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2、第七十二章犹自相识 ...
-
医经上曾写“醉祜草,味苦,性无毒,服后有酥人筋骨之效”,还有“血蔷,味涩,性微毒,服后有抑制气血之效”。而在那一页的下首还有行小字注明“若两者混合,则成迷药,名:绕红残醉。此药常人服之无恙,唯身怀内力者,服之可内力暂失三至七个时辰。是为奇哉。”而我就用了浸有绕红残醉的银针,在萧翊的气海、天枢、以及巨阙三穴上刺了下去;相信没有四个时辰,他的内力是恢复不了的,即使断云发现的快,最早也是两个时辰之后了。而我所要做的就是充分运用这两个时辰,逃出去。
行在清幽的竹林间,虽然此处已属机关阵的边缘,但为了以防万一,我仍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小心翼翼地走着,深怕因自己一步之失,而踩中了机关。
甚幸,在一个多时辰之后,我出了药谷。适日中时分,望着眼前这个烈日下的村落,我不由叹了口气:看来要顶着这么大的太阳赶路了。
关于目的地,我已经想好了,那就是先回锦宁梁府。因为一方面我的包袱还在那儿,另一方面萧翊他们即使要追我也只会南下,而绝不会想到我居然反其道而行之。不是有这样一句话嘛,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抬头望天,未时将至,我的时间已然不多了。
在村中问了一下,发现这里离锦宁果然不远,坐牛车去仅要两天一夜。
不要问我为什么是坐牛车而不是马车,因为这个叫红霞村的小村里仅有牛车,而且即使是牛车也不多,仅两三户人家有。
巧得很,我眼前的这户人家正忙着将瓜果搬上车,看情形应该是运往某个市集去卖。
上前一问,果然,这户刘姓人家正要将这些瓜果运往谷雨镇。谷雨镇就谷雨镇吧,好歹谷雨镇离锦宁也就一天的路程了。
打定主意,我以一两白银的价格换了套男装以及搭车的机会,匆匆地踏上了行程。
坐在牛车的后面,车在山间小路上不断地颠簸。望着周围那些被震得左右摇晃的瓜果,我微叹口气,慢慢阖上了眼。
这一趟去锦宁,除了要取包袱外,还要领回劳务费。毕竟,我身上的银子不多了。只是,想要领到钱安然离开恐怕不会那么容易;而且,我又该如何解释这些日子以来的莫名失踪呢?还有,即使安然离开了,下一步我又该去哪里呢?一时间,千头万绪汇集于心……
我正头疼地抚着额角,忽然感到一阵凉风拂过,在这仲夏的午后,带来一份别样的清凉。
好舒爽!
我惬意地扬起头,感受凉风从面颊上拂过,却不防一滴水珠滑入颈中……
水珠?我一惊,刚要张开眼,又连续有好几滴水珠落了下来。睁开眼一看,原本湛蓝如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变得阴沉一片,好似一张巨大的灰幔。
这还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呀!我忍不住苦笑一声。
“轰”伴随着一声巨响,那层灰色的幔于瞬间被挑破,露出狰狞的一道裂口,接着雨势迅猛,如银河倒泻般疯狂落下。
山野中并无可以遮蔽风雨之处,只能冒雨前行。而我的全身也早已湿透,只能掩耳盗铃般地闭上眼,祈祷这一场暴雨可以快点过去。
冷不防车身猛烈地摇晃了下,我防猝不及一下倒在了瓜果上,跌得生疼。晃悠着支起身,我正想开口询问,只听在前方驾车的刘老汉喊道:
“姑娘,俺的车陷进泥坑里了,您还是快点下车吧。”
闻言我大惊,慌忙跳下车一看:果然,车的后轮已有一大半陷入了泥塘里,看情形,一时半会儿绝难拔出来。
看了看已过五旬的刘老汉,再看看暴雨如注的天气,我试探地问:“这牛能把车从泥塘里拔出来吗?”
刘老汉为难地看了我一眼,叹道:“可惜您是一姑娘,要是一壮生,俺在前面驾车,您再在后面使劲儿一推,这车就出来了。”
闻言我也是一叹,自四年前毒解了之后,我的体质已明显不如从前。而且即使是过去,要推动这么重的车对于我而言也是相当困难,何况是现在?
想了想,我问:“这里距离驿道还有多远?”
“不远,一直顺着这儿下去就到了。”
沉吟片刻,我建议道:“不如我先下山,然后再向驿道那儿的路人求助吧。”
“这……”刘老汉犹豫了一下,点头同意了。
望着眼前泥泞的山路,我咬咬牙往山下走去。
小心翼翼地下到驿道,此刻的我不但全身湿透,连衣服下摆也尽是污泥,真是狼狈不堪。再看四周,宽阔的驿道因为暴雨而显得空荡荡的,没有一个行人。
我的心里暗自叫苦,只能硬着头皮在驿道上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暴雨倾盆,虽说我全身都湿了,但也不想更加狼狈,是以不时小心躲避着偶尔经过的马匹所践踏出的水花。
前方又传来马蹄的“得得”声,我皱着眉一面继续走着,一面下意识地往路边靠了靠。
马匹渐渐的接近……,就在一人一马将要擦身而过时,突然“唏聿聿”一声马嘶。我讶异地回过头,就见到那匹棕色的骏马突然两脚朝天,硬生生的被截止了奔行。马蹄还未落地,马上人已经一跃而下,一把将看呆的我抱在了怀里。
“你是谁?!”
反应过来的我拼命挣扎着,却不防被人点了穴道,拦腰抱起上了马。
马在驿道上撒蹄飞奔,躺在那人的怀里,我可以感受到那透过湿透的薄衣所传来的火热,耳朵正好靠在他的心脏部位,听到到他的心跳“咚咚”。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我应该认识。那么又会是谁呢?认识的人中谁又会有如此好的身手呢?
萧翊?不,不是,他的气息于我而言无比熟悉,而此刻那人身上的气息虽不陌生,但也决不是他的。那么又是谁呢?……
冷不防,一个名字浮现在脑海中。
居然是他!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梁绯之。
在风雨中奔驰了片刻,一骑两人就进入了那个名叫谷雨的小镇。
我蹙眉看着梁绯之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接着将我抱下马,对迎上来的店小二吩咐道:“你把我马上的包袱拿下来,吩咐其他人把马牵到马厩好生照顾。另外替我准备两间上房,再叫人备好浴桶和热水。”他一面抱着我往客栈里走,一面腾出只手从怀里掏出一绽十两重的纹银,递给了站在一边的小二。
小二哥呆呆望著这绽银子,有点不敢置信地接过来。
见状,梁绯之淡淡地道:“这是今晚的房钱和饭钱,多出来的都赏给你。另外你立刻叫人去郎中那里抓副治风寒的药来。记住,要快!”
闻言,小二顿时满脸堆笑,连声说道:“公子您放心!小人一定会替您将一切准备妥当。三儿,过来牵马!”冲大堂里喊了声,小二忙从马鞍上取下了包袱,提溜在手中,还不忘再喊了声:“小冯,去李大夫那儿抓副治风寒的药来。”
喊完,店小二一躬身:“您请这边请。”说着哈腰绕到前面带起路来。
来到备好的两间上房前,梁绯之径直推开了其中一间,把我轻轻放在房中的床上。再一转身,颇为不悦地对站在身后的店小二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不是让你准备热水吗?”
店小二脸色一讪,连连道:“是,是,小人这就去。”说着哈腰退出去,带上房门走了。
门刚一关上,梁绯之就转过身仔细端详我片刻,接着轻叹了口气,在我肩上用力一点,将之前所点的穴道解了开来。
穴道一旦被解,我立刻站起身,警惕地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我能做什么?”他哭笑不得地望着我,“瞧瞧!你全身都淋湿了。呆会儿热水来了,就先洗个澡吧。”
我怔了下,复又狐疑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出现在这?”
“这话我还要问你呢。”他眯了眯眼,危险地看着我,“你莫名其妙地离开了十几天,走时又不打声招呼,这不是成心叫人着急吗?”
他的眼神无比犀利,似要探寻至内心深处,让我不禁有些心虚地撇过了眼:“没什么,不过是偶遇一故友,非要我上他那儿小住几日。我一时拗不过,就随他去了。”
“哦?”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那先生为何都不与在下打声招呼再走?莫非在下就是这么让先生厌恶吗?”
我一凛,忙垂下头摆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倒是晚生的疏忽,让大人担心了。”
“你,唉……”他重重一叹,“我本无意怪罪于先生,先生又何必如此?”
我心里一动,再抬头看他,只见那黑眸中惯常的戏谑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严肃与,忧心?!
他居然忧心!他是为何而忧心?一瞬间,我的心里泛起了不好的预感……
唇微启,我正欲开口,就传来一阵“咚咚”的敲门声,随後只听外面喊道:“公子,给您送洗澡水来了。”
闻言,梁绯之先是意味不明地看了我一眼,随即转身上前拉开了门,让店里的夥计把热水和澡桶抬进来。待一切布置妥当,店里的夥计便躬著身子离开了。
瞅了瞅热气氤氲的沐桶,再瞅瞅对面的梁绯之,我还未来得及开口,他已抢先道:“那你先洗吧,我已吩咐过不许任何人进来打扰,所以你不用担心。”说着转身拉开门,就要迈出一步,却又霍然转首道:“对了,桌上的包袱里还有一些干净的衣物。待会儿你就将就一下,把那几件衣服穿上吧。”语毕,带上房门走了。
见之,我不由呼了口气,缓缓把湿衣服一件件地除了下来,再一件件地搭到屏风上,然后举脚跨进了不断冒着热气的木桶中……
受客栈的条件所限,我并未用太长时间就洗好了。
换上包袱内的男装,头发用丝带随意地一束,我看着镜中的自己,那张虽然清秀,却并不娇柔的脸,不由蹙起了眉。
如果不是从外表上看出来的,那又是从哪里看出来的?难道……
心突地一跳,我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是一派平静。无论如何,该面对的还是得去面对。
来到隔壁紧闭的房门前,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抬手扣上了门板。
“笃笃”,敲门声刚一响起,就听梁绯之在里面喊了声:“进来。”
推门进去不由一愣,只见他已将之前的湿衣服换下,正一副沐浴后神清气爽的样子伏在桌上审度着什么。
“你来了?”见到了我,他不着痕迹地将手中好像公文一样的东西一合,指着旁边的一个青瓷碗,淡淡道:“快把这碗御寒药喝下去,否则染上风寒可就麻烦了。”
“哦?”我唇角轻扬,走到他对面,拉开把椅子就坐了下去:“那敢问大人,何谓麻烦?”
他一笑,索性将那份公文放在了一旁,叹道:“看来你猜到了不少。”
眼角的余光瞥见了公文褚色的封面,心里不由一紧,之前的猜想不由又印证了几分。
指着那份公文,我笑道:“大人,这个能借我一看吗?”
他看了看我,随即身子向后一倾,靠在了椅背上,闲闲地道:“还是不必看了。有什么疑问,你尽管问好了。”
“那好。”闻言,我神色一正,冷冷道:“第一个问题:你知道多久了?”
“也没多久。”他懒懒地看着我,“也就是在你失踪以后吧。”
失踪以后?我蹙了蹙眉,小心翼翼地问:“是冷,皇上?”此话问得无头无尾,但我相信他一定懂。
果然,他诧异地看了我一眼,随即点点头;而我的心也因此倏然沉了下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心底残留的最后一份希望被打碎,我死命攥紧手,竭力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
“难怪我一直都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你。”他长长地一叹,“是御书房。”我的手攥得更紧了,而他仍悠游地说着,“三年前,我因有要事而急闯御书房。在那儿,我看见圣上正在作画,画得是一个女子。而在当时由于我有急事要禀报,加上后来我也没再见过那幅画像,是以很快就忘了把那个画上的女子。”他顿了顿,“现在想来,我还从未见过圣上如此认真如此专注地画一幅画呢?原来,画上的女子是你。”
一瞬间,我的呼吸都停滞了,接着苦笑了下,摇摇头道:“别告诉我,三年后你突然全想了起来,然后跑到你主子那儿,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他。”
他疏朗的眉不易察觉地皱了下,迟疑片刻,方道:“是雁音。”
我一震,猛一抬头看着他,半晌才颤着声道:“是,是《闲云孤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