烟生跟上队,走得缓慢。脚下那条黄泉路比这二十一年的阳间路不知还漫长几倍,前无尽头,后无退路。

      前边是奈何桥,每一位过桥的人都需喝下一碗孟婆汤,方可忘却前情旧恨,专心地往下一世劫数里栽去。

      烟生越走越倦,起初用脚走,脚磨烂了就得用手撑着走。实在走不动了,一头栽倒在地上,才有一碗解渴的汤递到他面前。

      他是太渴了,接过汤便想往肚子里一通胡灌,但陡然念起在阳世奄奄一息的虹,手中的汤又剧烈得晃漾起来。

      「快些喝了吧,忘了前世,下世才可宽心为人。」孟婆道。

      要忘记他谈何容易,但要记着他又何堪瞑目。

      他端起汤,欲一饮而尽。天外传来判官诏令:「小鬼牧烟生未有审刑,且慢投胎,速来听审。」

      话落,黑无常一把钩子又将他的身子吊起,往阎厅押去。

      他跪于判爷座前,身旁亦跪一鬼犯,五十来岁光景,好似在地狱受刑甚惨,遍体上下乌黑的一堆烂肉,分不清哪个是脸,哪个是身子。

      判爷高坐殿前,道,「叫鬼犯听发落。」

      下边小鬼应到,「重罪男犯一名带到,听禀爷发落。」

      便将旁边厉鬼押上。

      判爷点阅生死簿,道,「赵德才有何罪业,从实招来。」

      听闻“赵德才”一名,烟生猛一惊,赵德才正是他师父之名。

      赵德才道,「鬼犯没甚罪,生前开戏班谋生,一身清白,死于恶疾。」

      但听黑无常怒道,「唗,你个滑头劣鬼,逃命五载不肯归服,俺追魂千里,今日才将你擒获,此等顽劣,还说无罪?」

      赵德才哭道,「皆因鬼爷错冤,施之重刑,鬼犯苦无鸣冤处,实难忍受,唯有逃命。」

      判爷细阅功德簿,怒上眉头,道,「大胆鬼犯,还作狡辩。你生前所犯之事簿上皆有记载,不容抵赖,还不招来。」

      「鬼犯冤枉!」赵德才依然伸冤。

      看来是个顽恶的谎话精,不施点颜色难以从命。「来啊,置火床烤刑。」

      两鬼揪他下公堂,见东厢台阶上有架铁床,下面烧着熊熊烈火,床面烤得赤红。小鬼扒掉赵的衣服,将他按于火床上,来回揉搓。赵大哭大叫,筋肉皆成焦黑,惨状极为骇人。

      烟生见着揪心,心下一阵寒意。

      「这会可愿招了?」

      赵惨戚戚道,「鬼犯愿招,鬼犯有罪,生前常毒打徒儿,为己之利,削其牛马之力而令其衣食不周。十一年前,更从幼徒口中骗得亡徒行踪,见亡徒体弱无用,便将其卖予清官为奴,所得只银数两,满意而归。又骗幼徒道,已将亡徒送至家中与父兄同乐,好叫他安心唱戏,挣钱予我。」

      烟生听这番供述,又遭一记霹雳,将被无常掳去的心又劈回空身子里。

      他跑去掐了赵的脖子,哭着怒吼,「都是你这个畜生!都是你!你知不知道,因为你这个谎我害了虹,我害了他一辈子!」

      他要活吃了他,活吃了他都不解恨。

      赵德才方才认出他,见了他竟比见着判爷还惊恐。

      「大胆鬼犯,阴殿上岂容你胡闹!」

      烟生被小鬼拖开,归回原位。

      「判爷,这畜生作恶多端,下十八层地狱都便宜了他!您定要重重将他治罪!」

      「大胆!如何判罪俺自有定夺,哪有你多嘴的份!」

      判爷先将赵晾下,翻了翻生死簿,与烟生对照一番,道,「枉死城中男犯一名牧烟生。」

      「正是。」烟生答。

      「你阳寿路未尽,阴司数未该,为何偏闯进地府来?」

      「鬼犯一是为与恶人对证而来,二是……鬼犯生前行恶多端,再活于人世也自觉难容,便愿早了余生,赎我罪孽。」

      「生前所犯何事?」

      烟生答,「鬼犯生前原是赵德才徒弟,自幼被父亲卖进戏班子随他唱戏,十一年前思家心切,独自出逃,无奈被他抓获,并卖予清官为奴。后亏秦三爷赎身,做了烟膏师,专熬毒烟害人,将对鬼犯情深意切的戏子毒害,还行凶报复将那众清官杀死,罪恶滔天,天理难容。」

      他要将自己的罪赤裸裸地陈供,为自个谋一条应得的末路,方能瞑目。

      判爷阅了功德簿,惋叹道,「所供之罪皆属实,但你性本善良,所犯之罪皆因受赵德才蒙蔽,愚知而为,又念你已在阳世受尽苦难,故枉开一面。」

      「不,不,不!判爷不必顾念,鬼犯虽受人蒙蔽,却愚钝莽撞,不加辨析,错冤了好人,人间之苦乃应得,地狱之刑更应受。」

      他存心叫自己不得好死,连判爷也无从手软。

      判爷一番慎思后才做判决。

      判:赵德才罪恶滔天,并无悔过之意,逃命数载终难逃阴司王法,判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判:牧烟生罪孽滔天,害人数命,但念其受人蒙骗又诚心悔过,仍赐他一条活路。判转世为猫畜,受主宠惜,一生长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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