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情》雪瑶月

43、第四十三章断鸿声远

　　“唉……”
　　一声轻叹自屋中幽幽响起，我慌忙拭去脸上的泪珠，抬头望去：是他！？
　　不知何时陈逸潇居然潜进屋坐在了对面的椅上，而那双幽深的黑眸，此刻正紧紧地盯着我……
　　“你，你怎么……”想到之前的窘态已被他一一看到，我不禁有些懊恼。
　　他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半晌方缓缓开口道：“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要问的吗？”
　　问？我苦笑一声，他武功高强，此刻能够出现在这里，我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只是……
　　“他走了？”再次开口，嗓音低沉得吓了我一跳。
　　他一愣，接着点了点头：“就在昨晚。”
　　摊开手，白皙的手掌中是一道道细密的掌纹。
　　孔灵鹤啊，孔灵鹤！如今你的手也不干净了。就在昨晚，一条人命便这么葬送在了你的手中。
　　我咧了咧嘴，却发现笑得无比苦涩。虽然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可是真正去面对时还是止不住地心慌……
　　一双手搭在了肩上，我抬头正对上陈逸潇的视线。那双眼睛，如此漆黑晶亮，宛若深不见底的古井，幽幽。
　　拂开了他的手，我淡淡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那双瞳忽然变得明晰而清亮：“鹤儿，我带你出宫好不好？”
　　温柔的语气恍若春风拂过，让原本苦涩的心瞬间有了一丝柔软，却又骤然从温暖的春日掉入了料峭的严冬……
　　我淡然一笑，翻身下了床，走到对面的桌前，倒一杯茶坐在了椅上细细地品起来……
　　“心犀和有灵的确在我身上。”放下茶盏，我淡淡道。
　　幸亏我将心犀和有灵早就藏好了，否则不就白白地放过了一个出宫的机会？
　　此刻他已坐到了相邻的椅上，而双眼忽然眯了起来：“你是说？”
　　我笑了笑：“犯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犯同样的错误。你认为在经过冷蹊野的那次后，我还会再把如此重要的东西任意放在屋内吗？”说着，我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他已恢复了之前的淡然，笑道：“所以我才要带你出宫啊。”
　　“不错。”我从椅上倏然站了起来，转头深深地看着他，“希望你还记得我们的交易。”说完径自走到桌案前开始研墨。
　　“你这是？”他有一丝讶然。
　　手上不停，我淡淡道：“你武功虽高，可若直接带走一个不会武功的人，又能有几成胜算？”
　　墨渐渐化开来，我停了下来，拿过一支毛笔，蘸了蘸墨，在纸上挥毫起来……

　　“绿杨芳草长亭路，年少抛人容易去。
　　楼头残梦五更钟，花底离情三月雨。
　　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
　　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接过我手中的纸，他细细读起来，读罢眼中有着一丝疑色又带着一丝惊诧……
　　他倒也真沉得住气。我淡然一笑，之前见我没开口，他便也没开口。因为有时候先开口就意味着被动。
　　估摸着他的好奇已经被我吊得很高了，我方才悠悠开口道：“带着这张纸去驸马府找泠然公主，她就会把出宫的令牌给你了。”
　　之前的路果然没有白铺，我满意地坐回椅中。这首词还是冷泠然有一次无意中撞见我临的呢，当时就喜欢得要了去。试问整个大燕朝，除了我谁还能写出晏殊的词？所以，这倒不失为一个信物。
　　“倒是一首好词。”他深深地看着我，一边将纸收了起来。
　　我笑了笑，道：“那接下来咱们就讨论一下具体的计划吧。“
　　他挑了挑眉，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吱呀……”门开了，走进来一个端着药碗的宫女。
　　“站住。”
　　不知怎的，我就是觉得眼前这个宫女有点眼熟。是在哪儿看过呢？
　　“小鹤。”
　　还没等我想起来，熟悉的声音就出现在了门口。
　　“算了，下去吧。”我冲着面前忐忑不安的宫女挥了挥手。
　　“皇上吉祥。”那个宫女退到门边，对着冷冶宣行了一礼，接着退出了门外……
　　“奴婢拜见皇上。”语气虽然恭敬，可我依然慵懒地靠在椅上。
　　“怎么不吃药？”望着桌上的药碗，他蹙了蹙眉。
　　我一挑眉，刚要开口，表情却骤然僵住了：
　　严天冉！
　　只是一瞬间的错愕，下一秒我又恢复了常态。既然冷冶宣都成功了，那么他能出现在这儿一点也不奇怪。
　　垂下眼帘，我无声地笑了笑。想不到再次见到他，早已失去了过去的那份悸动与恋慕。我依然是那个我，他也依然是那个他，而那些心动与苦涩早已随着时间慢慢散去，只留下一些淡淡地惆怅……
　　“有什么事儿吗？”避开他的话，我淡淡问道。
　　“我已经命人准备册封礼，明日就替你行册封礼。”他淡淡道。
　　闻言我一动不动，仍保持着之前的姿势坐着，连眼都未抬一下。
　　“你，做好准备吧。”
　　“……”
　　见我仍是一动不动，他猛得冲到我面前，抬起了我的下巴：
　　“是不是朕太宠你了？让你连朕的话都可以不理会了？”
　　我一脸淡然地回视着他，在与我目光的对峙中，他眼中的阴鸷终于渐渐散去……
　　“皇上的话，奴婢记住了。”等他的手从我的下巴上撤离后，我淡淡道。
　　记住是记住了，就怕你没有那个机会了。
　　“哼！”他刚要拂袖而去，却在经过桌子边上时停了下来。
　　“对了，你给朕把药喝下去。”
　　“奴婢遵旨。”我淡淡应道，却仍是不动。
　　“不动是吧？那朕来喂你好了。”
　　闻言，我之前的淡然顿时消失了。
　　前几日，我不过是有些着凉，他就召来了太医。结果开出的药那么苦，我不想喝，他居然，居然当着一屋子的人，用嘴把药灌到了我嘴里。
　　恨恨地瞪着他，我不甘愿地挪到了桌前端起药碗喝了下去……
　　“这样才乖。”他满意地一笑，“那你好好休息吧。”说完步出了屋子，屋外响起了一片叩拜行礼之声……
　　看着严天冉跟在他身后的背影，我不禁舒了口气：原来放下也不是那么难。
　　“准备得如何了？”
　　收回视线，我看向站立在身后的陈逸潇。
　　“就今晚吧！”
　　我点点头，接过了递来的令牌。令牌上还残留着余温……

　　暮色开始降临，晚霞绚烂地铺陈在天边。
　　“姑娘……”
　　门一推开，沉烟的话硬生生被拦截了下来。
　　“对不住了。”
　　看着沉烟被陈逸潇点住穴后那惊异的表情，我带着歉疚地道。
　　“快动手吧，时间紧迫。”
　　转头看了看他，我点了点头……

　　“吱呀……”
　　合上门，我模仿着沉烟的口气道：“姑娘刚刚吩咐了，她要休息，所以你们都不要来打扰她。”
　　“是。”
　　紧紧捏着藏在宽大袖子下的令牌，我故作轻松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出了院子……
　　“呼！”
　　一走出院子，我忍不住松了口气。看来陈逸潇的易容术很高明，居然没被看出什么破绽，那么接下来呢？
　　我绕到了离玉清殿最近的景篱轩。推门进去，屋里一叠衣物早已备好，放在了桌上。
　　迅速地换上了太监服，我拿着令牌在院外与一身侍卫打扮的陈逸潇接上了头。
　　“走吧。”
　　我点了点头，跟在他的身后，向宫门走去……
　　一点，又一点，随着不断靠近宫门，我感到自己的心都被吊了起来。成败皆在今日，若是失败了，那么等待我的下场将是失去一辈子的自由。那种生活，生不如死！
　　“站住！”走到了宫门处，守卫的士兵如往常般喝到。
　　站在那儿，我竭力保持着平静，模仿着太监的语气道：“咱家乃是奉了丽太妃之令出宫办事，望两位可以通融一下。”说着递上了令牌。
　　这个令牌既是冷泠然给我的，那么扯上丽贵妃总没错。
　　果然，一个士兵接过令牌看了半晌，道：“唔，令牌没错，只是你和他？”说着狐疑地打量着我和陈逸潇。
　　“噢，这位大人是协同咱家一起出去办事的。”我赶忙道。
　　那个士兵打量了陈逸潇半晌，开口道：“兄弟，你哪个大人手下的，怎么看着面生？”
　　我心里一紧，忙拽过那个士兵，故作神秘地道：“这位大人，实话告诉你吧，我们根本不是奉丽太妃之令出的宫。”
　　只见那个士兵一脸惊异，就要喊人，我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接着道：“如果你还想要你的脑袋就别喊。”
　　那个士兵先是一愣，接着点点头，我继续道：“咱家乃是奉了皇上的密旨，要去濮阳丞相府上一趟。这不，身边的那个大人就是丞相大人府上的。”
　　我一边说，一边往那个士兵的手里偷偷塞了一张银票，转了口气道：“皇上吩咐了，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你可不能到处声张，否则，”我顿了顿，“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听了我的话，那个士兵先是一颤，再看看手中的银票，心领神会道：“小人明白，公公请放心。公公，请！”说着侧过身子，让开了路。
　　看来这番软硬兼施果然有效。我不由吁了口气，就要走过去，谁知：
　　“站住！”
　　身后的这声断喝，顿时让我如芒刺在背。
　　完了！转身的刹那，我的脑海中只涌现出这个词……
　　僵硬地转过身，我对上了冷冶宣那汹涌着怒气的双眸。
　　想要行礼，可是一想到现在是顶着沉烟的这张脸，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小鹤，你还要装吗？”他拍了拍手，只见沉烟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
　　完了，这下真的完了！
　　正当我心慌无比时，一个身影挡在了我的身前……
　　“你……”陈逸潇站在我身前，顿时让我安心了不少。
　　“你是谁？”冷冶宣显然也注意到了他，语气冰冷地问道。
　　“原来大燕的皇帝陛下就是这样为难一个弱女子的吗？”陈逸潇淡然一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朕的事儿你还没资格插手。”冷冶宣眯起了双眼，看着我道：“小鹤，你还不过来？”
　　“我……”
　　我刚要开口，就被陈逸潇打断了：“我没资格？你很快就知道我有没有资格？实话说了吧，今天她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你的胆子倒是不小，”冷冶宣的眼中闪过一抹阴狠，接着一挥手……
　　“唰……”四周立刻涌出了一群士兵，将我和陈逸潇团团围住，拿着刀对着我们。
　　“如何？我劝你还是把人乖乖交出来得好。”冷冶宣阴鸷地道。
　　“现在怎么办？”我拉了拉陈逸潇的衣袖，无助地看着他，“难道真要放弃？”
　　咬了咬下唇，还未等陈逸潇开口，我便冲冷冶宣喊道：“你死心吧。要我留下来，我情愿死！”
　　“小鹤……”冷冶宣的眼中刹那间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难道你宁愿死，也不要呆在朕的身边？”
　　我呆住了，一股难言的愧疚自心头涌起……
　　“我……”狠了狠心，我冷冷道：“不错，我早已说过，我不属于这里，所以我是绝对不会留下的。”
　　“好，好得很……”冷冶宣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刺耳，一下一下砸进了我的心里，似要把我的心震碎……
　　“小鹤，你知道吗？”未几，他止住了笑，“朕和你一样，都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呆住了，直到陈逸潇把我抱进了怀里才反应过来。
　　好多人，好多人涌了上来，而泪亦在同时涌了上来，瞬间迷蒙了双眼……
　　“够了，你放开我吧！”
　　眼见着陈逸潇抱着我对付不断涌上来的士兵，而渐渐吃力，我在他的怀里开始挣扎道：“我们的交易到此为止。有灵和心犀就在我怀里，你拿着它们赶快走吧。”
　　既然已经逃不掉了，何苦又再拉一个人下水？冷冶宣的目标是我，只要他放了我，凭他的武功完全可以成功脱逃。
　　“你说够了吗？”头顶传来陈逸潇气急败坏地声音，“我说了，我今天一定会把你带走的。”
　　很少见到他如此失态，我一愣，接着更大力地挣扎起来：“不放了我，难道两个人一起死吗？陈逸潇，我说了，交易到此为止！”
　　“我的决定从不会改变。”他一边说着，一边更紧地抱住了我。
　　“你这个笨蛋！”泪再次奔涌而出，就在这时：
　　“小心！”眼见着侧面一把刀攻向了他，我猛得推开了他……
　　“鹤儿！”
　　“小鹤！”
　　“嗤……”雪亮的刀身没如我的肩膀，一股锥心的疼痛弥漫开来。还未等我有所反应，下一秒我已经落回了陈逸潇的怀抱。
　　“你不要命了！”耳边是陈逸潇的怒吼。
　　我抬眼四顾，不知何时，那些士兵已经撤回到原来的位置，而冷冶宣……
　　“小鹤，这就是你要离开的理由？”冷冶宣原本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无法遏止的颤抖。
　　“我……”一开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沙哑的吓人。
　　摇了摇头，我开口道：“我只是很怕这个皇宫，很怕，很怕，怕到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回来。所以，求你……”
　　话未说完，一股撕心裂肺的疼痛自五脏六腑传来，接着眼前一黑，我晕了过去……